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縣令扶牆入內。


    葉劉京端坐在後堂主位,手上玩弄遊縣令剛花兩百兩銀子收來的上好徽墨,他隨手端起桌上的白瓷茶碗。


    遊縣令大眼袋裝不下的心疼,他想上前攔住葉劉京,卻又不敢開口。


    麻九的血還沒幹呢!


    這個時候說話,不是往那把刀下送自己的腦袋。


    葉劉京下巴抬起,對他喊道:“遊縣令,莫要在外麵站著了,來來來,進來坐著,就當是自己家!”


    遊縣令尷尬地走進縣衙後堂。


    這縣衙偌大的後堂,本來就是他縣令老爺的家,現在倒顯得他像個外人一般。


    他拘束地坐在客座,抬起頭尷尬地看著葉劉京,待看見他手裏那塊墨,就更加心疼了。


    這寶貝他一直供在大廳,凡是求他辦事的人,攜帶寶貝,進了他後堂大廳,哪個不得恭維一聲墨香。


    有誰能像葉劉京一樣,沒淨手就摸他的墨塊。


    待他看見,葉劉京接下來的動作,更是心疼的哆嗦:“大人……小心啊!”


    葉劉京手上用力,寶貝墨塊按在帶著些許茶水的茶碗底部。


    隨著墨塊融化,遊縣令臉上心疼表情難以隱藏,偏偏他膽子小,葉劉京看向他時候,他還不敢不堆起笑容。


    這苦笑綻放在他菊花一般,被皺紋布滿的臉上,就更顯得難堪。


    葉劉京手上動作不停,抬頭思考片刻開口:“我想了想,皇上雖然給我便宜行事之權,可當著百姓麵,在縣衙門口殺有品級的縣尉,終究是不合禮製的事。”


    遊縣令點頭,又很快搖頭:“是麻九他自作自受,怪不得大人!”


    “不能這麽說,該將的規矩,還是要講的!”


    “來!大人我親自給你研磨,你來寫條子,我批奏!”葉劉京將半碗墨水,放在遊縣令麵前。


    遊縣令一臉為難,他顯然是不想跟這個看不出來根基的繡衣衛大人同流合汙的。


    “大人,這……這不合規矩吧!”


    “你們用同樣方法,押農連工去上京城,要把他弄死的時候,就合規矩了?”


    “噗通!”遊縣令膝蓋一軟,身子從椅子上滑落。


    他及時抓住椅子扶手,才沒有讓自己出醜。


    遊縣令忍著沒敢擦腦門的汗,他站起身,後背涼風一吹,才感覺到濕透一片:“大人……這種話還是不要亂說!”


    “怎麽可能,沒有的事!”


    “農連工的事,是他有罪,我們……我們!”遊縣令抬起頭對上葉劉京的眼神,腦袋裏編造的一堆瞎話,怎麽也說不出來了。


    葉劉京一臉笑意,看不出一絲威脅:“放心,我也不是太講規矩的人,我這個人比較和善。”


    “大家要是朋友,那我的規矩,就是規矩,大家要不是朋友,我才會拿出宮裏的規矩!”


    葉劉京抬頭看他,笑容裏看不出一絲和藹,滿滿的都是威脅。


    遊縣令退後一步,屁股緊緊挨著椅子背。


    他一個寒門讀書人,哪見過江湖裏,一言不合就殺人的場景,沒經曆過啊!


    剛才那一刀,砍掉他所有勇氣。


    他無奈退後一步,退到後堂書桌旁,提起毛筆,抽出一張宣紙,將寶貝墨水端正地放在桌子上。


    遊縣令將毛筆,沾滿墨水,抬頭看一眼葉劉京,低頭就要動筆。


    葉劉京突然開口道:“我還沒說寫什麽呢!”


    “寫倫通判指示麻九陷害農連工,意圖在進京路上暗殺他!”


    “噔!”毛筆落地。


    遊縣令跪倒在地,身子顫抖,他不清楚葉劉京知道什麽,可現在他覺得沒有什麽事葉劉京不知道的。


    他跪地。


    他求饒:“大人,這一切,都跟我沒關係,都是他們,我就是個破縣令!”


    葉劉京反問道:“破家縣令?”


    “不!不!我隻是個該死的老頭子縣令,大人您相信我,論品級,我跟農大人差不多,實際上,我比他還要低一些!”


    遊縣令腦袋磕在地板上,膽氣全無:“我……我哪敢陷害他啊!這跟我,沒有一點關係,我就是個……就是!”


    他腦袋微抬,看見一雙鞋走到他麵前。


    葉劉京溫暖地聲音傳進他耳朵:“遊縣令何必這麽害怕呢!我哪有說這件事跟你有關係?”


    “這件事,不是倫通判的錯?”


    遊縣令這才敢抬起頭:“倫通判的錯?”


    “對!大人我明察秋毫,我知道這件事跟你沒有關係的!”


    “這件事……跟我沒關係……”


    “對!站起來,我說,你寫,放心,我們是一夥的!”葉劉京溫聲勸慰。


    一刀嚇破老縣令的膽子,再說威脅的話就過了。


    杭湖府裏,他的敵人太多,自己人太少,遊縣令這種牆頭草,恰恰是他最方便用的人。


    遊縣令站起,一腦袋汗,鼻涕眼淚亂流,哪還有高高在上的縣老爺的模樣:“那我接著寫?”


    “對,來寫!按照我剛剛的話寫,寫寫倫通判,寫寫馬同知,寫寫牛知府的事。”


    遊縣令顫抖著手,看他眼神裏滿是絕望:“大人……這……”


    葉劉京退後一步:“你也可以不寫,隻是你不給大人方便,也就不要怪我不給你方便了!”


    “別,我……我自然心向大人,我寫,我應當寫,我該寫的!”遊縣令動筆。


    別說,文人就是比葉劉京會冤枉人,寫得明明白白,遊縣令害怕他看不用,用的通俗寫法。


    至於,是否誇大,這裏麵是否將自己摘出來,那就不是葉劉京所在乎的事了。


    葉劉京拿下這張紙,放在桌上,等它晾幹淨,迴神坐在主位上,滿意開口:“遊縣令這樣坐就很對了,跟你沒有關係的事,何必要隱瞞,為了他人浪費自己的前途,不值得!”


    “你知道的,我來杭湖府,是陛下派我來征收稅銀,隻要稅銀能好好交上去,讓我不用擔這份責任,這件事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


    遊縣令擦擦臉上的汗,臉上堆起微笑,上前拱手:“自然如此,有大人出馬,肯定一切順利,不會出事的!”


    他餘光看見師爺站在連廊口,連忙擺手示意師爺進來。


    遊縣令指著師爺舉著托盤,恭敬開口:“這裏麵是下官的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希望……”


    葉劉京擺手:“你我都是自己人,這樣不好的!”


    “土特產,不值錢的!”


    “那我就不推遲了!”葉劉京一雙慧眼,早就看出來,托盤上兩大塊金子,再看兩個金人樣貌,怕不是哪位名家巨匠所值。


    遊縣令剛鬆一口氣,葉劉京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笑不出來。


    “東西我收下了,算是咱們的感情,不過……蔡縣該交的稅銀,那可不能少,這是我出東都時候,陛下給的交代!”


    “誰都不能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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