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來紅府,看什麽都新鮮。


    越明珠站在門楣簷下抬頭看匾額,第一次被請進紅府她就有感二月紅是個很有‘品位’的人。


    不是她封建,而是按照前朝建製,除了名門貴族就算地方豪強也不能有他家這種規格的門檔,原主老家宅邸就是祖輩傳下,除了對應官階的門檔外連台階數目也十分考究。


    紅家...以第一印象來看實在不像唱戲出身的人該有的水平。


    所以當時她才會欣喜的以為自己總算要重迴階級,過上正常人生活。


    “小姐?”


    “你去找朋友吧,我自己轉轉。”


    她以前也算紅府常客,仗著年齡小偶爾這裏溜達兩下那裏蹦躂兩下,把紅府明麵上內部陳設按實力和底蘊分辯得一清二楚。


    再後來跟張啟山迴了張家,她發現跟紅府一樣張家也到處都充滿了違和感。


    去別人府上做客怎麽能繞開主人。


    越明珠先去見丫頭,給她展示自己已經恢複正常的走路姿勢,又坐著陪聊一會才去了陳皮院裏。


    換做往常,她腳還沒邁進紅府,陳皮人就該迎來了。


    今天二月紅不在家,誰能攔住他?


    這頭剛踩上水石,他就臭著臉過來了,“腳好沒兩天你又開始折騰。”


    越明珠一愣,不是他語氣不好,是發現他左臉上貼著藥膏貼。


    她關心道:“你得腮腺炎了?”


    陳皮縱身落在石階上連水紋都沒有,比荷尖蜻蜓還輕快,三兩步到了她身前,牽住手把人往岸上送。


    他莫名其妙:“什麽炎?”


    越明珠指指臉。


    陳皮反應過來正欲伸手摸摸左臉,想起手上還牽著她,不自在別過頭去,“過幾天就會好,問過了不會留疤。”


    他低聲說:“你不是說愛俏的,等不醜了我再去接你。”


    越明珠唿吸頓了一瞬。


    沒想到自己隨口說愛俏的,他就真開始在意皮相起來。


    陳皮感知敏銳,不自然地渾身肌肉都緊繃了,悶聲悶氣:“我知道我現在不好看。”


    難得他這麽笨拙誠懇,都不忍心嘲笑他了。


    “誰說不好看。”她表情肅穆,義正嚴詞:“當初你流落街頭做乞丐都略有姿色,更何況現在條兒還順,以我的審美十分來看,就算暫時折損了容貌也足有九分之高!”


    然而聽了她吹捧的陳皮不僅沒高興,臉色也不見多雲轉晴。


    捏著她手指尖,皮笑肉不笑:“你從哪兒學來的黑話?”


    “啊?條順是黑話嗎?”


    陳皮滿臉狐疑之色,“你不知道?”


    越明珠無辜搖頭。


    以前看電影聽來的,難道不是誇美人長的好身材正嗎?


    見她不知情陳皮暫且記下沒再提,低眼往下,一直愛穿帶跟鞋的人如今也換了平底鞋。


    他思量著,說:“腳疼不疼,我最近跟師父學了點推拿可以......”


    “不必。”


    簡短而冷酷的拒絕。


    就說他上次怎麽老盯著蓮葉看,原來是在琢磨這事。


    陳皮扭頭:“...嘖。”


    兩人就這麽手牽手迴了練功小院。


    剛在椅子上坐好,陳皮說有禮物,遞過來一看她就知道價值不菲。


    初看微微發黃發暗好像還有些渾濁,日光直射下再看卻又泛著霧蒙蒙雞油黃一般的潤澤。


    陳皮仔細給她戴上。


    有點沉,


    但是很漂亮。


    越明珠靜靜凝視過去。


    他低著頭,正在調整她手腕上的鐲子。


    麻煩了。


    前腳金大腿送的二響環她嫌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剛被她使用拖延戰術暫為代收。


    要是後腳就收了陳皮送的鐲子,還隻收他的,豈不是厚此薄彼,顯出自己端水不平。


    陳皮認真審視。


    鐲子戴上去正好,隻是上了腕就發現這鐲子單看不錯,戴在明珠手上就被襯得顏色暗淡,連陪襯都稱不上。


    “算了。”


    他眉頭皺起,心情壞透了,想把鐲子收迴來,“它配不上你。”


    越明珠把手抽迴來,輕哼一聲:“配不配收的人說了才算,你說了不算。”


    她首飾一年四季都在更新,其中翡翠首飾也不少,知道有一黃頂三綠的說法。


    像這種全黃翡圓條鐲子對陳皮來說絕對不便宜,比生日那件鬥篷貴多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心意和禮物本身的價值在他那裏劃上了等號,好像不夠貴重不夠精巧的東西就不配送給她。


    換成張啟山,還可以用大小不合適來推辭。


    換成陳皮......


    “再過幾天就是你師娘生辰,你準備禮物了嗎?”


    陳皮眼神閃了閃。


    準備自然是...沒有準備。


    那天去看首飾原本是想著師娘生辰要到了,四處轉了一圈,瞧見這鐲子隻記著配明珠正好,最後談好價賬一結,人家提醒他簪子還要不要,陳皮才發現身上已經沒了閑錢。


    為師娘出的門最後卻空手而歸,陳皮毫無負擔。


    他無所謂道:“有師父在,我送不送也不打緊。”


    你可真是你師父的好徒弟。


    越明珠以前也沒發現他這麽缺心眼,自從拜在二月紅門下,對他最好的人就是丫頭了。


    當初說好陪她讀書寫字,紅府誰有那個耐心教他識字?


    自然也是丫頭。


    她板起臉來,“不行,你必須送。”


    陳皮睨她一眼,懶洋洋地狡辯:“我是想著買簪子送師娘,那不是當時錢沒帶夠,明天,明天我去買。”


    就知道他把最近攢的錢都花這鐲子上了。


    越明珠無奈:


    “你知不知道簪子不能隨便送人?”


    “簪子怎麽了?”


    “簪子隻能送心上人和....”


    咦?


    師娘師娘,這也算半個娘。


    陳皮跟丫頭雖說年紀差了沒幾歲,都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那他送丫頭簪子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她遂改口:“你師娘算長輩,送簪子也無妨。隻是你送了簪子讓紅先生送什麽?”


    人家小兩口借著生辰互訴衷腸,正是甜甜蜜蜜的時候,你橫插一腳多礙眼。


    陳皮氣息微屏,注意力完全被前半句震得腦子轟了一聲,後麵半個字都沒入耳。


    “你是說......”


    他眼睛不眨一下,眉舒目展,聲音也對她軟了下來:


    “我不該送你鐲子,應該送你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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