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庭走後,言璟趴迴桌上繼續睡著,直到右右過來將他喚醒。


    “殿下。”右右推了推言璟的肩,“殿下,殿下快醒醒,祁醫師來了。”


    言璟疲憊地睜開雙眼,像是沒聽清右右說的話,他撩起眼皮,看了右右一眼,調了個頭又睡了過去。


    右右急了,用力推了推言璟:“殿下!”


    近幾日,言璟總是這般懶洋洋的。


    起初,右右還以為是大病過後傷了元氣。


    現在仔細想想,從前言璟也沒少生病,但每次病後也不像如今這樣嗜睡,頂多就是貪吃了些,那還是因為治病期間,藥喝得太多,吃不下飯造成的。


    “殿下,快起來呀!”右右拽著言璟的手,試圖把他拖起,“別睡了!”


    被粗暴地從清夢中拉出,言璟麵色不佳,可以說是臉黑得滴墨,他道:“你最好是有非常要緊的事。”


    “否則……”


    右右立即鬆開言璟的手,並衝他討好地笑了笑:“自是有頂頂要緊的事,不然,奴也不敢打擾殿下安睡。”


    突然的鬆手,差點讓言璟摔下凳子。


    他拍拍衣擺,若無其事地單手撐著桌子:“說吧,孤倒要看看你能說出什麽要緊事來。”


    “祁醫師來了。”接話接得太快,右右險些咬到舌頭。


    她咽了一口口水,稍稍緩了一下心神,繼續道:“說是想在離開安都前,最後再給殿下把把脈,看看病,他現在就在屋內,已經等你許久了。”


    “怎麽不早說。”言璟責怪道。


    他站起身,快步離開,隻留給了右右一個漸漸變小的背影。


    “你……”


    右右欲言又止,最後弱弱地頂了一句嘴:“我說了呀,是你自己沒聽見。”


    言璟走著走著就跑了起來,到房門口時,他急急忙忙地推開門,嘴裏說到一半的話,在看見祁平後,又給急急忙忙地收了迴來:“祁……”


    屋內站著的祁平聽見動靜迴頭,見是言璟,他淡然一笑:“來了。”


    “瞧著精神不錯。”


    祁平打開藥箱:“快坐下,我再給你看看。”


    言璟一步步向祁平走近,步履緩慢。


    快到祁平麵前時,他張開嘴,祁平正好抬起頭,注視下,言璟的嘴再次合攏緊閉。


    “怎麽了?”祁平看著言璟想說話卻又不合嘴說的樣子,不禁問道,“要和我說什麽?”


    言璟搖頭,迴道:“沒什麽。”


    給言璟把完脈,祁平一邊收拾藥箱,一邊交代道:“聽右右說,這幾日你常常犯困嗜睡,飯也吃得少,你昏迷太久,該多吃點補補身子,閑來無事多出去院裏走走,曬曬太陽,見見天光。”


    祁平背上藥箱:“等我迴來,你就不必再喝那些苦澀難聞的湯藥了。”


    言璟問祁平:“你要去哪?”


    “迴一趟言國。”祁平握住藥箱的肩帶,“我應該沒和你說過,我同你一樣,是言國人。”


    言璟小聲嘟囔:“言國人……”


    祁平輕笑:“不像?”


    “沒有沒有。”言璟搖頭擺手,“像的。”


    祁平歎了口氣,神色沮喪:“不像也對,身為言國人,卻在別國待了這大半生。”


    一向牙尖嘴利的言璟,此時此刻打量著祁平的神情,不斷在腦海裏思索著該如何開口安慰,他想了半天,卻什麽都沒想出來。


    在祁平準備離開,前腳剛踏出房門時,言璟終於將那句憋在心裏許久的話說出:“你……是我的舅舅……”


    “對嗎?”


    祁平下意識否認:“殿下在亂說些什麽,我聽不懂。”


    看祁平這反應,言璟就知道,他沒有猜錯。


    言璟走到祁平身後,接著說道:“母後曾告訴我,我有一個舅舅,我與姐姐的名,就是這位舅舅取的。”


    “他說,如果是女兒,那便叫‘珺’,是兒子就叫‘璟’。”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我說得對嗎?”


    言璟又喚了一聲:“舅舅。”


    過了一會兒,祁平說道:“你的舅舅,是白兼。”


    “言璟,你的舅舅是白兼。”


    不斷重複的話句,不僅是在告誡言璟,也是在告誡祁平自己。


    “來梧,為什麽真的不迴家?”


    “為什麽要離開言國?”


    言璟說:“我母後,給你留了一封信。”


    “她問你,是不是在怪她,怪她不許你迴家,怪她沒本事,沒法叫你光明正大,以護北將軍幼子的身份入府,入族譜,卻讓那沒有血親關係的人頂替了原本屬於你的位置。”


    姐姐在這,沒有人能欺負你。


    快跑,帶著這些東西快跑,跑得遠遠的,別迴頭,也別迴來。


    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弟弟了,不管你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你都是我的弟弟。


    寫了很多信,你都不迴,你是不是還在恨我,怨我,可我隻有你,能陪我說說話了。


    來梧,我要成親了。


    來梧,你要當舅舅了,你給孩子取個名吧。


    來梧,我收到你的迴信了,我喜歡你取的名,我給孩子也看了,她也喜歡,她說,她很想、很想舅舅。如果可以,她想見見你,親口和你說說話,說句謝謝,喊聲舅舅。


    “沒有……”


    祁平扶著門框,無力地說道:“沒有……我沒有怪過她,從來都沒有……”


    他此生,最最無憂,最最快樂的日子,都是她給的,他怎麽可能會怪她。


    祁平尋迴了自己的聲音,很輕地問道:“你母後,是中毒而亡?”


    “那時,我和母後一起中毒,但卻隻有一顆解藥,為了把解藥留給我。”言璟頓了頓,繼續說,“母後,自殺了。”


    雖然早就打聽到了真相,但祁平還是想聽聽言璟的說法。


    也許,是他心裏仍抱著一絲僥幸。


    聽到言璟的話,祁平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人捏緊。


    學醫多年,祁平救了很多人,他們說他是普渡眾生的救世主,可他卻唯獨沒救她,讓她獨自一人溺亡在了那茫茫苦海中。


    前方小院裏,白姝妤頭上梳著蝴蝶發髻,手裏牽著風箏線,她仰起頭,發帶隨風飄動,稚嫩的小臉上揚著燦爛的笑容。


    她看見屋簷下站著的祁平,揮手:“來梧,你看我的風箏,它飛得好高!”


    祁平笑了笑:“是啊,飛得好高。”


    笑著笑著,祁平的笑容泛起苦,他雙手捂住臉,慢慢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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