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忘了,全都忘光光了。人在傷心的時候,哪管得了那麽多呢,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對方的錯誤。南雪雖然生性內向,脾氣也沒那麽差,但不是她脾氣好,而是習慣了壓抑了。這樣的人,倘若一發脾氣,後果往往比常常發脾氣的要嚴重許多。


    暑假開始了一大半,南雪擺脫了中考備考之後的生活,並沒有原先想的那麽美好,反而多了幾分刻骨銘心的哀傷。她整天躺在床上,除了吃喝拉撒外,便是望著天花板,常常是眼睛盯著天花板,魂兒飛到九霄雲外。往事曆曆在目,那些阿屾與自己愉快打鬧的場景、一起曬太陽的場景、給自己發帥氣照片的場景......一幕一幕搗騰了出來,在南雪的腦海裏過了一遍又一遍,淚水也是撒了一枕頭,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南雪想不明白,為何對方一聲不吭就跟自己分手?從認識阿屾到現在,南雪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他的事,也是真心地喜歡著的。就算要分手,好歹要說一聲,不迴消息也不主動說分手,難道用時間拖著拖著就能分手嗎?難道阿屾不知道這種默認式分手很不尊重別人嗎?對方連是否分手的決定權和知情權都沒有,阿屾真是個自私、自大、沒教養的家夥!


    南雪把能夠想到的肮髒的詞匯都想了一遍,她在心裏控訴著阿屾對這段感情的不負責任,控訴著這個負心漢、無情鬼。南雪深深地感到自己被傷害了,她哭啊哭,一顆脆弱的心岌岌可危,哭累了,眼神空洞地望著白色的牆麵,腦袋開始放空。第二天,生活還是照樣寡淡,把苦水重新倒一遍,又開始在腦海裏憎恨起阿屾。南雪感覺自己就像祥林嫂一樣,一直重複著不幸的遭遇,把事情來迴倒騰,好似這樣子就能把痛苦完全解決似的。


    事實上,當一個人陷入被害人視角後,她就會開始自憐,人一旦開始憐憫自己,內心世界便開始坍塌了,此刻的南雪便是如此。她開始可憐自己,為何識人不明,與一個沒有責任感的男生談了無疾而終的戀愛,阿屾對不起這樣善良的自己,這樣成績優秀的自己。


    那天下午,阿媽閑下來,估計看不過去了,便喊上南雪:


    “南雪,走,我們去二馬路吃小吃去。”


    南雪虛弱地撐起了猶如被抽空了的失了靈魂的身體,把身上穿的睡衣換了,穿了一套運動裝。阿媽騎著小電驢,南雪坐在後麵。許是在房間裏待太久 ,陽光強烈的光線,紮得南雪睜不開眼睛,好一陣子才晃過神來。一路上,鹹澀的海風吹啊吹,那剩下的暑熱迎麵而來,南雪的額頭開始滲出一顆又一顆的小汗珠。不到二十分鍾,阿媽把南雪載到南雪學校旁的“迴憶”小吃店。這家店,距離南雪的學校不過五十來米,每天上下學,南雪必經過這兒,但是卻從未自己光顧過,唯一一次來這裏吃,還是跟阿姐一起。


    南雪也不是不喜歡小吃,隻是,她的零花錢少得可憐,甚至說沒有。一個“窮鬼”是沒有資格去選擇生活方式的,就像以往的南雪,下課了,看著其他同學三五成群地去小吃店、奶茶店吃喝一頓,南雪除了羨慕之情,就是叮囑自己,別看,別看,這不是你該看的,於是,食欲也隨之被按捺下去。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顆按照自己生活的心,也一並消失了。南雪就是從生活中的一點一滴裏,慢慢壓抑自己,慢慢不敢奢望美好,到最後,自己終於有能力去擁有那些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時,她反而顯得有點局促不安,總感覺自己不配擁有。


    這是阿媽自從南雪上學以來,獨自帶南雪外出吃好吃的。阿媽和南雪麵對麵坐著,眼前的阿媽正在點單,店裏的燈光橙黃橙黃的,有些昏暗。南雪望著阿媽,此時的阿媽在燈光的照射下,那姣好的容顏顯得更有女人味,南雪望著望著,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好陌生,仿佛不再是阿媽,而是另一個美麗的阿姨。南雪啊南雪,你隻顧著悲傷,隻顧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竟把家人都拋在腦後了。阿媽看著你悲傷,會帶你出來散散心,可是那個你深深喜歡的男生呢?如今在哪兒?


    “南雪,你看看喝什麽?”阿媽把菜單遞給了南雪,服務員便走到南雪身旁,等著她發話。南雪立馬緊張了起來,她掃了一眼菜單,擔心服務員等太久了,隨意點了一杯金桔檸檬茶。南雪一貫如此,一個連陌生人都會照顧的女孩兒,一個活得太沒有底氣卻讓人心疼的女孩兒。


    點完餐,阿媽低著頭,玩起了手機。南雪尷尬地左瞅瞅右瞧瞧,焦灼地等著上餐。在南雪的印象中,自從自己上了初中開始,阿媽便不似小時候對自己親密了,阿媽和自己之間,仿佛有一條馬裏亞納海溝,誰也跨不過去對方的領域,有的隻是用沉默來打破年齡代溝。關於女孩子成長會遇到的問題,阿媽也從未與自己探討。南雪顫顫巍巍地成長,她遇到的學習上的生活上的所有問題,都隻能自己去解決、去消化,倘若實在解決不了,隻能付了一日又一日滾滾而流的淚水。有那麽幾個瞬間,南雪感到自己是那麽脆弱,是那麽需要阿媽的安慰,哪怕拍拍自己的肩膀也好,可能處於絕望的自己,情緒馬上就等緩和一點。


    可是沒有,自從懂事以來,阿媽從沒有擁抱過自己,就更別談其他家庭成員了。或許正因為親人之間的隔閡,南雪在學校裏,隻要其他女同學牽一牽自己的手,南雪的身體馬上就堅硬了起來,巨大的對肢體接觸的排斥感襲來,令她緊張、不安,十分想逃離。可是南雪啊,你忘了自己曾如此渴望被人嗬護著嗎?是的,忘了,當一個願望落空太久,總是會被遺忘的。正如一個經常性缺愛的人,早已接受了不被愛的相處模式,倘若有一天,一個帥氣的男孩出現在南雪的生命中,細心嗬護著南雪,我猜想,那時的南雪,隻會用一次又一次把對方推開的方式,來熟悉被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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