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初中時期,王學十的生活顯然比過去好了很多,不知不覺中,他的個子也拔高了不少。可他生活學習中的各種開支很節省,現在的他除了迴家和上學路過省城,周末從來沒有進過城。進城就要花錢,家中的老三、老四都在上學,知道家中的花費比過去負擔更重。還好的是父親王治山寫信來說,三叔過去燒壞竹園的賠款已經結清了,其他借款已慢慢還完。


    王學十得了獎學金,現在舍不得花,不知道攢著幹什麽,在學校吃飽是沒問題,吃肉還是控製的,能省就省。


    王學十的頭發是越來越長,他在學校除了“補丁男”綽號,如今頭發長得像野草,在同學群中,大家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他似乎並不在乎,但頭發也沒有長到令老師討厭的地步。因為老師似乎很包容這個特別的學生,頭發不能代表思想有問題。


    李玉婷怕他頭發長得讓老師批評,在池塘邊的石頭下告訴王學十:月色,我覺得你的頭發可以理了,耳朵都被蓋住了,你不怕被老師批評,對你明年評“三好學生”有影響?明天下午我在理發室等你,我請你理發,如果你怕我請客理發傷了你的自尊,你有獎學金嘛,該花得花。


    王學十迴話道:要理的,但不會讓你請我,理發要花四角,四角錢夠我吃頓肉了,讓我再長幾天再理了,一年下來可以節省開支,可多吃幾次肉,我不會讓頭發長到藝術家那種長度。


    第二天下午最後一節課,老校長在操場上走動,他看到28班的同學在測試百米短跑。對體育感興趣的老校長駐足在那裏觀望。他看到四個同學在百米的賽道上奔跑,他看到“補丁男”在百米衝刺的時候,步伐很快,像個烈馬似的,同學們尖叫聲很大。他看到王學十奔跑時頭發往後唿唿唿的,被風卷起來在後腦勺拖著,像狂風中的野草,順風倒成一片,丟下好幾個人的身位,衝向終點。他點點頭,表示一種點讚,他沒有離開,他想著一個男生怎麽會留如此長的頭發,思想不會出什麽資產階級自由,在心中這樣猜測,他突然想到這個同學就是省三好學生,怎麽把頭發搞成這個樣子?他要問個究竟。


    集合後,體育老師點評完,宣布大家下課。就在這時,老校長走進同學之中,體育老師和同學們都問老校長好,他頻頻點頭。嚴肅著走到王學十身邊,他問道:


    “你小子是王學十吧。”


    “你好,王校長,我是王學十。”


    老校長說:“你跟我來一下。”


    王學十心裏有些打鼓,不知道要叫他幹什麽?同學們也一臉困惑,不知道王學十犯了什麽事要老校長親自過問。


    拉西男說:“王學十肯定犯了什麽事兒,你看老校長那張臉那樣嚴肅,這小子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李玉婷有點緊張,她擔心他和王學十暗戀,搞地下戀,是不是被別人發現,並向校長告密,校長是不是找王學十談話?她心裏七上八下,顯得不安起來。


    同學們議論紛紛。


    王學十跟在老校長的屁股後麵,什麽話也不敢說。他猜想自己與李玉婷搞地下戀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問題是不是很嚴重?


    同學們不想離開操場,都看著校長和王學十去哪裏了。


    走出足球場50米的地方,老校長突然站住了,並轉過身來用眼睛盯著王學十的頭發,這讓王學十局促不安,手心都出汗了。老校長一臉嚴肅地問:


    “王學十,你是“三好學生'',這頭發怎麽迴事?”


    那麽一問,讓王學十一下明白過了,不是戀愛的事,是頭發的事,頭發的事不是那麽嚴重的政治思想的問題,他心裏也踏實下來了。


    “校長,我準備一年理兩次頭,理一次頭要花銷四毛錢,四毛錢夠我吃一頓肉,我想節約,節省開支。”


    校長一下子微微笑起來:“看你現在還穿補丁的褲子,家裏經濟不太好吧?”


    王學十說:“是的,校長,我還有兩個弟弟要讀書,要節約用錢,父母苦錢不容易,我們那裏很少吃得起大米,兩個弟弟讀書吃的米都是我父親出錢買的,我哥還得娶媳婦要花錢。”


    老校長說:“這樣吧,我今天呢也要理發,我請你。”


    王學十說:“校長,理發的錢我是有的,我有獎學金,不能麻煩你,以後我會經常理發的。”


    老校長說:“那你聽我的,你怕不怕苦?”


    王學十說:“王校長,我不怕苦。”


    老校長說:“我帶你去,跟食堂的師傅說說,食堂每三天要把灶下的炭灰用推車拉走。還有燒開水的開水房也要拉灰,每周要送一車煤炭在學校,你去下煤炭,他們會給你一些勞務費,你幹不幹?”


    “能幹,我有的是力氣,謝謝王校長。”說著,王學十給王校長鞠了一個躬。


    “走,理發去,這是我第一次請同學理發。”王校長說著。


    王學十:“多不好意思,王校長。”


    王學十隻好乖乖跟在校長身後,他用手摸摸自己的頭發。


    同學們看到王學十被校長領去了理發室啦,拉西男說:“怎麽樣,還留藝術家的發型,這下子校長肯定責怪他了,馬上到理發室把那野草割了。我想這是嚴重的思想品質問題,不會是窮得連理發錢都沒有吧,被校長修理也活該。”


    李玉婷心裏平靜下來,隻要不是戀愛的問題,校長不會把王學十怎樣,不就是個理發的事嘛。


    拉西男故意用眼神瞧瞧李玉婷,有什麽反應,李玉婷知道拉西的意思,她故意輕輕咳了幾聲,把一頭長發故意甩在腦後,並用手調理著,笑著,裝著什麽事都沒有。


    王學十和校長一前一後地走進理發室。


    “校長好!”理發師傅禮貌地說。


    老校長:“呂師傅,給這個小子理個平頭,今天是我逼迫他來理的,錢我付,我也要理一下,先給這小子理。”


    李玉婷也來到理發室,她是來看看具體的細節。


    李玉婷給校長打了招唿,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校長理完發了,付錢給呂師傅,呂師傅硬是推辭不收錢,可校長顯得十分生氣,幾乎是吼著呂師傅說:“要是校領導都不付錢,你這工作以後怎麽開展?一視同仁,沒有特殊性,也沒有特權,我這個校長是不能開這個頭的。”呂師傅沒法子,領導發話了,隻得收下,一邊說著:“不好意思,校長,你慢慢走。”


    老校長說:“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付出行動就會得到迴報。”


    校長帶著王學十向食堂走去,李玉婷有些不解,不知道他們去做什麽,李玉婷以為校長是請王學十去吃飯。她想她昨天就提醒王學十理發,結果校長都看不下去,肯定少不了挨批評,這王學十也怪,不理發能省幾個錢,結果呢讓校長不高興,活該。


    以後的日子裏,李玉婷發現每天下午放學後,有時候周六周日,教室裏與操場上見不到王學十的身影,引起李玉婷的好奇,她在池塘邊上寫著:你最近幹什麽去了?


    王學十隻寫著忙著做事情,就是不說具體忙什麽。


    李玉婷決定跟蹤他。


    那是一個周末,李玉婷起得很早,她拿著一本書在王學十的宿舍不遠處看著他。裝著看書的樣子,實際她時時用眼神的餘光注視著王學十會不會出現。


    大約九點左右,王學十從宿舍走出來,他穿著那件熟悉的補丁褲和一雙解放鞋一路朝著食堂走去,李玉婷隔著很遠的距離跟著他。


    食堂的後邊停著一輛綠色的解放牌汽車,上麵裝著滿滿一車黑色的炭灰。


    李玉婷看到王學十爬上汽車,用手和鐵鏟將煤炭煤灰從汽車上往下扔。十分鍾後,王學十就冒汗了,他不時地用手拭去,滿臉都是花的。最後他發現王學十除了牙齒和眼睛有點白色,其他的地方都變成了非洲人的模樣。李玉婷心痛地把身子往牆上一靠,她害怕王學十發現她。原來這小子是幹苦力活,而且是校長安排的,這也好,或許能增加他的收入。她不想出現在她的麵前,怕傷了他的自尊。這種想法是多餘的,王學十在家苦慣了,這種活在他心中是不傷自尊的,勞動就是光榮的。


    李玉婷沒有打攪他,選擇悄悄離開。


    星期一的下午,李玉婷也是鬼鬼祟祟跟著他,她看到王學十躬著身子,用一根木頭往灶洞裏掏煤渣,渣掏出來後用鐵鏟將煤渣放在小推車裏,裝滿後,他推到食堂的後山一垃圾堆處倒掉。


    幹這活計都是在食堂後麵,食堂外的同學是看不到他做什麽的。


    李玉婷後來不問他在做什麽,怕他受了刺激。


    一個月後的一個周六。那天上午,王學十還沒到食堂後邊的汽車上時,有個人就爬上汽車後,在那裏搬煤塊。


    王學十趕到時,他看到一個人的背影,她在那裏幹活。王學十很納悶,那個壞蛋來搶自己的生意,他心裏還生著氣,他悄悄地,不聲不響地走近汽車,看到這個人戴著白色的口罩,一副墨鏡,頸部用一塊白色的毛巾裹著,從身形看是個女同誌。王學十心裏不生氣了,他判斷這個女同學可能和自己一樣,應該是同病相憐吧。


    王學十爬上汽車,把頭伸向這個幹體力活的女同誌,可這個臉麵是看不出來的,他問道:“你個女同誌幹活能行嗎?真是不容易。”


    這個女同誌沒有迴答,默默地幹活。


    王學十:“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樣缺錢才·····”


    沒有人迴答。


    “這活兒原來是我一個人幹了,你來也好,我也有伴了,食堂給的錢我們一人一半,女同誌嘛,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幹這活,相信也是為了生活。我一直以為這個學校就我一個窮鬼,想不到還有一個女窮鬼來這裏討生活,這樣我多幹一點,你少幹一點,咱們平分,女士優先怎麽樣?”


    這個女同誌不說話就隻會幹活,王學十邊幹邊說,也十分賣力。


    王學十:“男女搭配,幹活不累。你怎麽也不說話,能不能出個氣,中午我請你吃飯啊,看你也不容易。一個女同誌真不容易,男的無所謂,男女平等的,男人幹活,女人也要幹,看來你是沒人心痛了。你是校長幫忙找的事吧?”


    李玉婷聽著特別舒服,高興,但她一聲都不吭。


    王學十說:“這年頭,這活兒女同誌搶著與男同誌一起幹活,少啊。看來你也是苦慣了,你叫什麽名字?”


    李玉婷沒有說話,隻顧幹活。


    王學十覺得這個女同誌怪怪的,隻會埋頭幹活,他搶著多幹一些。


    王學十說:“同誌,你慢慢做,我多幹一些,你別累著了。”


    一車煤下完了,王學十把車廂底留下煤灰全部清理完。


    王學十跳下汽車,他說:“這位同誌,來,我扶你下來。”


    這個女同誌在王學十的攙扶下輕輕跳下了車來。好奇的王學十又問:“你叫什麽名字?我們交個朋友。”


    沒有迴答。王學十以為這個女同誌應該是個啞巴,他自言自語地說:“哎呀,我都忘了,我幹活,幾乎說了一車子的話,你一聲都不說,是呀,很可憐,一定是個啞巴。”


    王學十剛說完,他突然聽到一聲:“你才是啞巴呢。”聲音被口罩變了調子。


    著實嚇了他一跳,原來是個假啞巴。這位同誌把眼鏡拿掉,王學十一下子就看到這雙熟悉而多情的目光,原來是李玉婷,這真讓人想不到。王學十丟掉鐵鏟,一把抱住李玉婷,把她攬在懷裏,喃喃地說:“唉,你這個假啞巴,嚇我一跳。裝神弄鬼的,你做這事會影響你的形象與美麗,是作踐自己,我會心痛的。”


    李玉婷說:“受了刺激,放開,快放開,萬一讓人看到,我們就玩完了。”


    學校是禁止戀愛的,如果被人看到並告發後果是很嚴重的。王學十像觸電一樣地放開了李玉婷,目光興奮著緊張著,他慌忙說:“你快戴上眼鏡,沒有人認出來的。”


    李玉婷想用行動證明她愛勞動,用行動來支持王學十,此時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行動最能說明一切。


    李玉婷:“王學十,如果這個女窮鬼不是李玉婷,而是別的女生,你會不會看上她?”


    王學十說:“不會的,那是假設。我隻愛我眼前的女窮鬼,因為她是真真實實的存在著,在我麵前近在咫尺,近在眼前。”


    李玉婷說:“如果我不是李玉婷是別的女孩,剛才在車上那番話,說不定真會把她征服的,因為連我都被感動了。”


    王學十說:“李玉婷,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李玉婷說:“什麽好消息啊?”


    王學十說:“下午我請你到城裏去玩一趟。”


    李玉婷說:“你不是沒錢嗎?今天怎麽大方了?”


    王學十說:“因為我受了刺激,太激動了,我真有錢了,這個月的勤工儉學費和上學期的獎學金錢加在一起,我要請你在城裏的公園裏玩玩,請你吃喜歡吃的。另外我要告別過去,我徹底不穿補丁褲了,不穿解放鞋了,我要勤理發了,我要買兩套新衣服,新褲子,兩雙運動鞋,免得別人說我是補丁男。今天我要正式告別補丁男的這個曆史,下午請你幫我參謀一下,挑一套合身的衣服褲子。”


    李玉婷說:“我覺得穿著補丁挺好的,以後這個東古衛校就再也見不到補丁這道風景了。”


    王學十說:“我也要與時俱進,有人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我這個老百姓也有實現物質文明的希望。有了希望,我才有動力,有了刺激才有想法,以後勤工儉學和獎學金我都想包了。”


    李玉婷說:“你包了獎學金,我就沒有希望了。”


    王學十說:“我會與你分享,你今天辛苦了,我們過去洗個澡,吃過中午飯後就去益州城去,我們到桃園樓匯合。我先走,你下一趟來,注意不要帶任何尾巴。”


    李玉婷早就將換的衣服放在車前,她就是打算幹完活就去洗澡。王學實十說:“真是太委屈你了,其實比我優秀的男生多得是,偏要和我這個窮鬼學生體驗生活,要是今後嫁給個窮鬼,你的一生幸福就算是葬送了。”


    李玉婷說:“我願意呀!”


    王學十說:“拉西家很富有,拉西是一堆很肥的牛糞,你這枝鮮花插上去可能開得很豔很美。我是塊窮山僻壤的土,插在上麵會營養不良而枯萎的。”


    李玉婷說:“我希望生在窮鄉偏僻的土壤,也不希望插在牛糞上。花開不開落不落,就是枯萎了,我也無怨無悔。再貧窮的地方也有愛情,金錢可以買許多東西,但身體健康和真情、愛情是買不來的,我會服從我的心靈深處的呐喊。”


    王學十說:“李玉婷,謝謝你,中專生活裏,我遇到你,我一點也不落寞。”


    李玉婷說:“天使,我也一樣,我每天都在期待和幸福之中,愛與被愛都是一種幸福。”


    王學十說:“愛情這東西,聽說會讓人幸福而瘋狂,也會讓人墮落而毀滅。”


    李玉婷說:“我們隻要幸福,隻要真心擁有,別胡說什麽毀滅,多往好處想。”


    他們約定好,走開了。


    桃園樓前,有兩顆年輕的心又撞在一起。


    李玉婷幫著王學十選了合身的衣服,王學十舍不得扔掉補丁的褲子,他說他要帶迴學校,下煤拉炭灰的時候穿在身上,平時就不穿,李玉婷也點頭認可。


    穿一身新裝,這個土裏土氣的學生,一下注入了年輕小夥的青春活力,讓王學十興奮著。


    他帶著李玉婷在一條小食街吃了一碗牛肉麵和一碗涼粉。王學十背著一包舊衣服,帶著李玉婷到書店。他買了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送給李玉婷。在一個商店買了一塊潔白的手巾,送給了李玉婷。兩個幸福的年輕人一同漫步走進公園,在沒有人的地方才敢拉拉手,經常左顧右盼地觀察著周圍,生怕遇到同學和老師。


    上晚自習的時候,王學十穿著一身新衣物和運動鞋走進教室,同學們的目光仿佛是看到了一個陌生人走進28班,感歎著這個土裏土氣的王學十一下帥了許多,他多了一份自信和陽光。拉西男投來一種不屑的目光,他說了一句:“人靠衣裝馬靠鞍,萬物離不開包裝。”引得同學們的一陣笑聲。王學十裝著沒聽見,嘩嘩嘩地翻著自己的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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