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昭在新加坡的商務行程為期六天。


    不過,說是六天,真正能安排工作的時間,也就四天。


    周一下午才抵達,周六上午又要搭機迴北京,整個日程緊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幾乎沒有任何喘息的餘地。


    連助理梁瑾都忍不住感歎,這種行程安排下,連多睡一小時都像是奢侈的享受。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魏昭還是擠出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去完成一件原本根本不在計劃裏的事。


    這一點,江離當然不知道。


    她隻是在法國的午後收到了一張照片,一碟雞肉切得整整齊齊,旁邊是色澤誘人的米飯,還有一小碟蘸醬,簡簡單單,卻帶著一絲意外的熟悉感。


    「江離,路邊攤真好吃。」


    她愣了足足三秒,才反應過來這句話的含義——威廉哥哥,真的去吃了路邊攤?


    她一開始不過是隨口調侃了一句:“少爺肯定沒吃過路邊攤。”隻是打趣,並沒有任何深意。可他卻當真了,還特意去找了一個夜晚,專門去吃。


    她盯著屏幕,忍不住笑出聲來。


    這就是威廉可愛的地方。


    他從來不會說什麽刻意的甜言蜜語,可是,他卻把每一句她隨口說的話,都牢牢記在心上。


    他的迴應方式,從來不是言辭,而是行動。


    就像這一次。他的日程緊湊到連睡覺的時間都要精打細算,可他還是專門擠出一個晚上的時間,去嚐試她口中那個“少爺不可能會去的地方”。


    僅僅是因為,她曾經隨口調侃了一句。


    這種在意是無意識的,卻偏偏最讓人心動。


    江離靠在沙發上,手指輕輕點著手機屏幕,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心跳似乎比平時快了一些。


    她迴憶起過去的點點滴滴,才發現——這不是第一次了。


    有一次,她隨手把子涵發的截圖轉發給他,告訴他:“煙圈的女朋友在世界頻道放話,說周六遠征要來打‘你的可頌’。”


    這本就是遊戲裏的日常小插曲,沒什麽大不了的。可她話語剛落下,沒過多久,威廉居然真的在遊戲裏上線了。


    隨後,微信裏彈出他的消息:“讓她試試。”


    過了幾分鍾,他就給她發了一張截圖,煙圈的女朋友已經被打飛,而煙圈也隻剩下一點城防值。


    江離盯著屏幕,先是愣了一秒,然後“噗”地笑出了聲。


    “試試就逝世。”她的少爺未免也太有執行力了吧?


    她抱著手機,忍不住在床上滾了一圈,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人拿捏得死死的。


    再比如,聖誕節的清晨,窗上還有霜花,城市的街道被節日的氛圍染得溫暖而靜謐。


    江離裹著毛毯窩在沙發裏,手邊是一杯剛衝好的黑咖啡,空氣裏彌漫著淡淡的苦澀香氣。


    她原本隻是隨意地拿起手機,想看看節日的問候信息,卻沒想到,收到了來自亞馬遜的快遞電話,她愣了一下——


    【江女士,您的包裹到了。】


    她遲疑地走到門口,取了快遞,裏麵是一個包裝簡約卻格外精致的禮盒。


    她甚至沒多想會是誰寄來的,畢竟她和威廉一直隻是網絡上的朋友。


    可當她撕開包裝紙,映入眼簾的是一套裝幀精美的書籍,封麵上印著“gallimard”出版社的標誌,以及她熟悉的名字——


    埃萊娜·費蘭特。


    江離的指尖輕輕一顫,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那不勒斯四部曲?”


    她低聲喃喃,眼神難以置信地落在書封上。


    深藍色的封麵,金色的字體,在晨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暈。


    她抬起手,像是對待什麽易碎的東西般,輕輕撫過書脊,翻開第一頁,法語的文字映入眼簾。


    這本書,她記得。


    她記得某個深夜,她和威廉聊天時隨口提過——


    “如果我特別喜歡一本書,就會想收藏不同語言的版本。”


    “那不勒斯四部曲”是她的心頭好,而她最想要的版本,是法語版。


    但她當時隻是隨意一提,甚至都不確定威廉當時有沒有認真聽。


    她以為這句話早就被時間帶走了,畢竟他們隔著時差、隔著屏幕,連現實裏都從未謀麵。


    可現在,這本書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她的掌心裏。


    他怎麽會記得?又是怎麽想到要送她這個?


    江離的手指緩緩摩挲著封麵,心底翻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忽然想象著威廉選這本書時的畫麵——那個總是理性克製的男人,是不是在某個時間點,專門去找了這本書的法語譯本?是不是在挑選版本時,還認真對比過裝幀?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眶卻微微泛酸。


    威廉哥哥,總是這樣。


    他不會刻意說“我記得你喜歡什麽”,不會在送禮時附上一大段溫柔體貼的留言,更不會在她拆開禮物時,期待地追問“喜歡嗎?”


    他隻是默默地把那些被她隨意丟在風裏的話,一句一句地拾起、記住。


    然後,在她未曾期待的某一天,將她那些隨口一提的小願望,一一實現。


    就是這樣的威廉,讓江離無法抗拒地沉淪。


    江離盯著書脊,過了很久,才伸手拿起手機,打開聊天界麵。


    她敲下幾個字,又刪掉。換了一種措辭,又猶豫地刪掉。


    她想說的太多了,可最後,消息框裏隻剩下了兩個字——


    “謝謝。”


    她按下了發送鍵,手機屏幕在昏黃的燈光下微微一亮,不到一分鍾,威廉的消息便跳了出來。


    “嗯。”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簡短克製,沒有多餘的字眼。


    江離盯著這個“嗯”字看了好久,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溫暖的東西包裹住了。


    冬日的清晨本該寒冷,可此刻,她卻覺得連指尖都透著一股融融的暖意。


    她輕輕合上書頁,把那本書抱在懷裏,閉上眼睛,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不刻意表達,卻總是用行動告訴她——他在意。


    他從來不會說什麽,可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放在心上”後的結果。


    威廉,怎麽能不讓人心動呢?


    江離盯著手機屏幕,目光落在那張海南雞飯的照片上,心裏浮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突然有點想見他。


    哪怕她身在法國,而他遠在新加坡,隔著七個小時的時差,她卻莫名地覺得,他們仿佛正生活在同一個時區裏。


    哪怕時差橫亙於二人中間,他們的心跳卻是在同一個頻率上。


    他迴應她,她迴應他。


    時間的距離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無關緊要,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一條從不間斷的、隱秘而溫暖的連接。


    江離支著下巴,慢悠悠地敲下一行字。


    ——「是吧!我就說路邊攤有路邊攤的風味吧!少爺,下凡體驗生活的感覺怎麽樣?」


    她一邊編輯,一邊想象著威廉看到這條消息時的表情。


    會是什麽樣的呢?


    是眉頭微蹙,不疾不徐地打字?還是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一點她無法看到的、藏在屏幕那端的笑意?


    光是想象,她的嘴角就不自覺地上揚了些。


    幾分鍾後,手機震了一下。


    威廉迴了消息——


    「不錯。」


    短短兩個字,言簡意賅,冷靜克製,一如他一貫的風格。


    可江離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半天,竟覺得它不像是冷冰冰的陳述,反而像是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


    這兩個字,就像是威廉的某種“變相投降”——明明不屑於在這種事情上表現出半點興致,卻又用行動告訴她,他確實去做了,還覺得不錯。


    江離手指點著屏幕,想了一會兒,最終沒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


    她的威廉哥哥,真是太可愛了。


    她隨手把那張海南雞飯的照片保存下來,指腹在屏幕上輕輕滑動,目光落在碟子上那片泛著微光的雞肉上。


    這一餐飯,吃的不隻是雞飯,而是他對她話語的迴應,是他那種淡淡的、不言說的在意。


    江離歎了口氣,把手機抱在懷裏,輕輕敲了一下,盯著窗外的地中海出神。


    突然,她想到什麽,翻出相冊,找到了昨天威廉在酒店餐廳吃的那頓精致中餐。


    她把兩張照片並排放在一起,第一張,是威廉平日裏的“高端商務餐”,擺盤精致,色彩搭配考究,每一道菜都透著一種疏離的距離感。


    第二張,是剛剛拍下的海南雞飯,白切雞皮亮肉滑,搭配的飯粒油潤飽滿,塑料餐具簡單隨意,帶著濃濃的街頭煙火氣。


    她盯著照片,心裏湧起一種奇妙的滿足感,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下一秒,她把兩張圖一拚,發送到了微信對話框裏,配上一句話——


    「少爺,恭喜你,正式踏入人間。」


    消息發送成功。


    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等著對方的迴複,忽然發現,哪怕他們隔著整個歐亞大陸,她卻依然覺得自己離他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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