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熠的話讓邊嘉垂下了頭,她無法接話,隻能摸出口袋裏的手機,說:“我聯係竇時言來接你。”


    “他有事。”


    邊嘉劃動著手機屏幕,繼續說:“那萬暉呢?不然喊劉叔,但我沒有劉叔的聯係方式,你——”


    “我不需要人來接。”謝熠打斷她,酒精浸過的嗓音有些啞:“就陪我坐一會兒吧。”


    邊嘉抬眸去看他,隻見他的目光渙散,落在某塊地麵上停滯不移。


    裝在對麵牆體上的燈泡像撐開了一顆橙黃色的光球,將兩人罩於其中。謝熠眼睫輕顫,她便能看到懸浮於他眼睛四周的細小塵埃飄遠了些。


    他又重複了一遍:“再留片刻,再離開吧。”


    邊嘉收迴視線,稍微調整姿勢,與他並肩坐著,算是默許了他的請求。


    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隻這麽安靜地一直坐著。


    漸漸的,邊嘉的心情和思緒神奇般地變得平和,仿佛此刻隻是一個無比尋常的夏夜,她和謝熠正無所事事地坐著乘涼放空。


    直到手機鈴聲響起,將她拉迴現實,她看到徐望西的名字在屏幕上跳躍。


    她猶豫了兩秒,攥著手機,對身旁的人說:“我進去接一下電話。”


    邊嘉看到謝熠的頭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便起身要往門那邊去,但還沒邁開步子,手腕又被坐著的人拉住了。


    這樣拉著她不讓離開,是徐望西慣常的行為模式。邊嘉一時有些恍惚,迴過頭去看謝熠。


    他正微微仰頭看著她,剛才的迷離和醉意消散大半,他的眸光恢複了明亮清晰,裏麵並沒有邊嘉以為會有的埋怨和消極。


    相反,她仿佛從中感受到了來自他的撫慰。


    “走吧。”謝熠突然開口,接著他鬆開了手。


    邊嘉仍怔愣著,直至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手機再度響起,她才驚醒似地迴過頭,快步朝後門走去。


    她怕徐望西直接出來找她,又撞見謝熠,便想進去伴著音樂聲接電話,好解釋說自己在廁所。


    但拉門把時,她才意識到,這個門從外麵是無法打開的。


    邊嘉正躊躇著要不要直接原地接,麵前的門卻突然被拉開了。


    樂聲泄出,邊嘉耳邊的清靜消失殆盡,門後的男人正在聽電話,看到她,眼中閃過一瞬驚訝,接著便是眉頭緊鎖。


    徐望西嗔怪她:“怎麽舉著手機不接電話?”


    邊嘉瞪大眼睛看著他,結結巴巴道:“我、我打算直接……直接進去找你來著……”


    看她一臉做壞事被抓包的表情,如淵般的眸更沉了些,他問:“宋藍走了,你怎麽不來找我?”


    邊嘉裝作給他讓路,後退兩步,用餘光瞥向謝熠所在的位置,那裏似乎已經沒有人影了,她便迴答:“哦,吹吹風。裏麵太悶了……”


    “……”


    徐望西一言不發地注視著她。


    就在她以為可以這樣蒙混過關時,一陣微風穿過小巷,連她自己都聞見了謝熠殘留在她周身的那股香氣。


    她想起徐望西那驚人的嗅覺,心一沉。


    邊嘉大腦飛速運轉著,思考要怎麽解釋才能息事寧人,但半天隻憋出一個字:“我……”


    徐望西臉色冷下來,但語調裏藏著委屈:“不用說了,我不想聽。”


    說完還直接扭頭就往巷口的方向走去,像在賭氣。


    邊嘉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的模樣和平時小打小鬧時的撒嬌一樣,看起來似乎沒有那麽生氣?


    她小跑兩步追上,扯扯他的袖子,也用慣常哄他的口吻問:“……你去哪裏呀?”


    徐望西步子邁得很大:“迴家。”


    “你等等我——”


    ……


    謝熠雙手插兜,單肩倚著牆壁轉了九十度,從錯落的窄牆後顯出身子,看著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巷口。


    一想到對方是在故意讓邊嘉哄他給自己看,壓在謝熠心底的對他的厭惡便井噴而出。


    “人渣。”


    *


    徐望西一路上都很沉默。


    邊嘉感覺從巷子裏出來後,他的怒氣似乎升級了,那些鬧脾氣的撒嬌話也不說了。


    她試著和他搭話:“宋藍和你說她轉場去了嗎?那個男生你最後怎麽解決的?他以後還會纏著她嗎?他沒跟你動手吧?有受傷嗎?”


    他手掌捂著大半張臉,側著頭注視車窗外快速閃過的燈帶。而她說了什麽,他不聞不問。


    現在的邊嘉沒有了以前那樣的耐心,哄不好就不哄了,她索性也不再出聲。


    兩人別別扭扭地坐車、下車、再上樓。進門後,邊嘉直直就要往屋內走,被徐望西扯了迴來,抵在門上。


    “不解釋一下嗎?”他的手攀上她的脖頸,雙眸沁出水汽,但眼底又燃著怒意,像正在高溫燒製的玻璃球。


    邊嘉見狀,示弱般放軟了聲音:“是無意間碰到的……你別多想。”


    “撒謊。”徐望西手指收緊了些。


    邊嘉的唿吸開始變得不太順暢,但她依舊平靜:“……真的沒什麽,你太緊張了。我都和你結婚了,我還能怎麽樣呢?”


    “你還知道我們結婚了。”


    這話一出,他的某種不安感像被徹底點燃,情緒愈發失控,腔調中幽怨也濃鬱起來:


    “我太緊張了?說我之前,你自己是不是要先編編理由,為什麽你的頭發上、衣襟上都是那個難聞的、令人作嘔的廉價花香。


    “你向往外麵的生活,生我的氣,費盡心思要從我身邊跑掉,我就給了你三年。我想時間久了,你那股氣消了,也試過和別人朝夕相處了,最後會明白我們兩個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你知道我作那個決定時,用了多大的決心嗎?你知道這三年我怎麽過來的嗎?


    “但我現在在想,那可能是我做過最錯誤的一次決定。我就不該放你自由,當時就該把你從那個該死櫥櫃後麵拉出來帶走,永遠都不再迴來。”


    窒息感襲來,邊嘉雙手扒著頸間那隻大手,有些艱難地開口:“疼,疼……”


    她讓自己的眼淚滴落,順著下巴滑至對方的指縫間。


    像被灼到,徐望西猛地鬆開手。理智迴籠,他的眸光迅速冷卻,像玻璃退了火,最後隻剩下晶瑩的易碎感,眼淚也終於凝結而出。


    徐望西的失控在邊嘉的預料之外,她沒想到他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沉不住氣。


    邊嘉扶著門,大口唿吸著,對自己掉以輕心的後悔與後怕在心底悄悄彌漫開來。


    緩過氣後,她微微仰頭,用仍水汽蒙蒙的眼眸小心地觀察著他。


    剛剛從徐望西眼裏滑落出的那滴淚仿佛是她的錯覺,現在的他隻有眼尾透著一抹紅。


    他盯著她頸間皮膚上的指印,有後悔和惻隱從眼底一閃而過。很快。但邊嘉捕捉到了。


    於是她直起身子,哽咽道:“你說你在努力學我喜歡的樣子,動手傷害我就是你最新的學習成果嗎?”


    徐望西避開她受傷又委屈的眼神,朝屋內走了幾步。他將外套隨手扔在手邊的桌上,有些煩躁地鬆鬆領帶,解開了領口處的兩粒扣子。


    順過氣息後,他稍有平靜,才說:“是你變了,你越來越會撒謊了。”


    他迴過身,與還在玄關處的邊嘉對視:“你今天白天到底去哪裏了?”


    他今天反常的暴躁終於顯出了根源,但邊嘉心中的弦卻繃得更緊了。


    她不迴答,隻反問:“你還在跟蹤我?”


    徐望西聽到她的質問,幾乎是氣極反笑:“有趣的是,我今天本想嚐試一下鬆手的,所以我根本沒有派人跟你。


    “但就是這麽巧,嚐試失敗的結果明晃晃地被呈現在了我眼前。這說明什麽,你知道嗎?”


    他說著又朝邊嘉的方向走了幾步,她見狀下意識後退半步,背後的手扶上大門。


    看到她下意識的小動作,他停下步子,扯唇冷笑了一下:“說明我的努力沒有價值。換來的不過是你和別人當著我的麵一唱一和地騙我。”


    邊嘉咬著下唇,大腦飛快思索著對策。最後她心一橫,狠狠心道:“我告訴你我今天去了哪裏。


    “我去陵園了。我去看媽媽和姐姐了。”


    徐望西聞言皺眉,一時沒接話。


    考試以及母親自殺的事情,對於邊嘉而言,是明晃晃橫在兩人之間的溝壑;對於徐望西而言,則是他們出現裂痕的伊始。所以這是兩人都不太願意提起的話題。


    見他顯然是沒料到過這個答案,邊嘉知道她選對了方向。


    她主動朝他靠近,說:“我不想你陪我去,你肯定也不想去,甚至你心底裏其實也並不喜歡看我去,我說的對吧?


    “所以我瞞著你,偷偷去了,但最後還是要因此被你責怪。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地去看看她們!和你在一起,我仍舊是連這點自由都不能有嗎?”


    她的語調越說越哀怨,徐望西麵無表情地立在原地,兩人目光相接,一時都看不透彼此眼底的情緒。


    長久的對視中,最後是徐望西妥協了。他抬手撫過她的臉,低聲道:“別哭了。”


    他握住她的手臂,想將她拉進懷中,卻被擋開。


    攻守易形。邊嘉仰起臉,神色倔強地盯著他:“我還沒說完。”


    徐望西垂眸看著她,琢磨的眼神中夾著一絲茫然:“……你說。”


    邊嘉抹掉眼淚,說:“今晚的事。我需要一個解釋。”


    “……”


    徐望西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似乎是沒想到怎麽會輪到自己被要解釋。


    邊嘉說:“我說了,今晚從頭到尾都是偶然相遇。答應和你結婚後,我就和謝熠完全切斷聯絡了。”


    聽到討厭的名字,那隻握著邊嘉胳膊的手應激般的收緊了些。


    她掙了一下,質問道:“反而是你,當年的謝汐還不夠,現在又來一個宋藍。你說,我們到底是誰該向誰解釋?”


    意料之外的展開,徐望西揚揚眉,下意識反問:“什麽?”


    邊嘉怒目圓瞪:“謝汐!宋藍!”


    徐望西再度將她扯進懷中,這次沒給她擋的機會,小臂箍住她的腰,緊緊抱著,低聲問:“你是認真的麽?”


    “你鬆手!”邊嘉掙紮著,繼續輸出:“宋藍喜歡你,我見過一麵就能看出來,你敢說你不知道嗎?


    邊嘉的話有點像拳頭打在棉花上,徐望西的反應微妙又奇怪。他抵著她後退至沙發邊沿,將她身子轉了半圈,帶著她坐下。


    “你是認真的,還是在故意激我?”他在她耳邊又問了一遍,一副很在意這個答案的樣子。


    “你是不是有病?你以為我在和你調情嗎?”邊嘉想起身,但被牢牢禁錮在對方的手臂和大腿間。


    “那年我轉學過去,你裝不認識我,每天和謝汐招搖過市,真的隻是為了懲罰我那段時間冷落你嗎?


    “你捫心自問,你和她一起吃飯、聽她訴心事的那些日子裏,看著她明眸皓齒的臉,真的沒有享受過哪怕一絲一毫的來自校花的優待和仰慕嗎?


    “但凡你真的在意我,就不會那樣冷落我。你明明知道那時候我多無助,多在意你,還讓我度過那麽難堪的一段時間。”


    邊嘉說著,淚水又撲簌簌落下。徐望西很輕地替她拭去,柔聲道:“這個舊賬翻得是不是有些太晚了。”


    她別過頭,繼續道:“那就說說新的。”


    “宋藍為什麽總去你公司找你?你坐著她的車兩個人都幹嘛去了?她母親為什麽會有撮合你們的念頭?那麽多朋友在場,宋藍的第一反應卻是找你,躲在你身旁,為什麽?能解釋嗎?


    “一口一聲哥哥,親兄妹也沒見這樣親熱的。那我是不是現在也可以出去認個弟弟,天天和他見麵,扶持他?”


    一直沒打斷她的徐望西聽到這句皺了皺眉。


    “偏偏她還和我像,是你看她的時候會想起我,還是看我的時候會想起她?


    “這次還打算拿那一套‘是她自作多情,我什麽都沒表示過’的話來糊弄嗎?望西哥哥?”


    徐望西終於開口:“童童——”


    邊嘉沒給他打斷的機會,她成功讓情緒外顯最大化,滿腔怨念:“就連現在, 你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是不是看我傷心、看我難堪,你覺得非常有趣?


    “喜歡你才是我不懂事時做過最錯誤的一次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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