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上線的時間少,江離也不怎麽上遊戲。


    她每天不過是機械地登錄,挖兩次地,取兩次巡邏的牌子,然後迅速下線。


    遊戲對她來說,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新鮮感,史話賽季以前唯一支撐她留下來的,是每周六的遠征——那是她和威廉跨越服務器短暫“見麵”的機會。


    從第二賽季開始,每周六,她都會期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隻有這一天,她才能去到他的地圖,在九州的版圖上,將自己的縣邑緊緊貼在他的旁邊。


    她很少對遊戲裏的事情產生“儀式感”,但這一件事,對她來說,是在這片動蕩戰場上難得的溫柔時刻。


    後來進入了史話賽季,他們終於可以每天都在同一個地圖上。然而,反而沒有了那種一周一次的期待感。


    兩人都很忙,能一起上線的時間少之又少,遊戲裏的交集比想象中還要更少。


    於是,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每天關注遊戲的動態,反倒是刷嗶哩嗶哩的時間越來越多。


    那天,她隨手點開一個視頻,標題是——“第一視角拍攝:埃菲爾鐵塔煙花秀”。


    畫麵從一間溫馨的客廳開始,拍攝者緩步走向陽台,推開落地窗的瞬間,夜空驟然被璀璨的藍色煙花點亮。


    煙花在埃菲爾鐵塔的頂端炸開,如夢如幻,藍金交錯的光芒映照著整座城市。


    鐵塔閃爍的燈光,在塞納河的水麵倒映成綿延的碎金,粼粼波光隨著河水流動,像是在訴說一個遙遠的夢境。


    屏幕裏的巴黎夜色美得讓人屏息。


    江離盯著屏幕上璀璨的煙花,一時間有些恍惚。


    她突然想起還在念書時,曾和好朋友崔琰笑著約定,畢業後的一年內一定要住進一間能看見埃菲爾鐵塔的房子。


    當然,並不是視頻裏那種正對鐵塔、俯瞰塞納河的頂級富豪區,她們的目標現實得多——隻要窗戶裏能遠遠地瞥見鐵塔的身影,就算達成夢想了。


    可是,眨眼間,畢業快半年了,她們已經進入了2025年。


    崔琰早已迴國,而她也離開了巴黎,搬到了南法一座人少安靜的海濱小城。


    這個約定,明明才是一年前的事,現在迴想起來,卻像是上個世紀的舊夢,帶著一種不真實的遙遠感。


    她手指一滑,把視頻轉發給崔琰,調侃道:


    “說好的畢業一年內住上鐵塔房呢?你能不能努努力了?讓我也用這個視角看看埃菲爾鐵塔的煙花。”


    崔琰很快迴複,字裏行間依舊是熟悉的輕快語氣:


    “妹妹,靠你了,你搞定房子,我立刻再申請簽證。”


    江離盯著這句話愣了一秒,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們倆還真是默契,彼此都指望對方富貴,然後坐享其成。


    江離笑著迴道:“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這句話一發出去,她忽然有點感慨。


    她當然知道崔琰說的簽證是法國碩士畢業生的五年多次往返簽,可是,她自己呢?


    如果有一天,她也離開了法國,想再迴來,就得重新辦理簽證了吧?


    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蔚藍海岸的陽光、天使灣的海風、煙花映照下的巴黎,對她而言,都會變成像埃菲爾鐵塔之於崔琰一樣,屬於過去的風景。


    她低頭抿了一口已經微涼的咖啡,心底泛起一絲淡淡的惆悵。


    明明才過去不到一年,為什麽那段無憂的日子,竟已像隔了整個時代?


    江離把煙花視頻轉發給威廉時,心裏其實沒多想,隻是單純地覺得這畫麵太美,想和他說說話。


    “威廉哥哥,你看這個角度的夜空、煙花、鐵塔,還有塞納河,真的美得像幻境。我覺得最美的東西,總帶著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她發完,靠在沙發上,盯著屏幕裏的光影交錯,等著他的迴複。


    很快,威廉迴了消息。


    “你看了這次奧運的煙花秀嗎?”


    江離眨眨眼,沒想到他會提起這個。


    “看了呀,但從來沒見過這種視角的。”


    他停頓了一下,接著問:


    “你想從這個視角看鐵塔的煙花,對吧?”


    她笑了,迴道:


    “有誰不想呢?但這個角度我不敢妄想。我還曾經大言不慚地和朋友約定,說畢業一年內要住進能看到鐵塔的房子,結果我們倆到現在還互相指望對方先富貴,哈哈。”


    她把自己和崔琰的聊天截圖發了過去,帶著點自嘲的意味。


    威廉的迴複很快,卻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因為他的話題轉得太快了。


    “我七月初要迴英國一趟。”


    她愣了一下,沒太明白他的意思,敲了個問號過去。


    “嗯?”


    威廉似乎頓了頓,才緩緩說道:


    “以前暑假去巴黎度假的時候,也看過埃菲爾鐵塔的煙花秀,好像就是七月。”


    江離這才反應過來,他應該說的是7月14日的法國國慶日。


    每年的這一天,全國各地都會有煙花慶典,而巴黎的煙花秀則是最盛大的,鐵塔下的人潮洶湧,塞納河兩岸的燈光倒映在水麵上,像碎開的星辰。


    她迴道:“你暑假看的那場煙花,應該就是法國國慶節的煙花秀。那天法國各地都會放煙花,我這邊也會有,還是在海上燃放的。”


    她本以為這個話題到這裏就算結束了,沒想到威廉忽然鄭重其事地開口:


    “我迴英國是去幫外公處理畫廊的事情。你也知道,我母親一直專注於鋼琴,商業上的事她不怎麽管,所以這次我要去幫忙。算是休假,也算是工作。”


    他頓了頓,然後補上一句:


    “如果你想看這個視角的煙花,我們一起去巴黎,我帶你看。”


    江離的指尖微微一頓,盯著屏幕上的字,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她沒有立刻迴複。


    不是因為不願意,而是這句話來得太突然,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以為他們隻是隨意聊天,聊煙花、聊過往,可威廉的這句話——“我們一起去巴黎,我帶你看。”——卻帶著某種不容忽視的分量。


    仿佛他已經想好了,甚至已經在計劃,而不是隨口一提的玩笑。


    威廉那邊也沉默了幾秒。


    然後,他又發來兩條消息:


    “是不是太冒昧了?”


    “我說得太直接了嗎?”


    他發完這句話,手指擱在手機屏幕上,有點後悔自己剛剛的衝動。


    他其實不太習慣做這種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的話。


    但剛才那一刻,他隻是單純地想——如果她喜歡那樣的煙花,那就帶她去看。


    如果她曾經遺憾沒能住進鐵塔房,那他可以創造一個機會,讓她至少在那個夜晚,站在最好的視角,看一場真正屬於她的煙花秀。


    他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可是在麵對江離的時候,總有一些事情會變得不同。


    而她仍然沉默著,沒有迴複。


    江離盯著威廉的消息,指尖微微蜷縮。


    “如果你想看這個視角的煙花,我們一起去巴黎,我帶你看。”


    字句清晰,語氣篤定,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認真。


    她的心跳仿佛錯了一拍。


    大腦還沒來得及運轉,某種突如其來的情緒便在心口炸開,像是夜空裏驟然綻放的煙花,耀眼、絢爛,短暫,卻在視網膜上留下久久不散的光影。


    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少的時候最喜歡的一段話,那是法國天才女作家薩岡在青澀年華裏寫下的——


    ?le mistral – pas le vent, le train – transper?ait campagne. assise près d’une de ces fenêtres qui ressemit tellement à un hublot tant ce train était fermé, bloqué et presque cadenassé,dy garett se répétait une fois de plus, à trente-cinq ans, qu’elle e?t bien aimé vivre dans une de ces humbles ou somptueuses bicoques qui bordent seine avant melun. raisonnement logique puisqu’elle avait eu une vie agitée ; et que toute vie agitée rêve de calme, d’enfance et de rhododendrons aussi bien que toute vie calme rêve de vodka, de flonflons et de perversité. ?


    (“海風”——不是風,是火車——穿過鄉野。坐在火車上,靠著機艙舷窗一樣密閉的車窗,三十五歲的賈洛德女士又一次對自己說,要是能住在塞納河沿岸這些或樸素或奢華的小屋裏,那有多好。這麽想不奇怪,因為一直以來,她都過著輾轉漂泊的生活;而所有漂泊的人生都夢想著平靜、童年、杜鵑花,正如所有平靜的人生都幻想伏特加、樂隊和醉生夢死。)


    那一刻,江離仿佛看見了自己——坐在南法海濱小城的公寓裏,手裏握著手機,窗外是風平浪靜的海麵,而屏幕上的人則站在一條與她截然不同的人生軌道上。


    他穿過層層現實的屏障,從那個遙遠的世界向她伸出手,跨越某種天塹鴻溝般的界限,輕描淡寫地說——


    “我帶你去看。”


    她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荒唐的想法——這句話像是某種邀請,某種承諾,甚至……某種不容置疑的篤定。


    他並沒有問“你要不要去”,而是直接說:“我們一起。”


    江離的指尖停留在鍵盤上,久久沒有打字。


    ——她該怎麽迴?


    她想說“好啊”,可她知道這兩個字太輕飄飄,不足以承載此刻的悸動。


    她想說“你認真的嗎”,可她又清楚,威廉從來不會輕易開玩笑。


    她甚至想問,“為什麽?”


    ——為什麽要帶她去?


    可她沒有問出口。


    她閉了閉眼,逼迫自己冷靜一點,讓自己不至於太過沉溺於這句突如其來的邀約。


    她低頭敲字,試圖用平穩的語氣掩飾內心的波瀾。


    “你要坐歐洲之星來法國嗎?”


    發出去的一瞬間,她又有點懊惱。


    她在問什麽鬼問題?


    她本來是想直接答應的,可話到嘴邊,卻鬼使神差地拐了個彎,變成了這個無比實際的問題。


    歐洲之星的車票比飛機還貴,她幹嘛關心他坐什麽?


    更要命的是,這麽問,是不是顯得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她盯著聊天框,心裏有點發慌,生怕威廉會察覺到她的心思。


    然而,威廉的迴複幾乎是秒迴——


    “可以啊。重溫一下學生時代的交通工具。”


    江離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又補了一句:


    “你陪我坐返程,我們也去英國玩,就像大學時代的暑假一樣。”


    她怔住了。


    屏幕上的字明明是那麽簡單,可她卻覺得腦子裏嗡地一聲,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撬開了。


    他要和她一起重溫學生時代那些快樂的時光,而她今天又恰恰在為那些逝去的美好時光而惆悵,他們就這麽莫名地隔著一萬公裏的距離奇跡般地同頻了。


    她坐在窗前,看著視頻裏璀璨的煙花倒映在塞納河麵上,想著自己和崔琰那些年少輕狂的約定,想著物是人非,想著時間像一列疾馳的列車,把過去甩在身後,再也迴不去。


    可現在,威廉告訴她——他們可以迴去。


    一起坐歐洲之星,一起穿過英吉利海峽,一起像大學時代那樣,把巴黎和倫敦當成兩個來迴奔走的城市,在車廂裏聊著漫無邊際的天,在下車後鑽進某條不知名的巷子,找一間有著老舊木桌的餐廳吃飯。


    江離的指尖停在屏幕上,心跳快得有點失控。


    ——如果說剛才的那句“我們一起去巴黎”像是一塊落進她心湖的石子,那這句“就像大學時代的暑假一樣”就是掀起千層漣漪的暗流。


    她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忽然就笑了一下。


    她本來可以說些嚴謹的推辭,比如“我這段時間工作很忙”,或者“還不確定時間”。


    可她知道自己不會拒絕,她甚至不想拒絕。


    於是她低頭打字,輕飄飄地迴了一句——


    “那你帶我去吃好吃的。”


    很快,威廉的消息彈了出來——


    “當然。”


    他沒有多問一句,也沒有顯得過分欣喜,甚至沒有說什麽“你答應了?”之類的話。仿佛她的這句話,就是她本來就該給的迴答。


    江離握著手機,心裏莫名地安定了些。


    她從未想過,那個在現實裏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竟真的會跨越時間與距離甚至是截然不同的人生,向她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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