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麓書院在姑蘇城東邊,離這有兩百裏的路程,雖屬於姑蘇地界,但卻靠近江南道州府風陵,離著風陵城僅有五十多裏路。


    顧亦等人行了五十餘裏的水路,隨後便下了船走陸路,順著這條安瀾江下去是去往東海,因此不太順路。


    幾人也不急著趕路,一路上停著歇著,沿途看看江南風景,或是在某處小城鎮小住幾日,感受當地的人文風情。


    “顧兄啊,你能不能讓你的馬別老靠過來啊。”


    這幾日楚清川有些頭痛,因為顧亦的馬老是時不時的往他這邊湊過來,他甚至還從一匹馬的臉上看到了猥瑣。


    顧亦也有些無奈,黑著臉扯住白馬的耳朵,遠離了楚清川座下的黑馬,白馬當即有些不滿的打著響鼻。


    “歇腳的時候我不管你,但現在是趕路,你就不能收斂點嘛!”顧亦咬牙小聲說道。


    “噅~”白馬甩了甩頭,側著腦袋,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樣子。


    “唉。”


    顧亦揉了揉太陽穴,之前和它說要給它找小母馬,結果來了江南,就幾乎一直把它留在客棧內,它心情自然是有些不爽。


    剛好楚清川又是騎著一匹母馬,這貨就來感覺了,一路走來,都往人家身邊湊,人家不搭理它,它也腆著臉湊上去。


    休息時去扒拉,趕路的時候也去兩邊左晃右晃,聞這聞那的,弄得顧亦和楚清川兩人一陣尷尬。


    狠狠給白馬輸出了一頓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之後,顧亦輕咳一聲說道:“咳,那什麽,明日應該就到白鹿了,咱們今晚就在前方的小鎮歇腳吧。”


    白鹿鎮,靈麓書院轄內的一座小鎮子,本來那處是無人聚居的,但隨著靈麓書院的落成,逐漸衍生出了人煙,隨著時間推移,已變成了一處極其繁華熱鬧的城鎮。


    “都行。”眾人點頭同意。


    祥雲鎮,一個不大的小鎮子,但即便是再小的鎮子,在江南道裏也是人流很多的。


    一行五人交了路引牽著馬走入小鎮,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麽節日,鎮上熱熱鬧鬧的,許多百姓有說有笑的挑著一籮筐的東西往一處趕去,筐裏麵大多都是些水果吃食,還有著不少香燭。


    “他們這是在幹什麽?”


    桑璃見此一幕好奇問道。


    楚清川解釋道:“不知道,看樣子像是要去祭拜什麽,天色不早了,我們先找家客棧住下吧。”


    小鎮也不大,總的也沒有幾條街,幾人稍微打聽了一下,便來到了一家掛著“這是客棧”招牌的客棧。


    “好醒目的招牌.....”楚清川抬頭看去,嘴角抽了抽。


    “各位客官是要住店嗎?”


    看到門外來客,店小二笑著臉迎了出來。


    “嗯,給我們騰出四間上房。”顧亦笑道:“另外馬匹也要喂好料。”


    “好嘞,客官裏麵請!”店小二大喊:“四間上房!”


    馬匹交於小二後,一行人先坐在大堂裏吃飯,大堂裏的客人還是蠻多的,大多數都是商人打扮,估摸著也是經過此處去往風陵的。


    等店小二上菜時,顧亦問道:“小哥,方才我們進了鎮子,看到不少人都朝著一個地方奔去,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店小二笑道:“客官您有所不知,今晚是咱祥雲鎮祭拜真仙老爺的日子,所以每家每戶都爭取著能早些去搶個好位置,以求今年平安順遂。”


    “真仙老爺?”


    “真仙老爺可是咱祥雲鎮的守護神啊,傳聞以前鎮子上多有鬼魅作祟,專門吸食人血為生,後來不知道從哪裏來了一個姓丁的外鄉人,到鎮上之後聽說了此事,便決心為百姓們降妖除魔。”


    “後來鬼魅除掉了,但那位外鄉人也死了,他死的那天夜晚,有人親眼看到過黑夜裏出現了一朵七彩的祥雲,而那外鄉人正站在祥雲上往天上飛去。”


    “至此大家都說他得道成仙了,自發的給他立了一座真仙廟,鎮子也改名叫做了祥雲鎮。”


    店小二說完後嘿嘿笑道:“這都是百年前的傳聞了,估計都是以訛傳訛的當不得真,不過這麽多年這個傳統也傳了下來,不管是不是真的,也圖個心安嘛。”


    聽完後顧亦點頭笑道:“嗯,這倒是一樁美談。”


    店小二笑著告退,桌上的幾人也議論了起來。


    桑璃說道:“這聽著就是假的嘛,這些人都當真啊?”


    楚清川道:“故事應該是真的,但裏麵有多大的水份就不知道了,很可能是某個路過的武者鏟除了裝神弄鬼的人?”


    顧亦搖頭失笑,“真不真假不假有什麽關係呢,做了好事且能被人記住,怎麽說也是很好的呀。”


    了解了事情原委後,眾人對這個熱鬧索然無味,很快便把它拋到腦後。


    吃過飯,眾人各自迴了房裏歇息,顧亦對那座廟的情況還是很感興趣的,打算出去走一走,問了眾人要不要一起去,其他人都表示天黑了不想動,顧亦就自己一個人出了門。


    夜風有些微涼,街道上也沒什麽人影,順著進來時的記憶找去,顧亦很快便來到了一處河岸邊。


    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但還是有著不少百姓舉著燈籠火把在一個小廟前排著隊。


    岸邊也有人在燒著紙錢,嘴裏在喃喃念叨著,真仙老爺保佑,平平安安之類的話。


    顧亦站在遠處觀望著,沒有去打擾,有人臉上帶著虔誠,有人臉上洋溢著微笑,有人臉上泛著哀愁,種種匯聚,這又何嚐不是一幅眾生百相。


    於已逝之人而言,死後歌功頌德洪水滔天都已與己無關。


    於生者而言,心之所銘,便是長存。


    塵封的記憶突然打開,顧亦想起很多年前有個江湖遊俠與他說過的一些話。


    那時他要往江南而走,顧亦問他,“你遊曆天下當真隻是為了積德行善?”


    那人迴道:“對啊,有什麽不對嗎?”


    “倘若無人知道你之善舉呢,那你做這些的意義是什麽?”


    那人笑著迴道:“顧小子,這你就片麵了,很多事情不是非得要有意義才去做,而是因為我想,我便去做了。”


    “善行不必人見,善心自有天知,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你丁大哥走了,你且好好讀書吧,將來也能求個功名,不至於整日風寒露宿的。”


    那是顧亦最後一次見他。


    收迴思緒,看向廟門前那塊已經滿是風霜痕跡的石碑,顧亦抱拳,粲然一笑,隨後轉身離開。


    石碑上其餘字體早已在光陰長河中模糊不見,唯留五個字還躍然刻在上麵,不知被反複翻刻了多少次。


    在眾多香燭紙錢的火光映照中,石碑上的五個大字清晰可見。


    丁青真仙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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