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後,上官玦與上官胥相繼離席。


    後花園內掛滿了橘黃色的燈籠,它們就像一個個小太陽,將黑夜變為白晝。


    鮮紅的梅花上壓著棉白薄雪,世家小姐三兩結伴,遊走於梅花樹下。


    偶爾掉下枝頭的積雪,砸在她們身上,將其凍得一顫,隨即少女相看而笑。


    燈火闌珊處,她們的笑顏比枝頭高掛的花朵更加奪目耀眼。


    上官卿月看著嬉笑打鬧的少女,感慨道:“她們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兒,本宮卻已是容顏衰敗,立在枝頭搖搖欲墜。”


    裹著鬥篷,言璟犯起了困,說話含糊:“曆經歲月蹉跎,長公主殿下的容貌雖不及十六七歲的少女,但有失必有得,殿下沒有了少女的俏麗,卻有柔媚的風韻。”


    “原以為,你會和那些人一樣,說本宮玉容冰清,容顏恆新。”上官卿月折下一枝梅花,她輕輕揮去上麵的積雪,“良言逆耳,本宮還是喜歡花言巧語。”


    右右站在言璟的身側,悄悄伸手掐了一下他的手背。


    瞌睡被疼痛趕跑,言璟眨眨眼,艱難地迴了迴神,順嘴接話道:“願意哄殿下高興的大有人在,但總是要聽上幾句難聽刺耳的逆言,才能顯得那些花言巧語甜如蜜。”


    上官卿月轉身將梅花遞給言璟:“這些梅花樹,是本宮父皇生前,派人花重金從各國搜尋而來,花型最好、留香最久的梅花樹。”


    “本宮的屋外,也有一棵。”手上一空,上官卿月卷起手指,“那是本宮的父皇與母後,一起為本宮種下的,父皇挖坑填土,母後扶著梅花樹苗,本宮蹲在一旁,等著他們把梅花樹種好,本宮就拿著木勺給樹澆水。”


    “他們說,等本宮有了心上人,便取那棵梅花樹的梅花釀酒,待酒成後,與心上人共飲,就可白頭到老。”


    宴席上的幾壇梅花酒,釀造它們的梅花取自最好的梅花樹。


    而這全府上下最好的梅花樹,便是上官卿月屋外那棵雙親共同為她種下的梅花樹。


    上官卿月笑著說:“明年立春是個好日子,上官玦的定親也在那天,等冬至入宮,本宮便將你我二人之事告知上官駟,太子殿下覺得如何?”


    “會不會急了些?”言璟垂頭看著手裏的梅花,“殿下貴為一國長公主,應當千裏紅妝相配……”


    上官卿月打斷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反悔,從而故意說東扯西,意欲拖延時間?”


    言璟輕笑:“怎麽會,長公主殿下多心了。”


    “是嗎?”


    言璟反問道:“長公主殿下不信孤?”


    上官卿月走近,俯身貼到言璟耳邊:“成親的事宜用不著太子殿下操心,殿下安心待嫁便是了。”


    言璟往後退了一步:“那孤便在府上,靜等長公主殿下的好消息。”


    上官卿月拂袖離去,留得言璟和右右站在原地。


    轉身抬首,言璟見到了不知站在身後多久的上官庭。


    燈籠照著他的輪廓,他的影子映在地上,剛好止於言璟跟前。


    上官庭快步上前,奪過言璟手裏的梅花丟在地上用力踩了兩腳,隨後一言不發直接抓住言璟的手腕帶著他疾跑。


    右右想要跟上,但言璟卻說:“別過來。”


    一處黑暗角落,上官庭壓著言璟:“你要娶上官卿月?”


    上官庭急促地唿吸打在言璟的臉上,他側過頭說道:“是。”


    “為什麽?”上官庭擺正言璟的臉,“為什麽娶她?她能給你什麽,她有什麽,她許你的我能給嗎?”


    言璟輕聲迴道:“你給不了。”


    “你讓我等你,我原以為你是有難言的苦衷,現在你卻告訴我,一切都是我的自欺欺人。”


    上官庭扯開言璟的衣領,在其鎖骨處狠狠地咬了一口,等嚐到甜腥味後,他慢慢鬆口,伸出舌頭,一點一點將鮮血舔舐幹淨。


    “言璟,你好樣的。”


    上官庭替言璟整理好衣襟,他隔著衣裳撫摸著那枚自己親口咬出的牙印:“我,不會等你。”


    他死死地盯著言璟的眼睛,咬著後槽牙:“姑丈。”


    待言璟再次抬起頭,麵前站著的人變成了上官玦。


    言璟問道:“你們羽國皇室,從小到大,到底都在學些什麽東西,如何偷聽別人的牆角?”


    “你……”上官玦艱難吐字,“你……你和我皇兄……你們……”


    “你是想問,你皇兄和孤……”言璟拖長著聲音,“有一腿?”


    “胡說八道!”


    上官玦氣紅了眼:“我皇兄……我皇兄怎麽可能看上你!”


    言璟聳肩,從上官玦身旁擦肩而過:“你自己要問,孤好心替你說出了口,你又生氣,真是難伺候。”


    言璟離去,獨留上官玦一人在風中淩亂。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他皇兄怎麽可能會喜歡男子,就算真的喜歡男子,好男風,他又怎麽可能喜歡上言璟!


    皇兄怎麽能喜歡上言璟!


    上官庭不能喜歡言璟,不能,絕對不能!


    定是言璟這個狐狸精有意勾引,沈圖竹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沈圖竹就是被言璟這個狐狸精給迷了心眼。


    是言璟的錯,都是言璟的錯!


    一切的一切,都是言璟的錯!!


    上官玦神色慌張,腳下帶風,一路小跑出了後花園,直奔府外。


    沐瓷躲在暗處,偷偷望著上官卿月的背影。


    “沐小姐,多年未見,一切可還安好?”


    沐瓷迴頭,入眼便是此生最為討厭的麵孔。


    她心生防備,連連後退:“你來幹什麽?”


    上官胥抬手擋住礙人的花枝,穿過盛開的梅花樹下,他走到沐瓷的麵前:“沐小姐的膽子,變小了不少。”


    “不知沐小姐可否還有興趣,與我再做一筆交易?”


    “沒興趣。”說完,沐瓷著急忙慌地就要離開。


    “你會後悔的。”上官胥說道。


    沐瓷停下腳步,她轉過身,沒有絲毫猶豫地對上官胥說道:“我不會。”


    上官胥摘下沐瓷頭發上掛著的梅花花瓣:“長公主殿下,她知道你與她的重逢,是你親手算計得來的嗎?”


    看著沐瓷躲避的目光,上官胥便知,事到如今上官卿月依舊不知道,她與沐瓷那所謂的重逢,不是天定的巧合,也不是可笑的緣分,是沐瓷一步步的陰謀算計。


    上官胥繼續說道:“若是她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你說,她會不會殺了你?”


    “這些年在長公主府裏的日子,不好過吧?”


    “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應該死了。”


    沐瓷轉頭:“如今所受一切,皆是我的自願。”


    “我虧欠她太多、太多,她一生的不幸,都是因為我。”


    “如果沒有我,她就是這世間最最幸福的女子。”


    “是我毀了她的安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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