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事落定,她便極為老實本分地在房間一隅打起地鋪,整個人規規矩矩地躺於地上,未有半分逾越之態。


    鄭唚意將這一切瞧在眼裏,心下不禁泛起絲絲不忍。


    思忖片刻後,輕聲開口道:


    “明日我吩咐人搬一個臥榻放置於此間,隻說是我平日裏想看書方便些,如此一來,你也無需再躺於這地下了。”


    話語間,滿是關切與體恤,一雙澄澈眼眸望向謝淮欽,似是在等他迴應。


    謝淮欽聽聞,忙不迭從地上坐起,拱手行禮,神色間滿是感激,誠摯迴道:


    “郡主生性純善,如此為臣著想,臣感恩戴德,多謝郡主關懷。”


    “往後臣定是一切謹遵郡主指示,絕不敢有半分差池。”


    言罷,那行禮的姿勢愈發恭謹,雙手交疊,彎腰至深,行了個標準的拘手禮,隨後才又重新躺迴地上,安然闔目準備歇息。


    鄭唚意見她這般,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也自個兒轉身睡下,不多時,房間裏便隻剩兩人均勻的唿吸聲,在靜謐夜色裏交織。


    ……………………………………………………


    次日清晨,日光自窗欞的縫隙間傾灑而入,碎金般鋪落一地。郡主府上正忙碌之際,宮裏的嬤嬤依著吩咐,準時前來查驗事帕。


    謝淮欽彼時身著一襲天藍色錦袍,身姿筆挺,神色間卻透著幾分不自在的緊繃。


    隻因這等私密之事竟要這般公之於人麵前審視,饒是她心性沉穩,也免不得有些赧然。


    可職責在身,護著鄭唚意周全,這“新婚”之事亦是要務,便隻能強自鎮定,側身緊挨著鄭唚意站定,一隻手臂看似親昵地虛環在鄭唚意身側,倒真似一對情意繾綣、如膠似漆的新婚夫妻。


    那宮裏來的嬤嬤,資曆頗深,見過諸多王府宅院的婚嫁之事,進門伊始,目光便如炬般在二人身上逡巡。


    她心底暗自咂舌,此前風言風語可都傳著這新晉狀元郎謝淮深對郡主婚事極為抗拒,


    街頭巷尾都揣測這場聯姻怕是要結出個苦果。


    誰曾想,如今眼前這般,二人親密依偎,瞧著竟似蜜裏調油一般。


    嬤嬤心下想著,嘴角不自禁地泛起一抹慈和笑意,那笑意裏既有對眼前“和美”之景的欣慰,也藏著幾分洞悉世事、見多了此類“真香”場麵的調侃意味。


    待視線移至那事帕之上,嬤嬤的笑意卻瞬間凝住,隻見那素白的帕子上,星星點點、斑斑駁駁盡是暗沉血跡,瞧著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嬤嬤眉頭一蹙,心下暗忖:“這新郎官怎這般莽撞,新婚夜竟對郡主這般不溫柔。”


    念頭一起,抬眼便朝鄭唚意瞟去,眼神裏滿是嗔怪與疼惜。


    再瞧鄭唚意,被謝淮欽虛攬在懷,恰似一朵春日綻苞的嬌花,雙頰浮起的紅暈一路蔓延至耳根,那羞怯之態仿若能滴出水來,眼波流轉間盡是少女的嬌俏與靦腆。


    而一旁的謝淮欽,許是被這尷尬情境所染,亦或是離郡主太近,嗅著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麵上也泛起了薄紅。


    神色愈發局促,脖頸間微微沁出的汗珠,襯得這份窘迫愈發明顯,瞧著倒是真有幾分古怪。


    嬤嬤仔仔細細查驗完事帕,又將屋子環視一圈,那眼神帶著審視,似要從周遭布置、二人神色裏挖出更多“新婚秘事”來,才心滿意足地收起目光,整了整衣衫,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往門口去。


    臨到門邊,卻像是想起什麽要緊事兒,腳下一頓,扭身迴來,目光直直對上謝淮欽,臉上雖還掛著那幾分慈和笑意,出口的話卻像裹了層深意,暗藏鋒芒。


    “郡馬爺呐,”嬤嬤拖長了音調,聲音在屋內悠悠迴蕩,“老身瞧著您與郡主這新婚燕爾,恩恩愛愛的,自是好事,咱郡主府上下都跟著歡喜。”


    “可郡主金枝玉葉,自幼嬌養著,身子骨嬌貴,您往後在行房事時,可得多疼惜著點兒,萬不能由著性子,失了分寸,粗魯行事,要是損了郡主的身子,那可擔待不起呐。”


    嬤嬤說罷,還意味深長地瞥了眼謝淮欽,又快速掃向郡主,那眼神仿若在確認自己這番“教誨”是否入了二人的心。


    謝淮欽隻覺頭皮一麻,耳朵根子瞬間滾燙,那熱度一路往上燒,漲紅了整張臉。


    她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可這事兒本就尷尬,又關乎閨閣私密,哪能隨意開口,隻能呐呐無言,慌亂間拱手彎腰,行了個禮,算是應下這不知如何迴應的“叮囑”。


    鄭唚意這邊,本就羞怯得恨不得尋個地縫鑽進去,被嬤嬤這麽直白一說,更是窘迫至極。


    雙頰的紅暈如同晚霞燒透了半邊天,那紅潮不僅沒退,反而愈發濃烈,一路蔓延至脖頸,胸口也因這羞意急促起伏。


    她雙手下意識揪緊了衣角,指尖都泛白了,貝齒輕咬下唇,恨不得這場麵能像夢一般,一吹就散。


    眼睛隻敢死死盯著腳尖,心裏直念叨著嬤嬤這哪壺不開提哪壺,又暗暗埋怨這尷尬境地。


    …………………………………………………………


    嬤嬤前腳剛邁出門檻,屋內便仿若被按下了靜音鍵,靜得隻剩彼此略顯粗重的唿吸聲。


    謝淮欽直起身來,臉上紅暈未消,額前幾縷發絲因之前的局促有些淩亂,此刻她抬手匆匆將其捋順,試圖找迴幾分平日裏的從容淡定。


    目光閃躲著不敢看向鄭唚意,腳下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郡主的距離,清了清嗓子。


    “郡主……方才嬤嬤所言,實是誤會,還望郡主莫要介懷。”


    言罷,又拱手施了一禮,隻是那禮行得比平日多了分慌亂少了些規整。


    禮畢,她眼神遊移著環顧四周,瞧見那事帕還擺在顯眼處,忙不迭走上前,伸手欲將其收起,像是想把這場尷尬的“證據”快快藏好。


    鄭唚意緩緩抬起頭,見謝淮欽往後退,她輕咬著下唇,目光嗔怪地瞥向他,細聲嗔道:


    “你且穩著些,這般慌亂,倒叫人瞧出破綻。”


    說話間,她抬手理了理鬢邊發絲,努力平複著胸口急促的起伏,餘光瞧見謝淮欽去拿事帕,又忙出言提醒:


    “小心些,別弄壞了,若是被人知曉那上頭是……”


    話到嘴邊,她又咽下後半句,畢竟那“滴血造假”之事可不能輕易泄露,於是快步走到桌旁,端起茶盞,想借喝茶平複心境。


    片刻過後丫鬟來請二人移步用膳,謝淮欽與鄭唚意一路無言,並肩行至膳廳。


    桌上早已擺滿琳琅佳肴,珍饈美饌在嫋嫋熱氣中散發著誘人香氣,可二人卻各懷心思,一時都沒了胃口。


    待雙雙落了座,丫鬟們魚貫而入,輕手輕腳布菜、添茶,靜謐氛圍中唯有餐具輕碰之聲。


    謝淮欽擱下手中碗筷,清了清嗓子,打破沉默:“郡主,有一事需告知於您。”


    “成親那會兒,家中父親忽染風寒,病勢洶洶,母親日夜照料在旁,雙親故而皆未能前來赴那婚宴。”


    提及家人,她神色間滿是憂慮牽掛,眉峰微微蹙起,繼續說道。


    “我念著父母,放心不下,已向皇上告了假,欲迴家探親,皇上恩準,還特命……”說到此處,她抬眸望向郡主,目光中含著幾分忐忑,“命郡主陪同一起。”


    鄭唚意正執起銀箸欲夾一筷子水晶蝦仁,聞言動作一滯,抬眼迎上謝淮欽目光,見她滿臉愁緒,心下那點兒因“陪同”要求而起的小驚訝瞬間化作理解與體諒。


    放下銀箸,她輕頷首,柔聲道:“既是雙親染恙,探望自是應當,皇上既有旨意,我自當陪同。”


    “家中長輩生病,你必是心急如焚,咱們盡早啟程才好,也免得你一路憂心。”


    言罷,端起茶盞遞至謝淮欽麵前。


    “先喝口茶,定定神,而後吩咐下人準備行囊,莫再耽擱了。”


    謝淮欽接過茶盞,指尖觸碰到鄭唚意指尖,那微涼的觸感似一道電流,令她心尖一顫。


    她忙垂眸,輕抿一口熱茶,暖意自喉嚨淌入心間,驅散些許陰霾,低聲道:


    “多謝郡主體恤,有勞您費心安排,我這便去叮囑下人準備諸事,爭取明日便能出發。”


    說罷,起身拱手行禮,鄭唚意亦起身迴禮,二人相視,眼神中多了幾分默契。


    …………………………………………………………


    次日清晨,天邊才泛起魚肚白,謝淮欽便已起身,精神抖擻卻又帶著幾分急切地穿梭於庭院之中,親自督促著下人們將行李仔細打點妥當。


    一箱箱物件被穩穩地搬上馬車,裏麵既有給家中父母準備的滋補藥材、京城特有的精致點心,也有路上以防萬一的衣物被褥與常用藥石,每一樣皆是她精心挑選、細細考量過的。


    鄭唚意那邊,嫣兒早已將出行的衣衫配飾備好,伺候著她洗漱梳妝。


    鄭唚意今日未著太過華貴張揚的服飾,選了一襲月白色繡著淡粉梅花的錦裙,簡約不失溫婉,發髻也梳得精巧利落,僅點綴了幾支溫潤玉簪。


    盡顯大家閨秀的端莊與素雅,既契合出行之便,又不失郡主身份。


    待一切就緒,眾人齊聚府門。


    謝淮欽抬眸望向階上的鄭唚意,拱手行禮,溫聲道:


    “郡主,馬車已備好,咱們可啟程了。”


    郡主微微頷首,在嫣兒攙扶下,蓮步輕移走向馬車。


    此次出行,雖帶了數位侍從與嫣兒,但考慮到在外拋頭露麵、惹人注目終歸不妥,馬車還是隻備了一輛寬敞華麗的,意味著謝淮欽與鄭唚意需同乘。


    兩人先後踏入車廂,車內布置得頗為舒適,軟榻之上鋪著錦繡坐墊,四周垂掛著素雅的帷幔。


    起初,氣氛難免有些拘謹,謝淮欽坐在一側,脊背挺得筆直,雙手規規矩矩置於膝上,眼角餘光都不敢輕易瞥向郡主。


    鄭唚意亦是端莊矜持,隻是偶爾輕抬眼眸,打量一下窗外景致漸次變換,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衣角,似在借此舒緩內心的些許緊張。


    馬車轆轆前行,行出京城繁華街巷,駛入官道。


    沿途翠柳依依,田野間綠意蔥蘢,一片生機勃勃之景。許是被這春日盛景感染,郡主輕啟朱唇,打破沉默:


    “許久未曾出這京城,不曾想城外風光這般旖旎,倒叫人心情暢快了些。”


    謝淮欽忙接話道:“郡主所言極是,這春日暖陽、滿目翠色,恰似一幅天然畫卷,待路過些有名的山水勝地,還望郡主莫要嫌棄,容臣為您細細講解一番。”


    鄭唚意淺笑應下,車廂內的氛圍因這寥寥數語,悄然褪去幾分生硬。


    馬車行至一處山林小道時,突然猛地一顛,鄭唚意一個不穩,徑直向前栽倒。


    謝淮欽眼疾手快,瞬間伸手穩穩扶住郡主,手臂攬住她纖細的腰肢,待馬車平穩,兩人皆是一愣,反應過來後忙不迭分開。


    謝淮欽漲紅了臉,囁嚅著道歉:“郡主恕罪,事發突然,臣唐突了。”


    鄭唚意雙頰緋紅,輕嗔道:“罷了,原也不是你的過錯,是這路太顛簸。”


    話雖如此,但兩人卻一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麽,隻餘尷尬的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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