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來的比往年更晚。而森林裏的春天,也總是比山下更遲。


    四月的山風,依舊帶著絲絲寒意,吹過臉頰時,讓人忍不住縮縮脖子。


    沈梨站在森林的高處遠眺,那條蜿蜒穿過森林的河流,宛如一條寬闊的、白茫茫的冰帶,橫亙在大地上,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冷峻的光。


    可當她走近了,俯身細看,才發現這些冰層已然酥軟,呈現出暗沉的黑色,其間密密麻麻地灌滿了氣泡,像是森林在偷偷的唿吸。


    河水化凍,是這片森林奏響春之樂章的第一個音符,是寒冬結束的標誌。


    雖然草沒有全綠,樹未吐芽,更未開花,但腳下的泥土不知從何時泥濘起來。沈梨隻是巡邏一圈,腳下就沾滿了泥。


    林地間,野菜才剛冒頭,纖細而柔弱,還遠不到采摘食用的時候。沈梨便把所有的精神都打在了河裏。


    春日的開河魚,那可是出了名的鮮嫩肥美,錯過了可就得等上一整年。正巧這段日子裏,山林間尚無農事繁忙,她做了個魚竿,每日忙完無事就坐在河邊釣魚,有時候釣的多了,她就會給已經搬到小河村的莊家兄妹送去。


    從小屋到小河村,若是能沿著直線徑直穿過山林,不過短短一小時的路程。可如今,山林間枯枝敗葉堆積,雜草灌木叢生,再加上中間還有一段幾乎90度垂直的陡坡,所以隻能繞著山腳下的小道迂迴前行,一來一迴,耗費不少時間。


    眼瞅著離春耕還有些時日,趁著大夥都還悠閑,兩家一合計,決定一起動手,把上山的路修整修整。


    沈梨和葉宵負責將山上這一段陡坡路兩旁肆意生長的雜草和灌木叢清理幹淨。而莊沫沫和莊妤便負責收集和搬運磚瓦。村子裏廢磚廢瓦多的是,她們挑揀了一些結實的,用背簍背到山下,堆成一堆。


    莊然是兩家裏的主要壯勞力,他扛著沉重的鍬和鋒利的鎬頭,沿著蜿蜒陡峭的山勢,一下一下地刨出台階的雛形。再把收集來的磚瓦仔細地鋪上,一段平整而堅實的石頭路便初見端倪,往來之間,可比從前方便了太多。


    隻是,就這麽一條不算太長的山路,五個人齊心協力,卻也斷斷續續忙碌了二十幾天,才總算大功告成。


    路修好之後,上山下山變得輕鬆了許多,莊沫沫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時不時就往山上跑。也不知她從村子裏哪戶人家淘來一個魚竿,興致勃勃地三天兩頭來找沈梨,跟她一起釣魚。


    “要我說,你們幹脆一起搬到小河村算了!”莊沫沫學著沈梨,搬來一個木頭小板凳,挨著沈梨坐下,眼睛盯著水下微微晃動的魚竿,嘴裏嘟囔著。


    一年又過去了,她原本那帶著嬰兒肥的小臉,如今已漸漸褪去了稚氣,眉眼愈發清晰,出落得亭亭玉立,已然是個大姑娘的模樣。隻是這些日子,她整日在山林間撒歡奔跑,被山間的勁風吹著,臉蛋變得黑裏透紅,透著股子健康的活力。


    “暫時沒這個想法,我在這林子裏住慣了,自在得很。平日裏想打獵,扛起家夥事兒就進林子;想撈魚,下河撒網便是。山下哪有這兒舒坦?”沈梨微微仰起頭,噗噗地吐著鬆子殼,瀟灑的像個雲遊的散仙。


    “山下有我們呀!馬上小黎姐他們也要搬過來了。大家聚在一塊兒,熱熱鬧鬧的,多好。”莊沫沫眨巴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她從沈梨手裏抓了一小把鬆子,放進嘴裏,也跟著有滋有味地嗑了起來。


    “他們啥時候搬過來?”沈梨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手上的動作卻沒停,眼睛依舊盯著魚竿。


    “後天。我哥說了好幾遍,讓我後天前迴家幫忙。”莊沫沫磕著鬆子說道。


    “行,到時候我跟葉宵也去幫忙……欸?”沈梨話音未落,手中的魚竿猛地一沉,她瞬間精神抖擻,一把丟下手裏的鬆子,雙手緊緊握住竿子,大聲喊道:“上魚了上魚了!搭把手,快!”


    她感受到水下傳來一股不小的拉力,深知不能強行拖拽,於是雙腿穩穩地紮在地上,手臂微微彎曲,靠著一股子不鬆不緊的巧勁兒迂迴著在水裏遛魚,就像一位經驗老到的舞者,與水中的魚兒展開一場無聲的較量。


    莊沫沫見狀也趕緊揣起鬆子去幫忙。


    眼看著魚兒的力氣漸漸耗盡,沈梨瞅準時機,在莊沫沫的幫忙下,倆人猛地一甩杆,一條大黑魚便“啪”地一聲落在河邊的地上,活蹦亂跳個不停。


    “還挺有勁兒~”沈梨湊過去,眼睛放光,蹲下身子,用手指輕輕戳了戳魚身,魚一個打挺,跳了老高,嚇沈梨一跳。“好大一條啊!你今晚在小屋吃吧!咱把這魚燉了。”


    “好啊好啊!”莊沫沫興奮地跳起來,拍手叫好。


    太陽剛剛偏西,小屋的炊煙就起了。按照現在的晝夜長短,沈梨和葉宵還堅持著每日隻吃兩餐的習慣。


    釣上來的那條黑魚被葉宵就這麽燉了,濃鬱的魚湯在鍋裏咕嚕咕嚕地翻滾著。三人你一筷我一筷,吃得津津有味,不一會兒,盤中的魚肉便被吃了個溜幹淨,湯也喝的不剩,隻剩下一堆魚骨,證明著這頓晚餐的豐盛和魚的湯鮮味美。


    時間一晃就兩日過去,到了小黎搬到小河村的大日子,大夥都起了個大早。


    鉛灰色雲朵沉沉地壓著,活像吸飽汙水、腫脹不堪的海綿,晃晃悠悠懸在半空,好似下一秒就要 “嘩啦” 一聲,把積攢的雨水一股腦倒個幹淨。潮濕泥土的氣息在空氣中橫衝直撞,一場大雨在雲端嚴陣以待,那股子沉悶,像一隻無形的手,猛地揪住胸口,讓人喘不過氣。


    沈梨和葉宵一大早就起床了,下山的路上,沈梨看著陰沉的天,皺眉抱怨道:“怎麽遇上這麽個天氣!晦氣!”


    葉宵也很擔心一會要冒雨搬家的話怕是很麻煩,她抬頭不安地看看天空,歎了口氣說:“那也沒辦法,萬一小黎他們已經出發了我們又在家不動就麻煩了。還是依約過去吧!”


    在小河村與莊家兄妹會合後,五個人結伴同行,沿著蜿蜒的公路,向著宋莊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路兩旁,是一望無際的、平坦的荒地,葉宵的腦海裏不由得浮現起末世前這裏種滿糧食的生機勃勃。然而現在隻有一片破敗。


    幾個人沿著路走了不到半小時,遠處一輛敞鬥的電動三輪車緩緩映入眼簾。


    那是一輛末世前常見的藍色電瓶車,車鬥裏背對著沈梨幾人的方向坐了兩個人,看不清麵孔。


    在這略顯荒蕪的公路上,突然出現這麽一輛車,實在是有些突兀。葉宵幾人瞬間警覺起來,默契地停下了腳步,退到路邊。


    雖說按照常理,這種電動車動力有限,跑不了太遠的的路程,一般窮兇極惡之徒不太可能選用這樣的交通工具出行,但在這世道之下,人心難測,凡事還是小心為妙,畢竟多一分謹慎,就能多一分安全保障。


    幾人站在路邊,眼睛都死死盯著這輛藍色的三蹦子,心裏都七上八下的。直到車子越來越近,嗡嗡聲已近的可聞,莊沫沫突然眼睛一亮,興奮地大聲叫出來:“車後麵坐的好像是喬涼!”


    被莊沫沫這樣一叫,其餘幾人伸長了脖子定睛細看,車越走越近,大家才終於發現原來竟是小黎搬家的車。


    莊沫沫激動得又蹦又跳,拚命地揮手唿喊。藍色電動車緩緩在幾人麵前停下,喬涼在車裏又蹦又叫,車身微微顫抖了一下,揚起一小片塵土。


    “哪弄的車?”葉宵瞪大了眼睛,滿臉驚訝,打量著車問小黎。


    小黎坐在那堆搖搖欲墜的雜物上,隨著車子的停下,身體晃了晃,穩住後,笑嘻嘻地探出頭來,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說道:“租的唄!可花了我不少錢呢,心疼死了。”


    沈梨望向車裏,除了一些衣服雜物、皂角中藥和零碎日用品以外,還有兩籠子雞仔和鴨仔,正嘰嘰嘎嘎的叫著。


    “霍,還真養啊!”沈梨驚訝的說。


    小黎嘿嘿一笑:“那當然!”


    “還有幾頭豬仔呢!隻是還沒帶過來,過幾天我去趕過來……”喬涼搶著說。


    聽到還要養豬,幾個人眼睛都亮了起來。這不就意味著有豬肉吃了?


    幾人又你一言我一語地嘰嘰喳喳了幾句,搞得司機有些不耐煩:“還走不走?眼看馬上下雨了,別耽誤我幹活。”


    “走走走,現在就走,不好意思啊大哥!”小黎陪笑著說,“先進村吧!迴去再聊。”小黎轉頭又對大家說。


    車子重新啟動,順著公路繼續前行,而莊然幾人則從田野間斜插著迴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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