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遼鼻子翕動,院落中的梨花與一股清雅異香混在一起。


    那是七星會特有的迷香,其香點燃,近乎無味,若非習武之人定不能聞出這股香。


    血遼掠去麵上的吊兒郎當,同樣將視線往暗處看去。


    未待二人反應,一襲淺綠衣袍如夜空流星,倏忽間穩穩落於院中。


    “殷神醫。”血遼上前一步,行禮。


    “你們所說的,便是她?”殷棋年輕輕頷首,幽深眸光微移,朝桌案上早已昏睡過去的少女看去。


    在這院中,他常讓血之血遼將''七命毒粉''撒在各處,若有刺客入侵,隻要其傷口碰到此毒,一炷香後,便會毒發身亡。


    破解此毒隻需將解藥放入水中,待它溶解後再清洗傷口,直至清水變得渾濁,此毒也算是解了。


    想到此處,殷棋年眼眸一轉,抬眼詢問,“你們可確定了,那會木盆中的水,並未有半分渾濁?”


    “殷神醫,屬下看得清清楚楚。”血之箭步向前,語氣頗為激動,“若是如此,豈不證明她體內的血能解百毒?那少主體內的噬魂蠱,是否也有救了?”


    殷棋年並未言語,默了半晌,才驚歎口氣,“隻怕,她體內的血,還不足以能夠解噬魂蠱。”


    “……”血之眸光微閃,不再言語。


    張嘉禮垂眸,凝著少女那沉浸睡夢中的麵容,微愣了須臾,這才輕輕鬆開手,讓她能夠趴在桌上睡覺。


    良久,殷棋年才將視線落在張嘉禮身上,“阿禮可調查過她的身份了?她是何人?”


    張嘉禮緩緩起身,白袍輕揚,梨花隨之紛紛而落。


    “徒兒隻知她是丞相府中庶女,自幼生在丞相府內,又絕非領養。”言到此處,他眸光斂下,“如此,便也查不出她還有其他身份。”


    殷棋年眉梢微蹙,麵露思慮之色,低聲呢喃,“若非那兩人的女兒,體內之血如何能夠解百毒……”


    那低喃之語也不知是在對誰說,飄渺虛無,恍若沒有。


    “罷了。”殷棋年負手而立,凝視那飄飛的梨花,伸手撚起一朵,“為師記得,你當時欲接近沈家嫡女,為何如今與這庶女糾纏不清?”


    張嘉禮身形微顫,墨睫眨動,朱唇翕動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說話!”殷棋年眸光一厲,轉身冷眼睨去。


    張嘉禮垂眸,一掀衣袍,雙膝落地,雖身形微屈,可那矜貴之態卻未減分毫。


    幾縷月光灑落,似將他周身的光影都勾勒得愈加清雋,白衫翩然,如同清風拂柳。


    半晌,微闔雙眸,輕言,“徒兒隻是……”


    殷棋年冷笑,一揮衣袖,“隻是如何?隻是對這沈家庶女起了不該有的心思?甚至還將血遼安插自她身旁,你可知這般做有諸多風險?”


    血之血遼對視一眼,倉惶跪地。


    張嘉禮身形劇烈一震,驟然抬眼,語氣決然,“嘉禮並非此意,然她身上諸多謎團,令徒兒心生好奇,禁不住想探究一番。”


    殷棋年微仰首,目光深沉,棱角分明的麵容並未有其他表情,森寒冷酷,“那你可探出來了?”


    張嘉禮抿唇,眸光斂下,“嘉禮愚鈍。”


    “你既未探得,那便由為師告訴你。”殷棋年向前一步,黑眸如霜,“自她入局以來,褚仇赤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愈發高尚,你從她身上得到了何物?”


    “……”張嘉禮沉默,未作迴應。


    “與她相處已久,難道不怕她是利用你助褚仇赤登基嗎?”殷棋年目光冷峻,言語刺耳。


    張嘉禮徐徐抬眸,整個人透著冰霜似的冷寂,須臾輕聲開口:“她所做之事皆是無意,隻是恰好擾了徒兒計劃,況且她所言,徒兒聽來並非有利用之意。”


    殷棋年眉頭緊蹙,憤而甩袖,“眼見之事猶恐不真,背後之言豈可盡信?!”


    張嘉禮抿唇,長睫垂下,撒下一片陰霾,不再言語。


    殷棋年那雙眸子透著寒涼如霜,凝了他良久,轉身朝院落外走去。


    和他錯身而過之時,眸中噙著清冽之意,“人到事中迷,就怕不聽勸。阿禮,她不過一個庶女,沈家嫡女於你才有重用。”


    言罷,頭也不迴,絕然離去。


    夜色正濃,張嘉禮跪於院中,月輝落至他身上,似將月光披在肩上,甚是驚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徐徐起身,徑直行至案桌旁,凝著她那沉靜睡顏,輕眨眼睫。


    “張嘉禮……”


    少女睡顏恬靜,夢囈念著他的名字,眉頭還驟然蹙起擰成結,即便在睡夢中都睡得都不怎麽安穩。


    張嘉禮身形微微一頓,愣在原地。


    “快跑……我幫你擋著他們……”少女喃喃,語氣愈發急促。


    張嘉禮靜靜聆聽著她的夢囈聲,微微垂眼。


    鬼使神差,他微俯下身,將其打橫抱起。


    落入溫潤的懷中,懷中之人似更急切了些,一隻小手緊緊攥著他胸前的衣襟,不願放開。


    分明還在睡夢中,言語中卻越發緊張無措,“你別管我……你活不了……我也活不了了……”


    張嘉禮眸光微閃,睫羽下那雙黑眸剔透晶瑩,如同冰雪裏的琥珀,清冷空透。


    他微垂下眼,隻輕輕一眨,便漾開瀲灩波光,語氣柔和誘哄:


    “沈姑娘現下之事便是好好休息,待夜色消逝,醒來後,一切便會轉好。”


    這聲音不急不緩,仿佛即將來臨的海嘯,波瀾不驚下蘊含極致的洶湧澎湃。


    直到感覺那揪住衣袂的手驟然放鬆後,他才眼含淺淺笑意,擁著她朝屋內走去。


    “少……”


    血之一愣,起身欲要上前接過他懷中的少女,卻被血遼拽住手腕。


    血遼凝了眼,語氣淡然,“別去。”


    “你瘋了嗎?”血之氣惱不已,眸中怒意橫生,“方才殷神醫才將少主訓了一頓,不準少主同她太過親昵。”


    血遼喉嚨滾動,緩緩啟唇,“少主所做之事,自有他的打算,我們聽命於他便是。”


    “……”血之癟了癟嘴,“若被不敗閣那些老狐狸知曉,指不定又要對少主加諸何苦難。血遼,你說這少主對沈小姐究竟是何居心,難不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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