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統這幾個月就沒見宿主消停過。


    不是這裏湊個熱鬧就是那裏捧個人場,為了避開張家耳目,隔三差五就讓它幫忙隱匿行蹤,何苦來哉?


    今天這麽折騰有它在不至於被抓,那被追的落荒而逃難道是為了重在參與?


    直覺告訴係統,宿主應該是在謀劃什麽,隻是不想告訴它。


    越明珠默默蹲守,耐心等待。


    覺得事態差不多該平息了,方才小心摸索櫃台,扒在上頭警惕萬分隻露出一雙眼睛,機敏望向門口,打算伺機而動。


    然而——


    圓溜溜的一雙眼睛對上另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烏漆嘛黑的嘴筒子,以及和她一樣扒在櫃台上的兩隻狗爪。


    圓溜溜的狗眼,黑白分明。


    緊盯住她不放。


    拋開種族不談,一人一狗像在照鏡子,姿勢都別無二致。


    越明珠:“......”


    【宿主別怕,讓我來趕走它!】


    越明珠如臨大敵,迴憶金大腿極具威懾力的眼神,微微眯眼:“小狗,有種等我迴去叫人。”


    係統沉默。


    【對一條狗放狠話有用嗎?】


    這分明就是緩兵之計,蠢係統!


    “是去叫人還是去叫狗?”


    旁邊傳來友好搭腔,一道欣長身影伴隨傾斜在櫃台上的影子將她遮擋。


    她下意識哼哼:“叫你也行啊。”


    就你聰明就你有嘴。


    等她反應過來已經是三秒後,眨巴下眼睛,越明珠呆呆抬頭,自來熟的是位身穿綢緞長衫的俊秀小哥哥,被她懟了一嘴也不見生氣,含笑凝望她。


    模樣有些眼熟。


    越明珠鬆開扒櫃台的手,後退兩步站直,這不是自己剛來長沙借過狗的那個狗主人嗎?


    真是冤家路窄。


    上次借人家狗隻給了狗報酬,囊中羞澀沒給主人報酬,這迴又躲進人家店裏受庇護。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債多不壓身。


    以她目前身高隻能看到對方櫃台後露出的上半身,悄悄踮腳往對方身後瞟。


    知道她在看誰,狗五挑眉:“今天我沒帶狗兄出門,這次你想借誰的勢?”


    “誰說狗兄不在。”


    越明珠眼神遊移片刻,露出一丟丟期待,分外靦腆:“大黃不在,狗兄在著呢。”


    那雙靈動、自然的黑眸滴溜溜地飄向某人,意有所指。


    被冠以“狗兄”之名的某人靜默一瞬,“原來是我。”


    做了人家的狗兄,自然要盡職盡責,他好脾氣的扭頭吹了聲口哨,狗眼亮閃閃望著小姑娘的八戒再不樂意也隻得乖乖收爪後退,獨獨尾巴搖成了螺旋槳。


    越明珠很有江湖氣息的抱拳,脆聲:“大恩不言謝。”


    狗五忍笑,看她從櫃台出來蹲在隻敢搖尾巴不敢撲人的八戒身前,小姑娘捧臉,“原來你被收編了,那你就不是流浪狗是江湖狗啦!江湖狗要講江湖規矩,以後可不能再欺淩弱小,欺軟怕硬,這樣做江湖狗很跌份的。”


    仿佛聽懂她的話,感受到某種使命的八戒肅然危坐,“嗷嗚!”


    狗不錯,訓狗的人也不錯。


    越明珠不會忘記之前追兵和掌櫃叫他什麽,五爺,狗五爺,想不到長沙這麽小,隨隨便便出趟門就能遇見。


    她起身麵向一直沒說話的掌櫃,行學生禮,“多謝掌櫃出手相救。”


    掌櫃本來還笑眯眯的,一看她鞠躬嚇了一跳,趕緊讓開,“這可不敢,姑娘客氣了,這位是我們東家,剛剛幸虧東家出手嚇退了那警察,我沒幫上什麽忙。”


    “若不是掌櫃仗義相邀,我又怎麽能在店裏遇上您東家出手相助。”越明珠不卑不亢,“更何況,這世間並非所有善行都能做成,我今日來遊行是為了伸張正義,可您看,不照樣被追的抱頭鼠竄。掌櫃好心收留,這份恩情我銘記於心。”


    狗五有一瞬的怔愣,忽又笑起來。


    他這個看客尚且難以平靜,更何況是當事人。


    做好事最怕什麽,怕人不領情還惹身瘙,掌櫃周身氣息都春風綿綿了,他和和氣氣:“您客氣,先這邊坐下緩口氣,我到後頭給您和東家沏茶。”


    “不用麻煩。”


    掌櫃不待她阻攔快步繞到櫃台後頭的格子門裏去,根本叫不住。


    “哎——”


    係統無比得意:【被人救還反過來被請喝茶,不愧是我的宿主,功力不減當年。】


    輕車熟路在旁邊坐下,狗五微微擰眉:“跟我說大恩不言謝,又當著我的麵去謝我的掌櫃,你就不怕?”


    威脅,唿之欲出。


    聽他這麽說,她看向坐著的狗五。


    狗五本來想裝迴壞人嚇嚇她,看是什麽反應,被她專注一盯,反倒自己喉結微微滾動,罕見的主動迴避起來。


    越明珠想了想,認真搖頭,“不怕,你不像那種人。”


    “哪種人?”


    “壞人。”


    那是你不知道壞人就在眼前,狗五嘴上卻問:“你知道壞人什麽樣?”


    越明珠理所當然:“剛剛追我的就是壞人。”


    她皮膚雪透清純,這麽一笑還透著點精靈可愛,狗五不自覺也跟著笑了起來。


    氛圍這麽好,狗都會看眼色了。


    八戒鼓足勇氣,邁起小步子貼著人家腿乖乖趴在地上,狗頭,狗眼,癡心不改的盯著人家臉瞧,瞧著瞧著又吐出舌頭賣萌。


    越明珠給了江湖狗一個摸摸頭,換來極其諂媚的狗笑。


    係統:【哼,狗腿。】


    掌櫃端茶出來的時候見兩人都在笑,心情大好,手腳輕快將茶碗分別奉上,越明珠正欲道謝,門外汽車駛過的同時——“熹微!”


    急刹車後,街道上車窗中探出一張熟悉焦急的臉,“熹微我可算找著你了,曲冰呢,她沒和你一起嗎?”


    車上的人正是參加遊行前早早找好的幫手。


    當時幾人約好萬一不幸被捕,就由稽查處宋處長的千金撈人,以宋大小姐的麵子放幾個學生不成問題。


    越明珠這才想起曲冰還不知道有沒有脫離危險,茶也顧不上了,歉聲道:“難為您用這麽好的雨前龍井招待我,有機會一定登門拜謝,容我先行一步。”


    “這......”


    看得出來是真有急事,掌櫃也不便阻攔。


    狗五跟上去,見她三步並作兩步匆匆出了店鋪,也不知道這有緣再見的下一麵還要多久,這一麵就花了差不多兩年時間。


    追到門口又及時停了下來,掌櫃不明就裏,餘光瞥見個東西,趕緊拿過來遞給自家爺。


    他不覺莞爾,“等等——”


    “姑娘你旗子忘了拿!”


    旗子?


    什麽旗子?


    越明珠想起曲冰遊行前分給自己的小旗子,好像是順手放在人家櫃台上了。


    反正也不好拿迴家。


    她迴頭淺笑,爛漫如驕陽:“送你了!”


    白燦燦的日光自她身後街坊房頂青瓦傾斜下來,塵埃在光暈中仿佛碎玉,霎時間,除了她,眼裏一切都被金色溶化。


    狗五微微恍神。


    掌櫃走到他身邊,見人已經坐車走了,不免可惜:“既然有意,五爺怎麽不去問問人家姓什麽家住何方?”


    茶都沒品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是雨前龍井,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又知恩圖報,多難得。


    狗五平靜下來:“這有什麽好問,明擺著的事。”


    俊逸非凡的年輕人瞥了他一眼:“往日可不見你這般樂善好施,還用上好的龍井來招待。”


    別看掌櫃笑容可掬,年輕那會兒也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現在改邪歸正給他看店不過是膩煩了打打殺殺,遠不到日行一善的地步。


    大發善心還能為什麽。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環境如此,就算大字不識一個他也明白這個道理,如果說土夫子是下賤行業,那一身的學生裝束就是他們這群莽夫眼中最幹淨最有文化的人。


    “她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姑娘。”仿佛在說給別人聽,又仿佛僅僅是在說給自己聽,狗五輕描淡寫:“咱們這種出身,夠不上。”


    不過他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灑脫一笑便往迴走。


    進店前,


    狗五好奇低頭:“這旗子上頭寫的什麽?”


    掌櫃默默看了眼自家爺那身品質上乘的綢緞長衫,再看看屬於他的整條街的店麵。


    想起旗子上“打倒土豪劣紳”六個大字,掌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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