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日頭高懸。


    蘇向北和江雪站在火車站的出站口等著蘇向南。


    不多時,人群中出現蘇向南的身影。


    可當瞧見他那骨瘦如柴,坐著輪椅,以及身後跟著的一個漂亮女人時,蘇向北和江雪頓時呆立在原地,臉上滿是驚愕之色。


    蘇向南靜靜地坐在輪椅上,麵容憔悴,臉頰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神空洞而又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頹廢之意,仿若經曆一場大劫,精氣神被抽離了一般。


    “我妻子,顧雪。”他的聲音低沉且簡短,不帶一絲波瀾地介紹著身旁的女子。


    顧雪像是沒察覺到這壓抑的氣氛,朝著蘇向北和江雪甜甜一笑,笑容純真無邪。


    蘇向北和江雪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捕捉到了震驚與深深的疑惑。


    這個顧雪咋看透著一股不對勁,好似腦子不太靈光的樣子!


    剛踏出火車站,顧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邊賣糖葫蘆,邁不開步子。


    她眼裏滿是渴望,雙手拉著蘇向南的輪椅,嘴裏嘟囔著:“我想吃。”


    那模樣可憐兮兮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會說話,無辜的眼神讓人看了心生憐憫。


    蘇向南抬眼,瞧了瞧正在低聲嘀咕的蘇向北夫妻二人,開口說道:“大哥,大嫂,初次見麵,給弟媳買一根糖葫蘆,不算過分吧。”


    蘇向北趕忙結束了和江雪的私語,走上前去買了一根糖葫蘆遞給顧雪,嘴上說著:“當然,一根糖葫蘆算不得什麽,弟妹想吃啥就買啥。”


    江雪一旁聽了這話,臉色瞬間就陰沉下來,心裏頭老大的不痛快。


    要不是看在蘇向南身上有那筆撫恤金,她才懶得在這兒虛與委蛇。


    不過眼下為了能拿到錢,暫且忍一忍,不就是一根糖葫蘆嘛,就當是喂了狗了。


    江雪強擠出一絲笑容,湊到顧雪跟前套近乎:“弟妹,你瞧這多巧,咱名字裏都有個雪字呢。餓了吧!快些迴家,我做了一桌子好菜,專門給你們接風洗塵。”


    顧雪正吃得開心,見江雪笑,也跟著笑起來,嘴裏含糊不清地應著:“好呀好呀!迴家吃飯。”


    孟家


    孟家的小院裏,孟書芸在灶間忙著起鍋燒水做飯,蘇秀菊蹲在土灶旁,往灶膛裏添著柴火,嘴裏還不停地說著醫院裏發生的事。


    “娘,你可真厲害!那趙老太最後還不是灰溜溜地走了,啥便宜都沒占到。”蘇秀菊邊說邊笑,臉上滿是得意。


    “還有啊,娘,之前在病房裏那個渾身青紫還喝符水的小孩,您猜怎麽著?第二天就沒了,幸虧咱們那天換了病房,不然啊,那一家子肯定得賴上咱家。”


    孟書芸從鍋裏舀出開水,準備燙雞,聽著蘇秀菊的話,微微歎了口氣,說道:“那孩子啊,是重金屬中毒了,不過這種事兒,和他們說了他們也不會信,咱就別管閑事了,尊重他人命運。”


    “所以說,封建迷信要不得。


    你多燒點水,一會兒給你姐洗個熱水澡,這天熱得很,她又是生孩子又是折騰的,出了一身汗,不洗洗可不行。”


    蘇秀菊一聽,瞪大了眼睛,驚訝地說:“媽,不是說坐月子不能碰水的嗎?這能行嗎?”


    孟書芸輕輕敲了一下蘇秀菊的腦門,嗔怪道:“都說了,封建迷信要不得。這麽熱的天,不洗幹淨才容易落下病根呢。”


    孟書芸手腳麻利地逮住一隻老母雞,一手穩穩地抓住雞翅膀和雞頭,雞脖子絨毛拔幹淨,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眨一下。另一隻手迅速抓住雞腳,將雞頭朝下提起,雞血汩汩地流到小半碗鹽水裏。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孟書芸,這不年不節的,你殺雞幹啥呀!我聽說你們家秀蘭生了兩個賠錢貨,被婆家趕出來了?”


    “要我說,生了兩個賠錢貨,就不配吃這麽好的,這老母雞留著下蛋多好,就這麽給賠錢貨吃了,真是可惜了!”


    “就是,孟嫂子,我給你兩塊錢,你把這老母雞賣給我,我正好給我大孫子補補身子。”


    孟書芸抬眼望去,隻見門口圍了幾個好事的鄰居,正對著自家指指點點。


    她心裏窩火,這破門要是修好了,非得狠狠地關上,把這些閑言碎語都擋在外麵。


    雖說這年頭,家家戶戶白天都敞著門,可這並不代表就能隨便讓人上門來撒野。


    孟書芸瞧著手裏的雞血放得差不多了,猛地一抬手,將半死不活的雞朝著門口扔了過去。


    那隻剛斷氣不久的老母雞還撲棱著翅膀掙紮,雞血濺得到處都是,灑在了那些看熱鬧的八婆身上。


    孟書芸雙手叉腰,怒目圓睜大聲罵道:“我家的雞,我愛給誰吃就給誰吃,你們管得著嗎!


    兩塊錢就想買我這麽大一隻老母雞,你們做夢去吧!


    想吃雞?


    明天來我家茅坑等著,拉出來的還熱乎著呢,說不定還有雞味,正好拿迴去給你大孫子補補。”


    門口那幾個八婆頓時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其中一個指著孟書芸大罵:“孟書芸,你咋這麽惡毒呢!我好心買你的雞,你卻讓我去吃屎,難怪生了一屋子賠錢貨,以後沒一個兒子給你養老!”


    孟書芸冷哼一聲:“我叫你吃屎你就去,你可真聽話。”


    “孟書芸,你太過分了!”


    “我還有更過分的呢!”


    孟書芸說完,抱起燙雞的水桶,朝著門口用力潑了出去,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神情,“別走啊,我中午吃了肉包子,一會兒拉出來說不定也有包子味,今天就先讓你們解解饞。”


    眾人被孟書芸這一番瘋狂的舉動嚇得不輕,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嘴裏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孟家。


    這些看熱鬧的剛走,孟書芸就瞧見蘇向北、蘇向南四人站在後麵。


    江雪眼尖,笑著快步上前,去撿地上那隻已經咽氣的老母雞,嘴裏還說著謝謝:


    “娘,您知道今天向南迴來,特意殺了隻老母雞給他補身體,是不是?


    真是太謝謝娘了,我們好久都沒吃到雞了呢。”


    孟書芸的目光落在坐在輪椅上的蘇向南身上,隻見他瘦得不成人形,心中不禁泛起一陣酸澀。


    這孩子打小就和自己不親近,性子冷淡,自從受傷後,更是讓人捉摸不透。


    她的視線不經意間與蘇向南身後的顧雪對上,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山間清泉,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孟書芸的心頭猛地一顫,上一世,蘇向南把顧雪看得極緊,寸步不離。顧雪失憶後被蘇向南帶迴來,而她趁著蘇向南出門辦事,將顧雪帶到隔壁縣,狠心丟了……


    此刻,望著那雙無辜的眼睛,孟書芸隻覺得臉皮滾燙,像是被火灼燒一般,慌忙收迴了視線。


    可就在這時,她卻瞥見蘇向南眼中閃過一絲陰冷與恨意,那恨意濃烈得如同化不開的墨,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孟書芸心中大驚,再定睛一看,蘇向南卻已經恢複了原先冷漠頹廢的神情。


    難道是自己看花眼了?


    剛剛那濃烈的恨意,那般真實,就像被一條隱藏在暗處的毒蛇死死盯上。


    孟書芸定了定神,快步走到江雪麵前,擋住她的去路,看著她手裏的雞,大聲命令道:“江雪,把雞還給我,這是我給秀蘭殺的。誰迴不迴來,和我沒關係。你拿走我的雞,沒門!”


    這一世,她不再多管閑事,尊重每個人的命運。


    可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沒那個閑工夫去理會這些人的小心思。


    江雪緊緊抓著雞,不肯鬆手,好不容易到手的雞,怎麽能就這麽還迴去呢?


    她咬了咬嘴唇,眼珠子一轉,換了副說辭:


    “娘,雖說您和爹離婚了,可到底咱們還是一家人啊!


    您瞧,我肚子裏還懷著您的孫子呢。


    您看向南,這次退伍迴來,腿受了傷,您就一點都不心疼嗎?


    就算不看孫子的份上,看在向南的麵子上,這雞給他補補身子,不過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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