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魏昭的工作終於稍稍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雖然輕鬆隻是短暫的幾天,但對他來說已屬難得。


    這幾天,他主要忙於參加君泰集團董事局關於新年歐洲城堡收購計劃的會議。


    兩輪高強度的會議後,收購計劃終於開始見到曙光,尤其是針對候選城堡的討論逐漸明晰,幾次爭論過後,董事局也逐步達成了共識。


    魏昭手中的方案列出了三個備選城堡,分別位於法國和意大利。


    其中,法國的兩個城堡一個位於波爾多東北部的聖埃美隆(saint-émilion),另一個則位於諾曼底的皮諾(pinot)小鎮。


    意大利的城堡則坐落在托斯卡納的丘陵地帶,整座建築巍峨地立於山頂,俯瞰腳下廣袤的橄欖樹林,周圍蜿蜒的山間小路如畫卷般鋪開。


    三座城堡各有千秋,選擇哪一座顯然成了這段時間會議的焦點。


    聖埃美隆的城堡以其優雅的葡萄園聞名,附近的紅酒產業是最大的亮點,但購入成本偏高,且現有的旅遊開發可能很難再有新突破。


    而托斯卡納的那座文藝複興風格的城堡,以其壯麗的景觀和深厚的曆史文化底蘊令人神往,但意大利政府對於外資收購文物級建築的政策略顯複雜,可能會拖慢整個收購進程。


    最終,魏昭和董事局的其他成員將目光聚焦到了諾曼底的城堡。


    它地處皮諾小鎮,購入成本遠低於另外兩座城堡,但周圍尚未完全開發的旅遊市場卻有著巨大的潛力。


    城堡本身保存完好,建築風格中世紀韻味濃厚。


    更重要的是,皮諾小鎮距離巴黎和倫敦都不算遠,吸引周末度假遊客的市場前景十分可觀。


    幾輪激烈的爭論之後,諾曼底城堡的方案終於以壓倒性優勢勝出。


    會議結束後,魏昭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鬆了一口氣。


    他端起咖啡杯,望著窗外已顯露出暮色的城市天際線,感到幾分疲憊中夾雜著放鬆。


    此時的魏昭腦海中浮現的是皮諾城堡的照片,那高聳的塔樓和蔓延至遠方的草地仿佛躍然眼前。


    魏昭輕輕笑了笑,心想:至少,這一迴事情總算是有了眉目。


    盡管接下來的談判和細節落實仍需他親自督戰,但好歹選址問題這塊“硬骨頭”已經啃了下來。


    他起身活動了一下肩膀,默默計劃著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或許在前往諾曼底的實地考察中,他還能順便偷得片刻的悠閑時光。


    忙完了工作上的事,魏昭難得有了一點空閑時間。


    他靠在沙發上,隨手點開了久違的遊戲賬號,卻發現界麵已經有些陌生。


    他皺了皺眉,像是忽然想起什麽,直接在幾人的小群裏發了一條消息:“@菜主播,幫我把能拉的課業、裝備和寶玉都拉一下,還有賽季禮包也買了。”


    消息後,他隨手轉了一筆錢給菜主播。


    菜主播的迴複很快:“少爺放心,下播以後就給你號上提升戰力。”配了一張自己直播界麵的截圖,看起來還在忙碌,但語氣一如既往地熟稔又高效。


    魏昭看著對方那句“少爺放心”,微微笑了一下,把手機扔在一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處理這些小事似乎是一種難得的放鬆方式。


    江離正好刷群消息,看到兩人對話的時候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明明不過是他打發時間的“小號”,對他而言隻是“隨便玩一玩”。


    她記得很清楚,不久前,威廉還認真對她說:“新年海外的工作太忙,這個號可能不太經常上線,就隨便玩玩。”


    語氣輕描淡寫,似乎完全沒把這遊戲當迴事。


    可事實呢?


    江離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點開威廉的遊戲排名,界麵上赫然顯示著他的“小號”穩穩地占據地圖第一的位置。


    戰力、稅收到勢力,都是頂級。


    這哪裏是隨便玩?分明是在這個區服裏贏了所有人。


    江離感覺好笑又無語,心想,這人隨便玩玩就能第一,要是認真起來,其他玩家還有活路嗎?


    她忍不住給威廉發了一條私信,調侃道:“威廉哥哥,你的小號可真是‘低調’。”後麵加了個捂嘴笑的表情。


    魏昭看到消息,漫不經心地迴了句:“隨便玩玩。”還帶了個無辜的點頭表情,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值得被吐槽的事。


    江離無奈搖頭,心裏卻有點好笑地想,他的“隨便玩玩”到底是什麽標準?


    不僅裝備頂級,連活動禮包都一個不落地買齊。更別提,他還能在這種情況下記得讓菜主播幫忙優化號上的一切。


    這份“隨意”恐怕已經超過了大多數玩家的拚命努力。


    想到這裏,江離忽然覺得,這人真是連“休閑”都讓人感覺有點可望不可即。


    可即便如此,他好像又總是能用一種輕描淡寫的方式,讓她不知不覺想離得更近一點,看清這個人到底有多特別。


    威廉身上那種要強的姿態,總讓江離想起英式精英教育的典型風格——嚴苛、優雅而又充滿競爭。


    他從小到大接受的就是這種體係的熏陶,在他看來,追求第一是天經地義,贏是一種習慣,更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生活狀態。


    聽威廉偶爾提起,自己一路都是以first honour畢業,從中學到大學,從學術到職業,他似乎從未體會過失敗。而江離,這些話聽起來就像另一個星球的語言,那是她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江離從小秉承的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


    她的生活哲學很簡單:中庸之道。


    她不求耀眼奪目,隻求穩定紮實,做一個不出錯、不落下的人。


    對她來說,不爭頂峰才是至今為止保持著她生活滿意度的秘訣,因為她並沒有威廉這一種事事都可以做到第一的實力。


    她不否認偶爾會羨慕那些站在頂端的人,但她始終覺得,那種拚盡全力的生活與她的性格相悖。


    江離常常調侃威廉是“我那一生要強的少爺”,語氣是玩笑,卻又帶著幾分真實的好奇。


    這種好奇來自於威廉的整個人生。


    江離不止一次暗自猜想,一個始終是贏家的人,究竟是怎麽思考和感受世界的?


    他看待成功和失敗的視角,和她會不會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層次?


    她想象著威廉在學校裏,那些年少時爭分奪秒的競爭場景,又或者是在職場上,哪怕站在最高點也總是為了更高的目標而繼續攀登的樣子。


    這樣的生活,聽上去既令人心生敬畏,又讓人忍不住想窺探那層光環背後的真實情緒。


    江離偶爾也會想,一個從未經曆過失敗的人,是否真的能從勝利中感到滿足?


    贏得那麽多,似乎讓“勝利”本身失去了獨特的意義——就像空氣,時時刻刻都在,平淡無奇到不值得多想。


    而她卻恰恰相反,哪怕隻是完成了一件小事,比如清零了某個遊戲任務,又或者收到了一句表揚,都能讓她快樂許久。


    她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容易滿足的小貓,而威廉卻像一頭站在山巔的雄獅,他對風景的要求是永無止境的。


    這份差異讓她時常想要調侃他。


    於是這一次,江離嘴角含著一抹促狹的笑意,隨意地問道:“一直贏的人,真的會開心嗎?”


    她這話說得漫不經心,甚至帶了點玩笑的意味,但心裏卻藏著一絲期待,期待聽到那個總是自信滿滿的人,給出一個與眾不同的答案。


    威廉聽了,卻隻是微微一頓,仿佛思考了一秒鍾,又仿佛根本不需要思考。


    他的目光從手機屏幕移開,透過窗外遙望不知名的遠方,語氣平淡得像陳述事實:“並沒有所謂的開不開心,但是一旦做了,為什麽不做到最好呢?”


    他的話聽起來簡單直接,卻有著一種不可撼動的自洽感,像是他從小就被寫進血液裏的信條。


    江離一時啞然。


    她本以為他會談點關於追求勝利的感受,甚至會像普通人一樣抱怨一句“贏多了也會累”。可他的答案卻完全沒有觸及情緒層麵,而是冷靜得像一套數學公式,邏輯自洽,無懈可擊。


    這讓江離的好奇心愈發被勾了起來。


    “贏,真的就像唿吸一樣嗎?”


    她暗自想,這樣的人,是不是把“勝利”當成了生命的一部分?


    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停下來,不再去追逐第一,是否會像突然停止唿吸一樣,感到窒息?


    威廉顯然沒有注意到江離的內心波瀾。


    他隻是抬腕看了看時間,隨後像完成一件小事般低頭繼續處理手裏的文檔,眉眼間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


    江離的思緒卻飄得更遠。


    她發現自己從未真正理解過這個人。


    他是“贏家”,他的世界仿佛充滿了規則、目標和勝利,而她的世界更偏向於平靜和自洽。


    他們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卻又以某種奇怪的方式交織在一起。


    她並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真正理解“贏家”的心態,但她知道,像今天這樣的一問一答,或許隻是探索的開始。


    她抬眼看著微信上威廉的頭像,嘴角彎起一抹弧度,不再說話。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這份距離感本身,也是她對他好奇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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