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影院內場,越明珠在走神。


    現在的電影不管是國產片還是進口片都沒聲,雖然底下有說戲人伴奏,但她還是難以適應這種環境,說戲伴奏總感覺像是有人在影院公然喧嘩,很難沉浸其中。


    身旁曲冰正聽得看得聚精會神,她歎氣,早先還想過要不要約陳皮一起來看,可惜影院不許男女同座,讓他單獨擠在人群裏指不定什麽時候就起了殺心,想想還是作罷。


    看完電影和曲冰在影劇院外分手,坐車迴程路上還碰巧遇上了提燈遊行。


    此時天際尚未黑透,兩排五色燈籠不怎麽出彩,她遠遠隔著車窗還瞧見最前麵有人高舉橫幅,這一行人已經走到車後尾,從背麵也看不清橫幅上寫了些什麽。


    猜也猜得到,無非又是在宣傳什麽“革除陋習”。


    就連影院也在播放電影前特意出示標語:不過陽曆年,就是反革命。


    也算時代標識了,可惜沒帶相機,不然高低合個影留作紀念。


    車開到家天色也沉了下來,路況轉眼就黑了,除車燈就隻剩清淩淩的月色在雲層中緘默。


    她慢吞吞打了個哈欠,懶得把手從溫暖的手籠裏拿出來,張日山從副駕駛座上下來,冷風流竄了進來,寒氣刺骨,他關上前座車門,上前一步開了後車門候在一側無聲歎氣。


    張家早早燒暖了壁爐,連通風口也安置了暖爐。


    他們上了台階一進正門就是撲麵的暖氣流,整個屋子溫暖如春。


    下車後走了幾步路微微發涼的腳背也暖和起來,天寒地凍,她依然穿著一雙黑色帶有白色小葉邊的高跟鞋,優雅又不失活潑俏麗。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老天爺不會讓穿這種鞋的女孩淋雨。


    沒有什麽比鞋子更能看出一個人的社會階級。


    “小姐。”早早等候在門口的捧珠快步迎上,接過她手籠和大衣的同時不忘往她手裏塞了一尊小巧玲瓏的南瓜形琺琅手爐。


    觸手溫熱,正好比越明珠手溫度稍高一點點,隱隱散發著一種清淡怡人的香氣。


    遞完手爐,捧珠附耳低聲通報,“八爺來了,正廳和佛爺說話呢”。


    夜幕降臨,和一般家庭隻點盞煤油燈照明不同,富貴人家向來是燈火通明,張家也不例外,室內壁燈、懸垂的琉璃燈將整座豪宅照得富麗堂皇。


    轉了個彎兒,一眼瞧見齊鐵嘴和張啟山位於客廳中心的沙發上,前者穿著件深色竹紋還帶了沿邊兒的對襟馬褂,戴著玳瑁邊框的眼鏡,手中茶杯尚未放下,人已經微微側過身和風細雨地朝她一笑:“明珠小姐,好久不見。”


    “齊先生。”


    越明珠點頭問好。


    打完招唿不多時那雙鏡片後的眼睛便微微垂下,含蓄移開視線,整個過程很自然,隻是端茶杯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


    從這裏到樓梯還有一小段距離,就這麽冷落客人不太禮貌,她打著圓場:“剛剛聽見你們在說粽子?”


    “長沙有元旦要吃粽子的習俗嗎?”


    在場幾人:......


    不得不說,她挑關鍵詞的耳力是真的驚人。


    粽子。


    誰不知道端午要食粽,可在盜墓一脈,此粽非彼粽,在業內暗語是指屍變的屍體,也就是僵屍的意思。


    事發突然,眼下這一時半會兒齊鐵嘴也不知該如何作答,猶豫望向對麵的張啟山,好好好,正偏頭和剛剛進屋的張日山耳語什麽,巧妙而自然的避開了這迴答的檔口。


    你就裝吧。


    他繃著臉心中暗罵,等哪天裝不下去了,看怎麽跟你的好妹妹解釋自己就是她口中掘人祖墳倒賣文物的盜墓賊!


    唉,雖說...


    雖說這次也是自己不謹慎說漏嘴了。


    但是他隻是想遠離麻煩,又不是討厭麻煩本人。更何況麻煩本人其實是個相處起來很難讓人產生惡感的小姑娘,甚至隻需要三言兩語就能讓人不由自主卸下防備。


    齊鐵嘴自己也曾在街頭混飯吃,深知這種人的可怕之處。


    正因如此,他才更想敬而遠之。


    “這個嘛...”不好讓人家小姑娘話落在半空無人接應,齊鐵嘴額頭都快急出汗來,麵上還是一派春風和煦,故作沉思來拖延時間。


    氣氛凝滯之下。


    越明珠心間閃過一絲怪異,本來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又問了個和‘土夫子’一樣燙嘴的問題。


    她轉頭去看金大腿。


    張啟山表情不溫不火,是令人難以揣摩的平靜,在他們目光交匯時向她微微點頭。


    那你倒是張嘴說點什麽啊!


    越明珠有心吐槽兩句,還是算了。


    就像她從來隻在單獨相處的時候才會對陳皮耍小姐脾氣,也隻在人少的時候對張日山雞蛋裏挑骨頭。


    讓人下不來台從來不是她的行事準則,特別討厭的除外。


    從她提問的地點到樓梯口也就一小段路程,越明珠在上樓前莞爾一笑:“那...入鄉隨俗,我也吃一個好了。”


    其實她不太擅長吃粽子湯圓這些糯米類的食物,湯圓向來是小的硬吞兩個給節日湊數,多嚼兩口就會惡心。


    不太想勉強自己。


    特意用食指和大拇指圈了一個小小的圓給他們看,“不過我吃不了多少,這麽一點就行。”


    捧珠在這種場合更不會說什麽了,一門心思跟著小姐上樓。


    樓下,


    張日山輕緩出一口氣:“其實,承認是地方習俗也沒什麽問題,就說是八爺老家那邊帶過來的風氣。”


    “這種馬後炮你下次能不能放成馬前炮,稍微提前那麽一點點?”明珠一上樓,齊鐵嘴身上那種世外閑雲一般的疏朗風度就繃不住了,聽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張日山不冷不熱道:“這不是怕八爺反應慢,萬一我好心在前麵給您補漏,您卻在後邊兒拆我的台...”


    綿裏藏針。


    齊鐵嘴歎氣,他就是跟張家犯衝。


    張日山瞥了他一眼,“八爺要留下用飯?”


    想起上次吃飯的場麵,齊鐵嘴猶豫不定,末了歎氣:“吳老狗約了晚上喝酒,這粽子...”


    不知想起什麽,他忽又笑了起來,隻是笑著笑著又有些悵然。


    “掩耳盜鈴也不是長久之計,佛爺還是早做打算的好。”


    小姐出於誤會指明要吃粽子,難道還能不做?


    就算時間來不及,從外麵緊急加工也得按時端上桌,斷沒有讓小姐問為什麽沒有的道理。


    飯點。


    越明珠慢慢拆了線,捏著粽葉倒著沾了一點點白糖,咬掉粽子上的小尖尖。其實粽子什麽的,她上樓就忘了,上桌看見才又想起來。


    嚼了兩口,有了空閑才後知後覺。


    難道...


    此粽非彼粽。


    說來九門也算半個黑惡勢力,票也有人質的意思,撕票就是殺了人質,粽子難道也是指人?


    她低頭瞅了兩眼自己拆下纏粽葉的線,確實能跟肉票,啊不,是肉粽對上,綁人不就需要繩子嗎。


    所以,土夫子也可能不是研究土地的夫子,而是綁匪?


    有道理。


    越明珠覺得自己很可能破譯了黑話,信心滿滿的舉著粽子問金大腿:“你們說的粽子不是這個粽子,對嗎?”


    透過那個小小的‘雪山’缺口,張啟山看到一張頗為自滿還暗含一絲驕傲的臉。


    為了揭過粽子這事,現在餐桌上每個人麵前都多個碟子放著粽子,一眼望去,張日山頭也不抬,張小魚也目不直視吃著粽子。


    可惜。


    作為唯一有資格迴答這個問題的人,張啟山沒有多說,隻道:“晚點告訴你。”


    晚點?


    對這種總是得不到正麵迴應的問題,越明珠失了耐心。


    艱難吃完粽子,飯也隻讓盛了小半碗,沒一會兒就吃完先下桌了,這還是她頭一迴吃飯比所有人都快。


    她離席後,餐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


    說到底粽子是什麽意思並不重要,如果小姐出身普通一點,又或者祖墳未曾被人動過手腳,盜墓其實沒什麽可隱瞞的。


    偏偏。


    偏偏彼此運氣都差了那麽一點。


    他們在世人眼中屬於下九流,尋常人家都嗤之以鼻,小姐本人又對此一無所知,這下反倒顯得像是他們所有人和八爺沆瀣一氣,將她拒之門外。


    像個外人。


    麻煩了。


    從日山那裏聽完事情始末的張小魚這頓飯吃的是食不知味,偏頭一看,果然日山也心不在焉。


    “佛爺...”想了想,他試圖說點正事調轉一下注意力。


    張啟山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先吃飯。”


    “...是。”


    八爺說的在理,總這麽瞞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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