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星辰,就這樣掉了下來,輕輕地,降在了言璟的手心。


    上官庭問:“怎麽了,盯著我不說話?”


    “木頭開花了?”言璟自言自語道,“奇怪。”


    “走吧。”上官庭十分自然地拉上了言璟的手,帶著他慢慢走下石橋。


    言璟看著他們的手,霎時間,他聽見自己的心髒重重墜落,隨後,劇烈跳動,一下一下地震動著他的耳膜。


    此刻,他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賣蓮花燈的女子,熱情地給言璟和上官庭各塞了一盞燈:“郎君瞧瞧,我家的蓮花燈,可是這南疆城內頂頂好的。”


    上官庭將手中的蓮花燈還給女子:“隻要一盞。”


    “蓮花燈哪有一盞一盞單賣的呀,多不吉利。”女子想了想,又說,“這樣,你們買兩盞,我送你們一支長壽花。”


    言璟沒有說話,畢竟是上官庭付錢。


    上官庭自己從攤位上挑了一支黃色的長壽花:“那就兩盞吧。”


    女子喜笑顏開,誇讚道:“郎君好眼光,我這就數黃色的長壽花最受歡迎,這不,剛開攤不久,便隻剩你手上這一支了。”


    給完錢,上官庭沒再同女子搭話,領著言璟就走了。


    往日的蓮花燈無人問津,也就在黎火節上能多賣些,為了多賣出去一盞燈,攤販們什麽都能給人瞎扯出來。


    哪有什麽蓮花燈隻能雙數買,不能單數賣的規矩,還有她那長壽花,本就是為了引人多買些,而備下的贈禮。


    他們蹲在河邊,上官庭拿出火折子,替言璟點亮燈芯間的蠟燭。


    蓮花燈入水,緩緩飄進燈群。


    大差不差的燈堆在一塊,少有人能精準辨認出自己放的燈,但言璟僅憑一眼,便能看出哪盞是他的,哪盞是上官庭的。


    “對不起。”


    “白日裏,是我太過魯莽,對不起。”


    上官庭握住言璟的指尖,將長壽花放到了他的掌心:“對不起。”


    “你都道歉了。”麵具下,言璟歪了歪嘴,“那我就原諒你了。”


    “但是,事不過三,你已經冤枉了我兩次,下次我可不會再原諒你了。”


    雖說上官庭常年四處奔波,但年年都會待上一段時間的地方,除了安都,便是這南疆城了。


    領命前來征戰時,他就跟著軍隊住在城外的軍營。


    獨自一人前來時,他就住在早些年在城內購置的一處溫泉別苑。


    即使已經許久未住人,別苑內也幹淨整潔,隻因每月上官庭都會派人將屋裏屋外全部打掃一番。


    剛沾上榻,言璟便開始犯困。


    半夢半醒間,他隱約瞧見上官庭一會兒進來,一會兒又推門出去,不知在忙碌些什麽。


    待上官庭忙完,言璟已然閉上雙眼,唿吸輕緩綿長。


    他試探地推了推言璟的肩,言璟皺眉,尾音拖長:“別動……”


    “好困……睡覺……困……”


    “給你備好了湯泉,放了些暖身發汗的藥材,夜裏涼,你又在夜市逛了許久,去池子裏泡泡,衝衝寒氣。”


    上官庭將言璟強行拖起,安撫地給他順著背:“兩日未沐浴了,得洗洗。”


    言璟癟嘴接話:“我又不臭,還是你嫌棄我髒?”


    “沒嫌棄你,我給你準備了新衣裳,洗完換上。”


    提到新衣裳,言璟漸漸醒神:“真的?”


    來南疆後,言璟便再未穿過新衣裳,來來迴迴穿的不是上官庭的舊衣,就是從虔川帶來的舊衣。


    總歸是舊衣,穿著無新意。


    言璟曾成何時,向上官庭提出,想要件新衣,但都被無視略過。


    “夜半三更,你去哪買的衣裳,不會又是你穿了不要的吧。”言璟還沒睡懵,很快就察覺出了不對。


    上官庭如實迴答:“早些年備下的,沒人穿過。”


    “別人不要的你給我?!”


    “我好歹是一國太子,你竟然給我穿別人不要的!”


    上官庭並不覺得哪裏不對:“你不是也穿過我的舊衣,何況,那衣裳沒人穿過,還算不上是舊衣。”


    “這不一樣。”


    “哪不一樣?”上官庭問道。


    同樣是衣裳,有何不同,能穿不受凍,這不就行了。


    言璟翻身下床,憤憤地說道:“跟你說不清。”


    他背對著上官庭,開始趕人:“你出去,孤要沐浴了。”


    不明所以的上官庭,邊想邊走了出去。


    貼身穿著的裏衣,被言璟在山洞裏拿著去引了火,所以,言璟褪去外袍,便就單剩了條褻褲,上半身光溜溜的,一陣清風吹過,凍得他直發顫,連忙下水。


    腳尖才碰到水麵,言璟瞬間縮迴:“燙燙燙!”


    在岸上畏畏縮縮了好半會兒,言璟一鼓作氣,往水裏一跳。


    “撲通……”


    激起的水花將池邊的屏風打倒,搭在上麵的衣裳掉落池中。


    很快,言璟白淨的皮膚被燙得泛紅,活像個用紅紙剪出的小人。


    泡久了,身子慢慢習慣了泉水的溫度,言璟也漸漸鬆懈了下來。


    無意瞥見水麵上飄著的衣裳,言璟順手一撈,摸著柔軟順滑的布料,看著精致的繡紋,他嘴裏小聲念了一句:“給別人倒是舍得花錢。”


    想起上官庭對自己的摳搜樣,言璟氣不打一處來。


    “眼光真差,醜死了這衣裳。”言璟抬手將衣裳丟遠,眼不見心為靜。


    一旦內心起疑,哪哪看著都不得勁。


    比如,方才睡著的床榻,那人有沒有躺過,現在泡著的池子,那人是不是也用過,他泡著的時候,上官庭會不會同他一起……


    越想越煩躁,言璟將自己悶入水中。


    一牆之隔,上官庭身著黑色裏衣,半靠著池壁,閉眼靜靜地聽著隔壁傳來的動靜。


    神誌波動,熱汗劃下額角,順著肌理沒入水中。


    直到隔壁徹底沒了動靜,上官庭站起,上岸更衣。


    等上官庭穿戴整齊,推門進入屋內,他撩起池邊的薄紗,發現言璟趴在岸邊睡著了。


    而上官庭先前說的新衣裳,被浸濕丟在了牆角。


    上官庭挽起褲腳,下水將言璟抱出。


    仔細為他擦幹身子,又給他換上了一套自己的裏衣,將其安放於榻,掖好被角。


    炭火燒得旺,整個屋子暖烘烘的,像春日般,上官庭推開了最遠的一扇窗,留了一些縫,以便透氣。


    坐在床邊看了一會兒,上官庭起身準備迴屋,言璟突然拉住上官庭的手,呢喃道:“別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母後……”


    “別走,阿璟……好……”


    好累,好疼……


    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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