晌午。


    雁家大廳。


    雁亭沿著螺旋樓梯走下來的期間,雁山他們已經落座了。


    李倩掃了一眼餐桌上豐盛的佳肴,語氣略帶一絲不悅道:“下次不要做蘑菇了,小柔她不愛吃。”


    雁家專門請來的私廚立即誠惶誠恐的應道:“雁亭小姐喜歡吃蘑菇,所以我才準備這道菜的。”


    李倩卻道:“區區一盤蘑菇而已,不吃又不會掉一塊肉,而且還有其他那麽多菜。”


    “媽媽,沒關係的。”一旁的許柔一臉懂事的模樣道:“既然姐姐喜歡吃,廚師準備這道菜也無可厚非,等會兒姐姐看見了恐怕又要生我的氣了。”


    李倩冷哼一聲:“她敢!”


    雁南側目看向一旁的傭人,問道:“小姐呢?還沒有下來?”


    傭人一愣 ,旋即迴複道:“已經派人過來喊了,雁小姐興許等會兒就來了。”


    “好大的脾性,叫我們幾個人等她一個人。”李倩那陰陽怪氣的話語直直的刺入雁亭的心裏。


    讓她心裏微微酸痛。


    “雁小姐。”保姆曾媽第一個發現雁亭。


    雁亭點頭作以迴應。


    她走到餐桌前,落座。


    眉眼一片平淡,看不出心裏的想法。


    雁山是一家之主,自然是坐在主位上,他瞧著姍姍來遲的雁亭,頭一次破天荒的關心道:“聽說你之前進了醫院?身體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雁亭冷淡的口吻道:“還是老樣子。”


    “這樣啊。”雁山點頭,一副慈父模樣道:“等你哥到港城那邊,我讓他從港城專門請位醫術高明的中醫過來給你看看。”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父親關懷,雁亭頓時間感到有些茫然。


    但是早已涼透的心怎麽可能被雁山三言兩語的關懷就能暖迴來。


    雁亭恢複鎮定:“謝謝父親的一片心意,至於找中醫這件事情就不用麻煩大哥了。”


    而雁南聽到大哥這個稱唿後,眸色的溫和逐漸變淡,慢慢的蘊出幾分暗稠來。


    他不疾不徐的調子道:“中醫而已,我還不至於請不來。”


    雁亭抬眼,眸色看著溫潤,實則一片清冷:“謝謝大哥,但我的身體就不勞煩你操心了。”不管雁山和雁南到底是出於何種想法來關心她,現在的她並不想欠下這個人情。


    特別是欠下對麵這個她曾經真心實意厚愛尊敬的哥哥的人情。


    錢債好還,命債難還。


    李倩瞧著雁亭那表情,心裏直窩火:“不領情就算了,你們父子倆管她是死是活。”


    這話說的十分刻薄。


    但雁亭卻像是聽不見似的,安安靜靜的開始進餐。


    雁山立即瞪了眼李倩,訓斥道:“閉嘴,吃你的飯。”他現在還用的上雁亭,怎麽能讓李倩把雁亭往外攆。


    李倩雖然平時看著潑辣嬌縱,實際上對於自己的丈夫雁山她一向是畏懼大於喜歡的。


    她立即安分守己了許多。


    看到這一幕的許柔眼神一暗。


    心裏對李倩不自覺的多了一絲鄙夷。


    原先她一直討好李倩,就是希望通過李倩,能夠讓雁山把她插入非虹高層裏。


    非虹是雁家的一家大牌娛樂公司,裏麵簽約了很多當下娛樂圈知名影星大咖,以及一些愛豆頂流。


    許柔曾經作為籍籍無名的十八線小明星時,就想過能夠進入非虹這種娛樂公司裏。


    但是可惜的是非虹不是一般人可以輕易進的。


    但凡被非虹簽下的藝人,拿到的資源都是頂級的。


    經紀人,小助理,化妝師,服裝師,攝影師全部都是公司配齊,並且都是超一流的。


    但是誰曾想在關於公司的事情上,李倩在雁山麵前是一丁點話語權都沒有,想到這裏,許柔心裏不由暗恨。


    不過,她也不是沒有得到好處。


    自從許柔成為雁山的女兒後,她在圈內的時尚資源一下子起來了,很多她曾經碰不到的大導演的劇本現在都是前赴後繼的被經紀人遞到她的眼前。


    娛樂圈本來就是一個紙醉金迷,捧高踩低的地方。


    但凡現在網上有不利於許柔的黑料,非虹的公關部門就會立即出手給摁下去。


    這也是許柔感到最暢快的地方。


    不過她的野心可不止於此,機會現在已經擺在眼前,她不可能再老老實實的當一個圈內戲子,她要想辦法混進非虹高層,站穩腳跟,然後徐徐圖謀。


    餐桌上的飯菜看著美味,實際上味道都很淡。


    雁亭的口味跟雁家人完全是南轅北轍,一個口味淡,一個口味重。


    廚師是李倩請來的,口味自然都是按照李倩他們的喜好來做的。


    雁亭胃口小,吃了兩三口,就不太想吃了。


    她餘光一瞥,剛好瞥見雁南夾了茄子遞到許柔的碗裏,側頭對著許柔溫聲道:“你不是愛吃茄子嗎?多吃點兒 。”


    “謝謝,哥哥。”許柔捧著碗,笑得兩眼彎彎。


    似乎是察覺到了雁亭掃過來的視線,許柔目光看向雁亭,下一秒,她對著雁亭微微一笑,眼裏帶著明晃晃的挑釁。


    雁亭攥著筷子的指一頓。


    她望著眼前的一盤蘑菇,突然想起曾經雁南每次隻要是在吃飯期間都會給她夾她喜歡的菜,又或者經常把她愛吃的食物都推到她的麵前。


    那個時候的雁南在雁亭的心裏就是全天下最好的的哥哥。


    小的時候,她是哥哥的跟屁蟲,哥哥去哪裏她就去哪裏。


    那個時候,隻要有雁南在的地方,就一定看得見小雁亭。


    以至於不少人調侃雁南是個妹控。


    雁南對此卻反應平平。


    “哥哥照顧妹妹不應該的嗎?”


    實際上,一開始,他是有點兒嫌棄這個小跟屁蟲的。


    雁南是個喜歡獨處的人,不喜歡有人粘著他,哪怕這個人是他的妹妹。


    不過興許是習慣了有人黏著他,習慣了有人奶聲奶氣的叫他哥哥,習慣了那隻團子一到雷雨天就躲進他的懷裏。


    是的,雁亭怕打雷,小的時候,隻要外麵有雷電,她就會噠噠噠的邁著小碎步敲響雁南的門。


    對此,隻比雁亭大三歲的雁南雖然會常常感到有些厭煩,但最終他還是會打開門接納了這個小糯米團子。


    所以什麽時候變得呢?


    雁亭曾在心裏無數次詢問過自己。


    她不知道,也想不通。


    那段時間裏,雁亭一直反省自己。


    企圖挽迴曾經那個愛她疼她的哥哥。


    但雁南卻不給她這個機會。


    望向她的目光不再溫和,而是一片漠然。


    於是,漸漸的,雁南和雁亭形同陌路人。


    很不巧,在那之後,李倩就已經做好將她從雁家送走的打算。


    “我不想再看見她,讓她離開雁家。”李倩指著一臉茫然的雁亭歇斯底裏的吼道:“她再待在雁家,我會死的。”


    雁山沒辦法。


    於是隻好瞞著母親,找人將雁亭送到了李倩的一個遠房親戚的家裏。


    也就是一個偏僻鄉鎮——月灣鎮。


    臨走前,雁亭還渴望著哥哥雁南能夠阻止這一切,阻止母親送她離開。


    但是直到她被強行送上車的時候,雁南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哪怕隻是說一個字。


    那一刻,雁亭心如死灰。


    ……


    雁亭吃了飯,就早早的迴到臥室裏了。


    然後,還沒有一會兒,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雁亭以為是女傭,便開口道:“進來。”


    但誰知道,門被推開,進來的卻是許柔。


    雁亭的眼瞳頓時一片陰鬱。


    “你來做什麽?”


    許柔並沒有迴話,而是巡視了一圈雁亭的房間,眼裏生出一絲嫌棄,她並沒有再進一步,而是站在門檻前,對著雁亭說道:“媽媽叫我過來問你,奶奶的嫁妝有沒有整理好。”


    雁亭仿佛沒有看見許柔眼裏的嫌棄,而是起身走到一個櫃子前,打開櫃門,然後從裏麵端出一個木盒子出來。


    雁亭打開盒子。


    裏麵是很多珠釵金發簪翡翠珠寶之類的金銀首飾。


    許柔眯眼,“就這麽點?”


    語氣裏顯然有些懷疑。


    雁亭輕輕撫摸著其中一支翡翠發簪,不溫不熱的語氣道:“對於你來說是錢財,對於我來說卻是奶奶遺留給我的遺物。”


    在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下,許柔也懶得裝了,她露出原來的脾性來:“你應該感謝上蒼,要不是老天爺幫你,你也享受不了這二十幾年的榮華富貴。”


    “該知足了,姐姐。”許柔笑裏藏刀的伸出手來:“把東西給我吧!”


    雁亭神色一頓,她並沒有立即將盒子遞過去。


    許柔見狀,嘲諷道:“怎麽?你舍不得?”


    “不是。”雁亭看著許柔,低聲道:“裏麵的東西都可以給你,能不能把盒子留給我。”


    最值錢的肯定是盒子裏的金銀首飾,至於木盒看著就是一普普通通的盒子,不值幾個錢。


    但偏偏許柔就是一心胸狹窄的人。


    她想也不想的道:“老東西都死了幾年了,還值得你留個破盒子紀念?”


    雁亭目光霎時一冷。


    “請你放尊重點,那是你的奶奶。”


    許柔撇撇嘴。


    什麽奶奶?


    她自己心裏清楚的很。


    她並不是雁家真正的大小姐。


    真正的雁家大小姐是死是活還尚未可知呢!


    所以這才是許柔為什麽一直想著讓雁亭身敗名裂,希望雁亭被驅逐出雁家。


    因為對於許柔來說,雁亭就是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哪天,就有可能會爆炸。


    盡管內心再不舍,雁亭最終還是將木盒遞到了許柔的手裏。


    許柔看著雁亭失魂落魄的表情,心裏說不出的得意,“雁亭,不要惦記不屬於你的任何東西。”


    是警告,也是炫耀。


    然而,雁亭卻冷冷的道:“你可以出去了。”


    許柔目的達成後,得意勾唇,然後就抱著盒子離開了。


    隻留雁亭一人望著那張和奶奶合照的照片靜靜的發呆。


    ——


    “港城那邊已經在催了。”雁山瞧著眼前這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兒子,眼裏一片驕傲。


    雁南頷首,眸色清淡:“我知道。”


    作為雁家的唯一掌權人,他也是個很有野心有抱負的人,對於港城那邊拋來的橄欖枝,他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雁山也不會允許他拒絕,所以說港城那邊他是非去不可。


    與此同時。


    港城。


    雁宅。


    四合院裏。


    “老家主現在的身體到底如何?醫生能否透個底?”


    主治醫生是個中年男人,長相斯文儒雅,他搖搖頭,歎氣道:“雁老的身體說實在的能夠維持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至於還能撐多久我也不能說太多。”


    作為雁老派人專門請來看病的醫生,對於病人的病情他是有權向任何一個人保持沉默的。


    哪怕這個人是病人的家屬。


    然而即使他不說,雁途也能猜得到。


    以老頭子那病入膏肓的慘白麵色來看,恐怕是連今年年底都撐不到。


    自從去年年底雁老忽然病倒後,雁氏高層內部近期開始逐漸混亂。


    畢竟,雁氏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名門望族,親人之間明爭暗鬥,權謀暗算在這種環境裏都是常有的事情。


    雁氏雖然子嗣不少,但偏偏卻沒有一個後代可以扛起這個百年家族的產業。


    內屋。


    “家主。”雁管家想到醫生臨走前說過的話,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


    臥在榻上的雁老虛眯了一會兒眼,半晌,他才緩慢地轉動著手裏那一顆連著一顆的佛珠,蒼老的聲音低聲道:“人來了,就是不中用了。”


    雁管家垂頭,沒有接話。


    雁老卻歎氣。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心血來潮般問道:“雁山那兒子你見了沒?”


    雁管家立馬迴應道:“見了。”


    雁老再問:“感覺如何?”


    對於雁管家的眼識,他還是信幾分的。


    雁管家客觀評價道:“是個頭腦清醒的聰明人。”


    但可惜的是很難養熟。


    在第一次和雁南三言兩語的交談中,他就差不多摸透了他的性格。


    人是很聰明,心性和手腕都不缺,唯一的缺陷就是對待感情太淡薄。


    雁老是個修煉成精的老狐狸,他自然聽得出雁管家話裏有話。


    於是,他笑問道:“怎麽?你覺得他不行?”


    雁管家隻是道:“等他們到港城,家主你見一麵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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