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家本就是蘇家村的外來戶,在村子裏的根基不算深厚。


    她爺爺膝下就隻有她爹這麽一個兒子,可她爹呢,一連生了六個女兒,在這大環境下,難免會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甚至被罵作“絕戶頭”,那話聽著別提多刺耳了。


    好在後來,她爹好不容易才生下了一個兒子,這下子,她爹可算是覺得自己腰板一下子就挺直了,走在村子裏,也不再害怕別人在背後戳脊梁骨罵他是“絕戶頭”了。


    打從李招娣她們姐妹幾個小時候起,爹娘就反反複複地告誡她們,一定要對弟弟好,說弟弟可是家裏的頂梁柱,以後她們姐妹出嫁了,在夫家要是受了委屈,那可就得靠弟弟給她們撐腰。


    就這麽著,李招娣就這麽被灌輸著這樣的觀念,一路走過來了。


    姚清霜的目光輕輕落在李招娣身上,隻見她微微低著頭,眉頭緊緊地皺著,眉心處形成了一個深深的褶皺,就像是一道怎麽也撫不平的溝壑,透著一股子執拗勁兒。


    而她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飾地透露出倔強與不滿,那目光中似乎夾雜著對姚清霜所說之話的抵觸,又有著對自身固有觀念的堅持,猶如兩簇小小的火苗,在眼底暗暗燃燒著。


    姚清霜心裏明白得很,李招娣此刻雖然嘴上應和著自己,可那也不過是敷衍的表麵功夫罷了。


    畢竟這麽多年來,重男輕女的思想就像一棵深深紮根在她心底的大樹,早已枝繁葉茂,豈是那麽容易就能連根拔起?


    要想真正改變她的這種思想,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這就好比要推翻一座曆經多年風雨、根基穩固的舊房子,得一塊磚一塊磚地去拆,一道梁一道梁地去卸,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慢慢去動搖它、瓦解它,直至最終將那頑固的舊觀念徹底清除幹淨。


    所以,對於李招娣的轉變,姚清霜知道自己還得有足夠的耐心,慢慢去引導才行。


    另一邊,王寡婦看著碗裏那來之不易的肉,眼裏滿是慈愛,她毫不猶豫地就把自己碗裏的肉夾了一半給兒子蘇二毛,邊夾邊溫柔地說:“二毛呀,你瞧瞧你,最近都瘦了好多,快多吃點肉,補補身子。”


    蘇二毛見狀,趕忙把肉又夾了迴去給王寡婦,一臉倔強地說道:“娘,我這碗裏肉多著呢,你快吃,你要是不吃,我也不吃了!”


    王寡婦看著如此體貼懂事的兒子,心裏暖乎乎的,也不好再推辭,隻好夾起肉慢慢地吃了起來。


    吃著嘴裏的肉,她覺得心裏就像灌了蜜一樣,甜滋滋的。


    雖說村子裏的人都在背地裏說她兒子是個不事生產的小混子,可在王寡婦心裏,兒子那就是她的寶貝,是她的命根子。


    當年,她家相公突然得了重病,沒熬多久就走了,王寡婦當時傷心欲絕,覺得天都要塌了,甚至一度想要隨相公而去。


    可就在那絕望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懷了孩子,這個意外到來的小生命就像是黑暗裏的一束光,一下子給了她希望,讓她重新生出了活下去的勇氣。


    孩子生下來後,為了養活兒子,王寡婦可沒少吃苦。


    她從一個原本溫婉端莊的女人,慢慢地變成了現在這樣斤斤計較、潑辣果敢的人。


    她靠著自己那一手精湛的刺繡手藝,起早貪黑地做活,辛辛苦苦地把兒子養大。


    她也不指望兒子將來能夠大富大貴,隻盼著他能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這就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最大的心願了。


    李婆子家,大丫和二丫滿心歡喜地把分到的肉端迴來,還沒等她們反應過來呢,就被李婆子一把給搶了過去。


    李婆子瞪著眼睛,嘴裏罵罵咧咧地吼道:“你們兩個賤丫頭,哪裏配吃肉?快把你們的肉給金寶吃!”


    說著,便不由分說地將她們碗裏的肉一股腦兒全倒進了孫子金寶的碗裏,那神情惡狠狠的,看著就讓人心裏發怵。


    大丫和二丫對此早已習以為常,隻是默默地看著奶奶這一連串的動作,絲毫不敢有半點兒反抗。


    金寶躲在奶奶身後,衝著她們倆得意洋洋地做起了鬼臉,那副小人得誌的模樣真是讓人討厭。


    姐妹倆啥也沒說,默默地拿著空碗又去打了一碗骨頭野菜湯,然後緩緩地走迴來,徑直走到角落裏,靜靜地坐了下來,開始默默喝起那碗骨頭野菜湯。


    湯剛一入口,二丫就不禁被這骨頭湯的鮮美給驚到了,雖說碗裏並沒有肉,但那肉香味卻還是十分濃鬱的,就連野菜也仿佛染上了肉味,吃起來香噴噴的,倒也讓這心裏的委屈稍微緩解了一些。


    她又輕輕喝了一口那熱乎乎的骨頭湯,微微閉著眼睛,在嘴裏慢慢地品味著。


    突然,她驚喜地發現,就在那野菜下麵,竟然藏著一塊小小的肉呢!


    她下意識地朝著奶奶和金寶那邊偷偷望去,見他們正忙著吃飯,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的動靜。


    她心裏一喜,趕忙快速地用筷子夾起那塊肉,一下子就吞進了肚子裏。


    雖說因為吃得太快了,都沒怎麽嚐出那塊肉的具體味道,但她心裏還是覺得特別滿足。


    要知道,這可是她長到七歲以來,第一次真正吃到肉!


    隨後,她又仔仔細細地翻了翻剩下的野菜,心裏還隱隱盼著能再找出一塊肉來,可翻了個遍,卻再也沒有發現肉了。


    不過她心裏也並沒有太失望,依舊開開心心地夾起那些野菜,快速地吃完了,接著把碗裏的骨頭湯也都喝了個精光,最後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那小小的身子也跟著微微顫了一下呢。


    這時,才六歲的三丫蹦蹦跳跳地迴來了。


    李婆子一見她,二話不說就猛地奪過她手裏的碗,往裏頭一瞧,發現啥都沒有,頓時就火冒三丈,怒氣衝衝地指著三丫大聲吼道:“你的肉呢?”


    三丫卻滿不在乎地仰著小臉,漫不經心地迴答說:“肉都吃完了啊,我想喝湯,但是我就隻有這一個碗,隻能先把肉吃了,這樣才能空出碗來喝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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