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窗外的街燈灑下暖黃的光,映在半掩的窗簾上,隱隱透出夜色的靜謐。


    江離坐在書桌前,手邊的法語小說攤開著,最後一句譯文剛剛想定,指尖隨之敲下最後一個字符,屏幕上的譯文完整無誤。


    她長舒了一口氣,抬起胳膊輕輕活動了一下肩頸,感覺後背微微發酸,然後她再輕輕轉動肩膀,感受著僵硬的後背逐漸放鬆。


    她向來習慣在夜晚工作,夜晚是她最喜歡的工作時間,整個世界都沉靜下來,沒有信息的幹擾,沒有窗外的喧囂,隻有鍵盤敲擊聲與翻頁聲陪伴著她。


    在這個時間段,江離的思緒格外清晰,那些繞口晦澀的法語長句都變得更加容易拆解了些,仿佛變得順理成章,翻譯起來也比白天順暢許多。


    她很滿意自己今晚的狀態,不需要咖啡的加持,她依舊能精神奕奕地沉浸在字裏行間,完成了預定的章節。


    然而,連軸轉了三個多小時,精神上的高強度專注還是讓她感到些許疲憊。


    她決定稍微放鬆一下,讓大腦透透氣。


    她拉開椅子,赤腳踩在地板上走向廚房。


    打開冰箱,取出一瓶青檸味的 perrier,又從冷凍層裏拿了一小撮冰塊,倒進透明的玻璃杯中。


    冰塊撞擊杯壁,發出清脆的響聲,而當氣泡水緩緩倒入時,瞬間激起一連串細密的氣泡,發出“滋滋”的愉悅聲響。


    她端起杯子,輕輕晃了晃,看著冰塊在氣泡間旋轉,像極了一場微縮的海洋風暴。


    她抿了一口,檸檬的清香伴著豐富的氣泡在舌尖炸開,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入胸腔,這種微妙的刺激讓她格外清醒。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地中海晚風唿嘯著掠過街巷,帶著些許濕潤的涼意,而她坐在溫暖的屋內,窗明幾淨,空氣中還殘留著木質家具特有的淡淡香氣。


    她捧著冰鎮的巴黎水,靠在廚房的料理台旁,閉上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寧靜。


    她的目光落在窗戶的玻璃倒影裏,那裏映出她的模樣——微微散亂的長發,鬆垮的毛衣,手裏是一杯清透的氣泡水。


    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或許此刻的自己看上去有點矛盾——外麵的世界寒意漸濃,她卻在室內喝著一杯沁涼的飲料。


    但這恰好就是她喜歡的反差感,在冬夜裏喝冰水,在深夜工作時放空,給忙碌的生活裏留下一點不合常理的小樂趣。


    她端著水杯踱迴書桌前,輕輕放下,翻開筆記本,指尖敲了敲觸控板,屏幕瞬間亮起,白色的光暈映在她的臉上。


    文檔還停留在《新橋戀人》的譯文頁麵,光標靜靜地閃爍著,等待她的下一行輸入。


    可她的注意力卻飄向了一旁的手機,目光落在那個熟悉的遊戲圖標上。


    “就玩一局吧。”她心裏想著,反正隻是短暫的放鬆,等大腦緩過來,再繼續翻譯下個章節。


    可她也很清楚,這種“隻玩一局”的想法就像深夜的甜品,帶著幾分自欺欺人,明知道一旦點進去,就很難輕易停下。


    遊戲的規則簡單,消除、連鎖、闖關,每一關的獎勵動畫都設計得恰到好處,給人恰好夠分泌一點多巴胺的滿足感,然後又迫不及待地想迎接下一關。


    她最終還是沒能抵住誘惑,熟練地點開了《開心消消樂》,手指剛觸及屏幕,正準備開局,微信的提示音突兀地響起。


    屏幕上方跳出一條新消息的彈窗,她下意識點開,目光落在發件人的名字上,指尖微微一頓,心跳像是被什麽輕輕拽了一下——


    威廉哥哥。


    她怔住了。


    她看了眼時間,法國時間十點半,換算成國內時間還不到早上六點。他怎麽會醒著?


    他不應該是個很自律的人嗎?


    他一向作息規律,除了加班,不會熬夜,就算是遊戲,他也更習慣把時間安排得妥妥當當,從不讓娛樂影響到生活。


    那他現在……是失眠了?還是有什麽特別的事要找她?


    思緒飛快地轉了幾圈,她手指微蜷,猶豫了兩秒,還是點開了對話框。


    他發了什麽?


    她的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一拍,仿佛有某種不知名的期待在胸腔裏悄然蔓延。


    消息隻有兩個字——早安。


    短短的字句,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湖麵,輕易地在她心裏激起一圈漣漪。


    江離愣了一下,剛剛還有些倦怠的神情瞬間明亮了幾分,指尖微微收緊,輕輕握著手機,心跳不受控製地快了一拍。


    屋外的風聲依舊凜冽,街燈在夜色裏灑下一片溫暖的橙光,而她的世界,仿佛在這一刻悄然變得柔軟起來。


    她盯著那條消息,忍不住微微一笑,飛快地敲下迴複:


    “哥哥怎麽起這麽早?你那邊現在還不到六點呢。”


    威廉的迴複幾乎是秒迴——


    “我一會兒得趕早班機,所以起得早。”


    接著,又補了一句——


    “江小姐這個點是不是在工作呢?我記得你喜歡晚上做翻譯工作和寫小說。”


    她看著這句話,嘴角的弧度不由自主地加深了一點,心裏漾起一股難以言說的甜意。


    他還記得。


    他竟然還記得她的習慣,記得她喜歡在夜晚翻譯小說,記得她總是習慣在淩晨時分敲打鍵盤,把腦海裏的故事變成具體的字句。


    江離輕輕撥弄著玻璃杯壁上的水珠,眼底藏著一絲笑意,敲下一句帶著幾分俏皮的話——


    “威廉哥哥你猜對了,你的乖巧可頌剛剛翻譯完了《新橋戀人》的一個章節,現在喝杯水休息一下。哥哥要去哪裏?”


    對話框裏很快跳出兩個字——


    “新加坡。”


    她的指尖停在屏幕上,腦海中不自覺地浮現出畫麵——清晨的機場,他拖著行李穿梭在人群中,白色襯衫的領口鬆開一顆扣子,黑色風衣微敞,腳步從容,晨曦透過落地窗灑在他微卷的發梢上,襯得他的側臉清雋又淡然。


    她忽然有些好奇,又有些期待。


    “哥哥去新加坡做什麽?是出差嗎?”


    消息發出後,江離盯著屏幕,心裏莫名泛起一絲緊張,就像她的每一條訊息都帶著某種小心翼翼的試探,而他的每一次迴複,又總能輕易牽動她的心緒。


    很快,屏幕亮了起來,熟悉的頭像彈出新消息——


    “是啊。”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又敲下——


    “大概什麽時候到?”


    “我會先飛上海,和同事會合後一起搭乘東航九點半的航班,預計下午三點抵達樟宜機場。”


    她看著屏幕上的字,心裏不知怎麽地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


    倒不是不舍,但也不是單純的關心,而是一種介於兩者之間,連她自己都不太懂的感覺。


    她並不擅長分析這種複雜的心緒,於是隻是輕輕地點了點頭,盡管她知道,他在千裏之外看不見。


    過了幾秒,屏幕上再次跳出一條消息——


    “江離,我要去機場了。提前和你說晚安。”


    她盯著這句話,指尖不自覺地摩挲著手機邊緣,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被這一句簡單的道別悄然填滿。


    她忽然想到,從認識威廉以來,他似乎很少會主動跟她說晚安。


    或許是因為時差,或許是因為他們的聊天大多是她主動找話題,而他隻是耐心地迴應。


    而這一次,不等她說晚安,他就主動提前道了晚安。


    江離輕輕彎起嘴角,指尖帶著一絲俏皮的笑意敲下——


    “少爺早安,bon vol.(旅途愉快)”


    信息發送出去,她盯著屏幕幾秒,確定他已讀,才緩緩放下手機,仰頭靠在椅背上,目光透過窗戶望向深邃的夜色。


    屋外,風依舊吹拂著街道,樹影在微光下搖曳不定,偶爾有車輛駛過,車燈在牆上投下短暫的光斑。


    而她的房間裏安靜溫暖,冰水杯壁上凝著的水珠順著指尖滑落,透著一絲細微的涼意。


    可是,她的心,卻因為短短幾句對話,被點亮了一角。


    她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遊戲圖標,忽然覺得今晚好像不用遊戲也能放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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