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到了民國什麽年了,王本堂都不想記憶,他想用時間來麻醉自己的痛苦。這一年,他來到一個叫“飛燕村”的村莊,十分好奇,也有幾分親切。因為自己雲遊到寺廟裏,掛單時,都常用“飛燕”這個道名。心想,難道是命運的注定,這裏將是自己的最後的棲身之所?


    飛燕村,坐南朝北,一條迎水向的烏啦河從北麵流淌而來,河麵上有三座“強奸橋”,河水流到一座山神廟前,在山神廟邊有一棵千年的古神樹附近,突然轉向朝東流去。這裏四麵環山,阻斷了常年的南風、北風。從遠處看,這個村莊就像坐落在一燕窩裏,這裏相對溫暖,每年來這裏的燕子特別多,先人們就叫這裏為飛燕村。這裏森林覆蓋率很好,相隔幾裏,有不同的地質結構,有石灰石形成的喀斯特地貌,有淡黃色石頭的地貌,也有如炭黑色石頭的地貌,還有白色的觀音土,很奇特的地貌。就連老百姓耕種的土地就有四種顏色,一是黑土,二是紅土,三是淡黃土,四是白土。進村的一路上,兩側的樹枝很密,草本植物、藤本植物滿目皆是,蟲蛇野獸經常出來活動。


    看到這一切,王本堂有些好奇而向往。


    他仿佛聽到一種聲音:烏啦河說,這裏的往事,我每天訴說,輕唱了數萬年;丫口(傷風口)山說,這裏曆史,我見證,目睹過萬年。


    村裏的後山的鬆子樹,一棵棵粗壯挺直高大,樹下是一片片翠綠色的竹林。村子左右的青龍白虎山包圍著,村前,山神廟,神樹,強奸橋,烏啦河一帶是連成一片的竹園。蒼鬆翠竹是飛燕村最奪目的風景,給初來的王本堂留下最深的感受。


    踏進村莊,一條黃狗對他張牙舞爪的汪汪吼叫,夾著尾巴,脖子一伸一縮,看著王本堂的打狗捧,狗便一進一退進攻,偶爾脖子處的狗毛直立起來,嚇唬人。急促而憤怒的叫聲,像是警告這個陌生來客,也是對主人表示一種忠誠,它的意思是告訴主人,這裏有情況。


    屋子裏走出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指著狗罵道:“死狗,馬彪吃的,給老子閉嘴。”


    狗見到主人,搖著尾巴,老者嫌棄狗吵到自己的平靜,然後用腳踢在狗身上。狗不高興叫一聲,垂頭喪氣待在一邊,嗚嗚叫,仿佛在罵:壞人不識好狗心,為什麽用腳踢我。


    王本堂客氣地說:“謝謝老大爺。”


    老大爺說:“聽口音,你是外鄉人,來村裏做什麽事?”


    王本堂說:“我是行醫,采藥,路過此地,請多關照。”


    老大爺說:“客氣了,好,好,正好,我家兒媳婦難產,你可有什麽法子?屋裏的接生婆都沒法了。”


    王本堂說:“有,不難。”


    老大爺說:“請隨我來,你貴姓?”


    王本堂說:“老大爺,我姓王,叫王本堂。”


    老大爺說:“好啊,我也姓王,我們就是家門。”


    屋裏產婦苦苦掙紮,接生婆則急得滿頭大汗。


    王本堂說:“有沒有烈度酒?”


    老大爺說:“有。”


    王本堂用酒在產婦腳指處消毒後,用兩顆銀針強刺激至陰穴。王本堂拿出一包藥粉,隨後大聲一叫,在產婦鼻孔處,彈指間,藥粉進入鼻子,驚則氣下,產婦打了個噴嚏,一下就生出一個嬰兒來,呱呱的叫聲,讓主人家懸在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了,接生婆也平靜地吸了口氣說道:“從來沒見過這種治法,真神了!”


    老大爺感激地說:“王郎中,你真行啊,今天是遇到神人,貴人了。不嫌棄的話就多住幾日,走,屋外喝茶去,要采什麽藥,幫忙什麽的,盡管說。”


    晚上,是吃飯的時候,王本堂發現,一桌好菜,隻有王老爺和他兩個人吃飯,王本堂不解地問:“其他人怎麽不來吃飯呢?”


    老大爺說:“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是尊重客人,隻能男主人和客人同桌,其他人不能上桌,特別是女人與小孩不能上桌。”


    王本堂說:“原來是這樣,那我的到來影響他們了,真是過意不去。”


    老大爺說:“沒有什麽,是這裏的美好傳統。”


    王本堂的茶水淺下去了。王老爺大聲喊:“二太太,給客人倒茶。”


    這時從廚房走來一個年方二十五的女人,她提著茶壺,神情有些苦澀,走路像是剛生了孩子,又像是患了嚴重的痔瘡,不自然又別扭。這引起王本堂的注意。但是別人的老婆,不能老盯著不放。


    “王郎中,你家請慢用。”二太太說著,有些難堪地走了。


    王老爺說:“王郎中,這是我二太太,她家欠了我好多地租,還不了我,就嫁給我抵債了。”


    王本堂說:“哦,王老爺有福啊!飯後我想幫她把把脈。她身體不好啊。”


    王老爺說:“好的。”


    吃完飯後,王本堂想到,飛燕村的女人地位很低,男女不平等。碗筷收完,王老爺也好奇王本堂的醫術,就去裏屋唿叫二太太來瞧病。


    二太太坐在王本堂麵前,雙手給她號脈。這脈形古怪,兩寸關虛,唯獨尺脈強硬,時而脈來又停止,虛實夾雜,止而又澀。舌間有瘀點,舌後根苔厚而膩。脈似有子,又似來例假,又似少腹瘀血,是而又非。於是,王本堂說道:“二太太,氣血不通,要調理。”二太太點點頭,淚奔而下。這樣子被王老爺看在眼裏,生氣到:“淌什麽貓尿,下去,別丟人。白虎星,災星。”二太太別扭著走了。


    王老爺說:“哎呀,王郎中啊,你真神呐。”


    王本堂說:“王老爺,你說來聽聽。”


    王老爺說:“說來話長,二太太進了我王家,,讓我病了許多歲月。”


    王老爺說:“在飛燕村,我養著家丁,誰敢碰我?找死!跑過幾次,弄迴來,打了幾次。就這打打跑跑,真是打不死的婆娘,曬不死的辣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都習慣了。”


    王本堂說:“這樣長期下去,會不會影響她身子?”


    王老爺說:“不會,騷著呢,我老了,她年輕,我怕她哪天與家丁幹出什麽事來,給我綠帽子。”


    “王老爺,這個,這個·····”王本堂吞吞吐吐不知何是好,也不好得罪老爺。畢竟是他的家事。


    王老爺說:“別那個那個的,女人嘛!菜籽命,撒在哪塊地裏,長得如何,看她的命。”


    漸漸地,王本堂在村裏知道了王老爺的淫威與霸道。醫生隻能醫得了肉體的病,人心裏的病難醫啊。


    這幾天,王本堂四處采藥,對這裏的人情風俗習慣了解了許多。總的來說,這裏人普遍好相處。王本堂有種感覺,想在這裏安居樂業。所以對有病的村民,他分文不收,百姓很喜歡他。


    一日,王老爺的兒媳婦突然抽風,角弓反張,頸項強直,眼珠子上吊,嚇壞這家人。當地人叫這病為產後風,十之八九都會死掉。王老爺召來家丁和村民,山間地頭去找王本堂。


    “王郎中,王郎中!”山這邊山那邊都在唿喊。山穀中迴蕩著“王郎中”的音調。


    好不容易在一片枯藤老樹的箐裏聽到他的迴音。


    “什麽事?我在這裏。”王本堂拉開嗓子問。


    家丁說:“王老爺兒媳婦抽風了,請你趕快迴去看病。”


    王本堂說:“知道了,麻煩你們來幫忙拿藥。”


    不一會兒,這裏集中好幾個人,幫著拾藥,急急忙忙往飛燕村趕路。


    王本堂說:“病人什麽症狀?”


    家丁說:“聽老爺說,是產後風,眼珠子上吊,手腳抽風。”


    王本堂說:“這要用地龍勾藤牛角湯。你們幫我挖點地龍。”


    家丁說:“什麽是地龍?”


    王本堂將鋤頭朝陰濕的地方一挖,地上有蠕動的蚯蚓,說道:“這就是地龍。”


    家丁說:“原來是蚯蚓,也能治病啊。”


    王本堂說 :“那可是個好藥,你們看這路邊還長有鉤藤,大家采一些,要那些長著雙鉤的,效果好。”


    進飛燕村路邊有個仙水洞,大家迴村時,很寬馬路不走,要費力爬小路。王本堂問為什麽呢?村民告訴他,仙水洞裏有條大蟒蛇,每年都要出來找吃的,幾年來,小孩,牛羊,會被它用身體勒死,路過洞口的鳥會被它吸食,飛燕村民對這仙水洞有恐懼。


    王本堂說:“大家是不是就沒辦法呢?”


    有人說:“沒有,說已變成蛇精,大家都遠遠躲著,怕被報複。有槍都不敢用。”


    王本堂說:“如果我製服,消除這條蛇精,大家如何感謝我?”


    村民說:“要是這樣,你就是大恩人,我們發動大家給你蓋兩間茅草房,長久住下,成為飛燕村民。以後有個什麽病痛,也好請你。”


    王本堂說:“等機會來了,我解決。”


    迴到了王老爺家,兒媳婦抽風時昏迷,情況十分危急。切脈得知,脈緊且急數。王本堂說:“趕快,把地龍鉤藤刺黃連大火煮沸,另外要水牛的角。”


    王老爺叫幾個家丁,把別人家的水牛放倒,用鋸片鋸下一段水牛角,將其破碎,投在藥湯裏一起煮。


    銀針在產婦身上,形同刺蝟,人中、內關、百會、太衝、合穀、湧泉等全身都是針。病人牙關緊閉,是用筷子撬開嘴巴往裏灌藥的。服藥不久,病人平靜多了。王老爺的老婆則用香啊紙啊酒茶什麽的,在飛燕村前一棵古樹前,焚香念經,這棵古樹,在飛燕村是神樹,當地人稱為地脈龍神樹,有什麽七災八難都要去拜。


    王本堂問老太太:“那天接生時,是不是用了生鏽的剪刀剪臍帶?”


    老太太說:“是啊。”


    王本堂說:“原來如此,邪毒從臍帶入侵了,才發病的。往後生娃,要把剪刀放在火上燒灼,除了邪毒,才不犯病。”


    老太太說:“飛燕村多年都這樣接生娃娃,得了這病,多數人活不下去。”


    王本堂說:“你老放心,在我手中能活。”


    沒有幾日,王本堂硬是將王老爺的兒媳婦從死亡邊緣拉迴來,飛燕村的人們很喜歡這個外鄉人。


    王老爺說:“如果不想去別處,我給你一畝田一畝地就在這裏生活。”


    王本堂說:“不敢,我還不了你這份情。”


    王老爺說:“不用還,也不欠我。你醫病的錢,我不給了,一畝田一畝地充抵。當然如果你要走,我還是要給錢的。”


    王本堂說:“以後再說,我想幫村民除掉蟒蛇。”


    王老爺說道:“那是傳說中的蛇精,它會變成妖魔纏住傷害它的一切,周圍的人都不敢動它。”


    王本堂說:“我動它,就算它化魔我能鎮住它,也能滅它。”


    王老爺說:“你真的這麽厲害?要是真的如此,大家一定感恩戴德!”


    王本堂說:“它什麽季節出來活動,有什麽規律?”


    王老爺說:“農曆五六月,會出來吃雞,小一點的牛羊,曾經傷害過小娃,特別喜歡吃雞吃蛋,這裏的人都敬畏它,像神像精像魔看待。”


    王本堂說:“你們怕毒蛇,我都不怕,我們那裏長蟲多,我要用它皮、油、骨做藥,這可是上等藥材。我隻需要兩隻雞,半斤雄黃,一兩你們抽煙的汗煙屎,就解決了。”


    那是農曆的六月,巨蛇來到村裏尋食,吃了幾隻雞,雞窩裏留下許多蛋殼。王本堂認為,它開始活動了,是個好機會。有人說這蛇吃了東西都迴到仙水洞,其他地方不去。有人來報告王本堂,看到大蛇曾經和兩頭野豬打架,好像逃離迴仙水洞。


    王本堂從遠處跟隨巨蛇,發現果然入洞。他把準備好的兩隻雞肚子劃開,一隻塞進雄黃,一隻塞煙屎,然後用線縫好肚皮。他用很長的竹杆,綁住雞往洞裏送,果然兩隻雞被它吸食了,觀察兩個時辰,洞裏傳來翻滾的聲音。


    再用活雞去誘惑,一點動靜都沒有。王本堂告訴大家:“成功了,村裏有沒有敢和我進洞割蛇油的?”


    有人說道:“不敢,我們怕妖魔。”


    王本堂點著火把,提著砍刀,獨自一人進洞去了。借著火光,看到這是個潮濕的洞,裏邊有水,鍾乳石垂在洞壁上,偶爾能聽到水滴聲。裏邊有很多年前,前人留下的壁畫,說明這蟒蛇是這幾十年才來的。再往裏走,他看到一條灰色蟒蛇睡在那裏,用石塊砸,也沒什麽動靜。他掄起砍刀,砍了幾塊蛇肉,血濺滿衣服和臉。然後背著蛇肉走出洞口,大家看到他的模樣,以為在洞裏發生了什麽。等他露出笑容,人們才迴過神來。


    在村民的眼中,王本堂比魔還厲害。別人都不敢幫他整理蛇油蛇骨蛇皮,原因隻有一個,怕鬼怕精靈吧!


    飛燕村的百姓們,看他幾個月也沒事,希望這個神人留在飛燕村,你一把我一把的,給王本堂建起兩間茅草屋。鄉裏有個仰慕他的先生,給他在茅屋前打製一副牌匾,“行德堂,行蔭功積善德,為人民解疾苦。”“行德堂”三個大字前麵用他一路南遷隨身必帶紅色十字架掛上去,十分醒目。這個十字架見證了歲月的變遷與曆史的滄桑。


    飛燕村善良熱情大方的鄉親們,讓王本堂很感動。房子有了,有一種家的味道。王老爺說:“房子有了,就差一畝地,跟我走,一畝田一畝地抵藥費。”王本堂硬是被王老爺拉著,走在田埂地邊。


    王本堂說:“哎呀,你太客氣了,給我,可以,也方便我種點藥什麽的,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王老爺說:“你說。”


    王本堂說:“如果你聽我的,我用藥幫你調養,效果更佳,你吃那東西,還不如直接吃人體胎盤,那才是真家夥,真血真人肉,醫藥上叫紫河車。外加幾味中草藥,效果更佳。不要欺負二太太。相信我嗎?”


    王老爺說:“相信,你這個家門,王本堂,熱心腸,人不壞。”


    自此之後,二太太就理直氣壯的走路,臉上漸漸多了些喜色。她從王老爺那裏得知,並不是王老爺良心發現,而是王郎中幫她從苦難中解放出來的。不久,王老爺被一幫勢力槍斃後,二太太要遠嫁他鄉,臨別之時,才去王郎中家,當麵謝她的恩人。人家王本堂,早已淡忘,不記在心上。隻是將王老爺家幾本老舊的綿紙書送給王郎中。她說她不識文化,看到書裏有些草藥書畫,王郎中用得著,留在王老爺家是糟蹋。是劉伯溫寫的《推背圖》,邵康節寫的《鎮宅風水秘訣》,蘭茂的《滇南本草》,無作者名的《針灸大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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