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正好,聽陳皮肚子忽地傳來一聲“嘰咕”,上次他餓的饑腸轆轆還是兩人剛認識那會兒。


    如今不缺吃喝怎麽連最基本的填飽肚子都顧不上了?


    越明珠手縮了迴去:“家裏新來的廚子聽說淮揚菜做的不錯,你要不要嚐嚐?”


    陳皮意猶未盡,悻然嘖了一聲。


    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叫,老子平時虧待你了?不爭氣的東西。


    他忘了自己故意餓著來的,就是想萬一明珠氣太狠,還能借著腸鳴蹭飯留一陣,她這麽心軟總不會讓他餓著肚子走,一頓飯吃完自己再哄哄總能消氣。


    難得耍一次的小伎倆以他最不希望的方式達成了。


    很快陳皮就會發現除了不爭氣的肚皮,還多了個不長眼的在。


    行動不便,越明珠日常在二樓就餐。


    她不喜歡自己房裏油煙味過重,管家特意在二樓整理出一間餐廳供她使用。


    和張日山不同,張小樓對端菜送水果這類跑腿差事很積極,不需使喚平日就連她早起一碗的燕窩也搶著送,倒省了捧珠下樓的工夫。


    陳皮見識到了姓張的物種多樣性。


    上菜礙眼就算了,還要廢話連天站在餐桌一側騷擾人耳朵:


    “小姐有傷在身得忌口,最近吃的比較清淡,今天這個文思豆腐和白汁菜心不錯,不枉我蹲守半個多月總算挖來了大酒樓的名廚,這迴八爺可不能再說咱們讓小姐跟著吃糠咽菜了吧。”


    “誒呀,奶湯生蹄筋我特意叮囑用梅花鹿筋做的,養血通絡,強筋健骨,對腳傷有好處。”


    “蟹黃魚翅麽,主要這也不是吃螃蟹的季節。”張小樓把那盤菜往陳皮跟前端,抬頭酒窩一露,“您多擔待,雞茸魚翅將就著吃得了。”


    眼看剩下的荷葉粉蒸雞、水晶肴肉和野雞湯還在他手上托盤放著,疑心再不叫停他說個沒完,先前齊鐵嘴來家裏張小樓話就密得很,虧得人家脾氣好頂多言語上擠兌迴去。


    換成陳皮,她微微皺眉:“不用介紹了,你下去吧。”


    張小樓偷偷覷了小姐一眼,見勢不妙,收起托盤閃人。


    陳皮冷笑。


    以前有個張日山礙手礙腳,如今這個愛賣弄口舌,想必拳腳功夫不怎麽樣。


    越明珠沒漏掉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戾氣,夾了雞腿放他碗裏:“吃飯就吃飯,不要想一些打打殺殺的事。”


    看了碗裏的雞腿陳皮沒說話,肚子還在咕咕叫個不停也沒去管,夾了另一隻雞腿放進明珠碗裏。


    可能是習慣餓肚子,他打小吃飯都被人罵是餓死鬼投胎。


    不管吃再多胃都像無底洞,沒完沒了往裏塞東西仍難有飽腹感,後來大了一些,去爭去搶去殺人,可填飽肚子的機會依然很少。


    逃難時每次煮的辣子湯也喝個精光。


    啃著雞腿,陳皮突然說了句:“沒你抓的那隻好吃。”明珠抓的那隻野雉,生火燒鍋煮得油汪汪的,香得讓他恨不得把舌頭都一並吞了。


    越明珠有點心虛:“...是嗎。”


    不會是在暗示她再抓一次吧?想起那夜黑燈瞎火伸手不見五指,在隨時會有猛獸出沒的深山老林守株待雞很是心有餘悸。


    沒人開墾過的山路可想而知有多陡峭,要不是係統,她就是忙活一晚上恐怕連根雞毛也碰不著。


    稍稍抬眼去瞅陳皮,沒了以前的狼吞虎咽。


    看來隻是隨口一說,不然這會兒就該拿似笑非笑的眼神瞥她了。


    千萬不要以為他很拮據,實則在日常吃穿用度相當舍得,隻是大多數時候不愛穿錦衣華服,用他自己話來說就是太暖和、太舒適容易犯困,硬骨頭得知冷。


    長沙知名老字號酒樓、飯莊他是常客,什麽檀木餐具,白銀酒具、紫銅火鍋早已見怪不怪,往常腳還沒邁進店裏,跑堂就會到他跟前笑臉相迎喚一聲“陳小爺”。


    當然這些不是她刻意打聽,而是捧珠偷偷告訴她的。


    想到這裏,越明珠日常畫大餅:“那等我腳傷好了,有機會就再抓一隻給你。”


    聽見沒聽見沒,我腳還傷著呢。


    就算好了也還有很長一段時間複健,複健完了說不定還得修養好久好久,漫山遍野去給你抓野雞你虧不虧心!


    陳皮皺眉:“我就這麽缺一口吃的,還讓你去抓?”


    越明珠不高興:“你什麽態度?”


    陳皮:“...我是說你要是想吃我去抓,怎麽能辛苦你去。”


    “哼。”


    “......”


    六菜一湯,越明珠吃了一碗米飯就飽了,剩下的飯菜讓陳皮一掃而光。


    看著最後開動的那盤雞茸魚翅,她清楚自己又犯了先入為主的毛病,以為他自小長在河邊又抓螃蟹就認定他愛吃,其實正好相反,是沒得吃才對。


    海鮮這種東西沒油水,蝦蟹不如魚,除了富貴人家嚐個鮮,窮人反倒吃的少,陳皮會吃是沒得吃不得不吃,上次他說‘誰告訴你我愛吃螃蟹’竟然是真心話。


    想通這點,越明珠意識到原來再熟悉的人也會有認知偏差。


    這讓她不禁想起二月紅,做師父的自己婚後生活枕穩衾溫,閑暇之餘再去看徒弟就會覺得他冒失激進。


    她從不認為感情這種東西會無緣無故產生,就像陳皮漸漸變得體貼有耐心也不是他本性如此,而是潛移默化,外加拜師二月紅後在紅府耳濡目染從師父身上學來的。


    不過,對於陳皮是否該約束脾性這點,她始終持相反意見。


    二月紅出生即少班主。


    年少成名,誌得意滿,如今琴瑟和鳴自然無心名利權勢。


    可陳皮不一樣,那高處他還沒去過,作為師父不鼓勵他去攀登就算了,怎麽能怪他鋒芒太露呢?


    就這樣,


    兩個人在彼此不知情的狀況下,就早日自立門戶一事上達成一致,可喜可賀。


    七月末。


    齊鐵嘴之前來張家勤是事出有因,之後不來也是事出有因。


    解九爺一意孤行要遷出祖宅,為此鬧得解家上下不得安寧,連小九也私下登門拜訪想讓他這個神算去瞧一瞧他父親指定的新居。


    齊鐵嘴行事謹慎,自己門單戶薄佛爺又不在長沙坐鎮,他不想摻和進麻煩事裏去,事先挑明齊家有三不看。


    軟中帶剛,外圓內方。


    解九也很知趣,“多謝八爺提點。”


    兩人心知肚明。


    幹這行哪會對風水一竅不通,明眼人都知道那地十分陰邪。


    風水上有這麽個說法,“山管人丁,水管財”,解家要遷的地方,山是窮山,水是惡水。


    這麽一件奇聞詭事不怪鬧得外人都知道解家不太平。


    最近一直閉門謝客,聽說解家動土開工,明白這場鬧劇已經到了尾聲,齊鐵嘴這才拾掇拾掇出門放風。


    他不白來,除了荔枝點心,坐下不久想著明珠久未出門便告訴了她一則近日轟動了大半個湖南的新聞。


    至於什麽新聞。


    “且容我細細說來。”


    畫案對麵,著一身素色長衫,進屋便摘下的小圓墨鏡另換了日常眼鏡,齊鐵嘴眉眼微微上揚,擺起了如茶樓說書先生一般的架勢。


    先呷了口茶潤潤嗓,隨後假借茶幾當醒木重重一拍,抑揚頓挫來了段定場詩:


    “三尺龍泉萬卷書,上天生我意何如。


    蕩盡天下不平事,堪稱男兒大丈夫。”


    在長沙定居,戲多少會聽一些。


    越明珠聽出這是出自關漢卿的雜劇作品《關大王獨赴單刀會》,原話記得是“三尺龍泉萬卷書,皇天生我意何如?山東宰相山西將,彼丈夫兮我丈夫。”


    咚咚兩聲,


    心跳久違的躁動起來。


    她對齊鐵嘴接下來要說的內容有了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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