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明珠功成身退,人剛迴後台身邊就被同學們圍得水泄不通。


    入學之初她被誇得天花亂墜,一是文采出眾,二是稚氣猶存又生得玉雪可愛,被欣賞更多還是同學相處和睦、愛才憐弱。


    剛剛眾人見她孤身麵對非議與偏見,平日走得近的個個麵色煞白為她提心吊膽。萬幸她應付裕如,非但沒有驚慌失措連窘迫也未見分毫,經此一事,同學們自然對她心悅誠服。


    “熹微你剛剛說的太好了!”


    “是啊,我在後台可是被嚇的手腳冰涼。”


    “台下掌聲如雷貫耳,恭喜恭喜。”


    “幸好今天登台的是你,換我上去早就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了。”


    “......”


    數不盡的溢美之詞向她傾瀉而來,十四歲正是誌得意滿的時候,能在這種場合大放光彩,意氣風發不是理所當然嗎?她就是有點意外二月紅會出頭,之前連管教徒弟的活都想外包,今天竟然會在公眾場合替自己站台。


    就挺...應該的。


    她一邊和同學們談笑風生,一邊不忘暗中和曲冰、宋婉瑩匯合並在二者幫助下順利突圍。


    倆人在角落尋了個座位讓她休息,“我們這邊還有事要忙得先去校門口一趟,晚點再過來尋你,你先坐下歇息,千萬別到處亂跑。”


    宋婉瑩看得出來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惜時機不太對,被拽走還很是依依不舍地衝她眨了眨右眼。


    ——等著啊。


    越明珠:(^-^)v


    禮堂後台麵積不小,這次長沙名流政要雲集,除學校自治會的成員還有一部分外來人員帶來的助手和安保,雙方一起負責流程確定。


    個中環境錯綜複雜,她無事一身輕,索性坐在角落忙裏偷閑,至於二月紅那恰到好處的捧哏。


    是出於好心?還是和其他人一樣被她精湛的演技所蒙蔽?


    鄭重其事、慎之...懶得慎了,那就當他二者皆有吧。


    越明珠悠然自得,沒錯,她就是這麽招人喜歡又聰明伶俐。


    她坐的地方偏往室外的通道,離演講台較遠,不過還是能聽到一點前麵傳來的聲音。


    先前演講的內容她隻涉及到了“采生折割”和“殘疾救助”,對整體活動頂多算個餐前甜點,迴憶看過的流程表,現在登場的應該是受邀坐在第一排來自長沙最大規模的慈善堂代表。


    她偏著腦袋聽著人家致辭。


    托管係統突然開腔:【不是宿主自己說穩定,不出格。槍打出頭鳥,從眾卻不出眾嗎?】


    那為什麽還要在這種場合出風頭?


    【什麽是穩定?】穩定要分時機,看局勢。


    身處亂世就得多給自己留條退路,如今這個年代,從眾可不是指像個小人物一樣死就死了,最後除親朋好友外無人在意。既進了學校就該走學生的路子,做出一副為社會發光發熱的樣子才真正符合當下大環境的從眾。


    她被係統分散了注意力,也沒忘記留心外界,很快就發現有個生麵孔目的明確的往自己這邊來了。後台人來人往,現在也隻有她無所事事,如果是來求助那還真是選對人了,越明珠不慌不忙的起身。


    後台幾扇窗戶為了通風散氣都半敞著,稀稀落落的陽光灑在來人身上,他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一身中山裝。


    “越熹微同學,久仰大名。”沒有輕視她暫且隻是個在校生,對方主動自我介紹,“我姓秦,秦英,英傑的英。受林校長邀請出席這次募捐,剛剛在台下聽了你的演講很受觸動,希望沒有影響你休息。”


    對方禮數周到,又不吝誇讚,越明珠就更不會在人情世故上失禮了。再說看人家一身中山裝應該是做文職工作,能在今天這種場合隨意進出後台的,不是來自政府就是來自報社,都不能得罪。


    “你好,秦先生。”


    雙方都不是容易冷場的性子,很快就台前幕後的工作聊了起來,她還在對方好奇下介紹了校內的近期活動。


    不過,她知道這些都不是對方的主要目的,耐心十足的又陪著東拉西扯了一會兒,從寫過的文章到作過的詩,連喜歡的作家和對目前國際局勢的一些看法也相互做了交流,比較敏感涉及到國內政治傾向的內容倒是沒聊。


    “我聽說提議舉辦這次援助難民措施的發起人是你?”


    越明珠心說總算來了。


    “各省各市有關難民救助的往年調查報告聽林校長說也是你整理的......”前麵正好傳來夾雜著話筒滋滋滋的聲音,這邊聽的不是很清楚,但從中氣十足報出來的一連串數字不難聽出講的正是他們談到的內容,很快外麵掌聲雷動。


    前方熱鬧的禮堂,周圍行色匆匆的同學,將兩人沉默的氛圍襯出一絲冷清。


    秦英將目光放在她身上,“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我不是為了追求個人公平才到這裏來的。”


    “那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讓紳商的善款、百姓的捐贈、政府的補助盡可能公平的出現在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她不介意說的更明白一點,這也是在知道這次活動由政府和民間慈善機構接手後全體學生會幹事的共識。


    她早就猜到可能會有人來試探。


    秦英聞言,沉默一瞬。初見她時隻覺得她身上有種十分內斂文秀的氣質,想不到舉止言談如此扣人心弦:“無論是賑濟災民還是救傷助殘都需要錢,獨我一人能做的微乎其微,否則也不會求助同窗。可就算是集全校之力又如何能抵過長沙政府和善堂聯合出手。”


    “散放米糧、寒衣,治病和提供庇護所,無一不難,唯有上行下效才是恆久之道。”


    “如果沒有政府和善堂插手,單憑我和同學又能堅持到幾時?”她緩了口氣,:“全國需要救濟的地區放眼望去比比皆是,觸目驚心。由政府帶頭民眾緊隨其後,上下一心才是民心所向。”


    “天災人禍年年有,生死無常,賑不完的災,救不完的人,既然如此...”想起來長沙這一路的光景,越明珠半是期盼半是釋然:“那就讓天下人來管天下事。”


    “天下人管天下事......”


    最後,那位不知是在政府就職還是在報社工作的秦先生自言自語的離開了,隻是離開前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不像欣賞也不像感動,倒像是在看什麽天外來物。


    越明珠一頭霧水。


    怎麽啦,她自認發揮的還不錯。從表情到語氣再到說辭,不是都很符合時下新青年的進步思想嗎?不是很大公無私很真善美嗎?


    既誇了政府又誇了民眾,誰都沒得罪啊。


    不管這個秦英是哪邊人,自己這個迴答可以說得上是天衣無縫、完美無缺吧。


    算了,講那麽多話弄得她口幹舌燥。


    在角落的椅子上重新坐下,越明珠懶得細想下去,不如休息。


    坐了一會兒有點犯困,打著哈欠正想曲冰她們什麽時候能忙完,察覺到氣氛有點不太對,順著周邊人隱晦的目光看過去,她目光一怔,忽地笑了出來。


    陳皮來了。


    怪不得她倆走之前千叮萬囑讓待著別動,原來那個眨眼是暗藏玄機。


    從前陳皮在碼頭渾渾噩噩的日子過久了,乍一看他這個人會有些木訥,否則也不會連小孩都敢朝他扔石頭罵他是要飯的。可自打跟黃葵大開殺戒,整個人就鋒芒畢露、恣意妄為。


    這才進來多久,就讓人頭攢動的後台開辟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通道來。


    擔心他這麽拉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會引來麻煩,越明珠接連發現好幾個隱蔽在同學中負責安保的警衛人員戒備起來了,隻好起來走兩步,讓自己顯眼那麽一點點。


    她一起身陳皮就瞧了過來。


    眉眼飛快舒展開,陰霾一散,頗有種冰消霧散見青山的少年感,前後反差極大的矛盾氣質讓越明珠忽然生出一絲微妙的觸動,不等她細細品味,陳皮開始往這邊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逃難的那段日子,理智告訴越明珠這個人生性涼薄不值得信任,直覺卻說:再等等,再等等,等他為你付出絕無僅有的真心。


    不用想都知道他第一句話會說什麽。


    他說:“是不是渴了?”


    看吧。


    “師父說你要上台講話,我又不知道得講多久,怕你口渴就先迴紅府取了師父唱戲前後都會用來潤嗓的苦茶,你嚐嚐?”說著擰開一直護在身前的水壺塞進她手裏,水壺摸著還有點溫度,不燙手。


    她乖乖接過喝了一小口。


    嗚?嗚嗚嗚?


    痛苦下咽:什麽味兒啊,齁甜。


    陳皮皺眉。


    他事先嚐過了,不難喝。


    就是怕苦茶口感不好,走之前問過管家特意加了蜂蜜。


    習慣性想說她嬌氣的話到了嘴邊又堪堪止住,盯著她不高興的臉饒有興趣地看了幾秒,陳皮嘖了一聲,像是早就料到她難伺候,伸手把腰後掛著的竹筒遞過去。


    “這茶難以下咽,那燒開的白水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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