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愛情是一種病,沒有愛情的人心理有病,擁有愛情的人頭腦有病。

    我退學了,粱靜沒有來看過我,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她的突然而至讓我是很意外,粱靜說:“你也別多想了,我也是為你好,我一個高尚的大學教師為了你竟然象作賊一樣跑到大街上去給你辦假證,我圖個啥呀?還不是為你好?”我看了看粱靜,咬了藥嘴唇,低下了頭,沒有說話。粱靜又說:“沒什麽,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班上也有兩個男生不愛學習,從大二開始就不交學費,到了大四的時候就被學校開除了,兩個人畢業的時候都在外麵做了一套假的畢業證,學位證,還有四六級英語和計算機二級證。兩個人現在都在外貿工司幹呢,一個還做到經理了呢!我給你辦的證就是托他們給你辦的。”我心裏有些發慌,吞吞吐吐的說:“這個,這個行嗎?萬一被,被人家發現了咋辦呀?”粱靜伸手在我腦門上敲了敲,說:“你平時不是很自信嗎?怎麽這陣倒熊下了?”我低下頭又說不出話來。粱靜拿起給我做的簡曆和從學校弄來的協議書,推薦表對我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些東西都是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真東西,這個和別人現在用的都一摸一樣,沒有什麽區別。唯一不同的就隻是你的心態。從現在起你要把自己當成一個即將本科畢業的準大學生看待。”我怔怔的看著粱靜,恍如是在夢裏。粱靜又說:“等下學期來了,我想辦法給你弄一個咱們學校真的畢業證,你就可以借屍還魂,起死迴生了。你就又是堂堂正正的大學生了。”我都聽懵了,怯生生的問:“真的,真的可以嗎?”粱靜說:“當然可以,《紅樓夢》裏不是有句話叫:‘假做真時真亦假,無為有時有還無’嗎?世上的事情真真假假那有什麽定論?隻在你的心怎麽看而已。”我還是不敢相信黑與白,有與無,真和假之間竟然可以這麽輕描淡寫的輪迴轉換。又低著頭怯生生的問:“那,那要是人家要給學校打電話問我的情況怎麽辦?”粱靜笑嗬嗬的摸了摸我的頭發說:“真是個傻孩子,你這麽畏首畏尾前怕狼後怕虎的你還能做什麽事情呀?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別想太多了,凡事都有我呢!”

    學校的招聘會現場就設在籃球場上,在大學裏,我雖然一直謙虛的覺得我不過是一個邊角廢料,但是這一天,當我穿著一身正裝,提著一個塑料袋出現在招聘會的現場時,我能感覺到我還是很惹人注目的。不知道真的是我以前的心態有問題,還是因為那天有粱靜陪在我身邊,我突然發現大家的眼神對我其實是很友善的,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冷漠和嘲笑。我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了翔子,翔子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西服,西服有點小,翔子以前總是穿運動裝的,突然換上一套西裝,樣子讓人感覺有點怪怪的。我忙上前跟翔子打個招唿,翔子一見是我似乎有點意外,再一見我旁邊的粱靜,腿都軟了,戰戰兢兢的說了聲粱老師好,粱靜也問了翔子好。我照翔子的肩頭上砸了一拳,笑著說:“你小子不是說你去做生意了嗎?怎麽一個人偷偷的跑到招聘會上轉來了?你來也不叫上兄弟?”翔子尷尬的笑了笑說:“還做個屁的生意啊,我剛在校門口擺了一個晚上的地攤,就正好碰上幾個城管巡夜,把我剛進的貨全都沒收了,說交一千塊錢的罰款才還給我。我說:“去你奶奶的吧,老子都送給你們了!老子不要了!這群垃圾。”我安慰了翔子幾句忙又岔開了話題,偷偷的作賊似的問翔子說:“找到工作沒?人家招聘的人都跟你咋說?”翔子說:“還沒找到合適的,有幾家叫我過去呢,我不想去。”我心裏一驚,忙拉了翔子一把,悄悄的說:“真的假的?人家沒跟你要畢業證什麽的?沒有說要給學校打電話之類的話嗎?”翔子笑了笑,很大聲的說:“沒有,就沒有人說要看你的畢業證,就是要看,你就說你七月份才畢業呢!還沒拿到呢!”我又問:“那人家不跟你要英語四級證和計算機二級證什麽的?”翔子笑的更響了,邊笑邊偷偷的給我說:“他們要的咱都有,說著將手裏的包包打開,一個一個翻著讓我看了看,四級證,二級證,各種證件一應俱全。我驚的目瞪口呆,忙悄悄的問:“你都從哪兒弄的?他們能看出來是假的嗎?”翔子看了看粱靜,粱靜朝翔子笑了笑,翔子是知道我和粱靜的關係的。見粱靜笑了也就不害怕了。笑嗬嗬的對我說:“現在科技多發達的,人民幣上的水印都能造出假的來以假亂真呢!何況是什麽證件呢?現在滿大街都是刻章辦證的,還能上網呢!你查都查不出來。”我笑了笑,說:“也是啊!現在社會亂了。”翔子咧著嘴,笑了笑,說:“球?不亂我們這些南郭先生還怎麽濫竽充數呀?亂世才出英雄呢!社會不亂我們哪來的機會呀?”我也笑了笑,又砸了翔子一拳說:“好了,不說了,等我們都就業了,我們就把酒喝起來。”翔子說:“好!”然後我們各分兩頭就散開了。翔子剛走,粱靜就對我說:“你們班這個高翔看起來很練達,永遠都是一副滿懷信心的樣子。不過就是腦子欠了一點點。”我說:“我的腦子比他欠的還多呢!我們都是人材!不是我們不適應大學,是現在的大學不適應我們這些人材!“粱靜笑了笑說:“也不知道你們這份自信對你們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說完又問我一起退學的巴帝和合歡的情況,我說巴帝天天在網吧裏殺人,合歡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粱靜忙在背後掐了我一吧,怪我說話太苛刻。

    粱靜說她在靠籃球場出口的籃球架子下等我,讓我一個人去投簡曆,我說好,但是在招聘會場上轉了一圈,到底還是心裏發怯,最後一份簡曆也沒敢投出去。泱泱的迴去找粱靜,耷拉著個腦袋說:“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粱靜氣的幾乎一個倒仰,拉起我的胳膊氣忽忽的說:“跟我走。”一麵說一麵拉著我又進了招聘會。走到一家製藥公司的招聘點前,粱靜對我說:“把我給你的簡曆拿一份出來。”我見是個製藥的企業,便扭扭捏捏嘟嘟囔囔的說:“我不想當醫生啊!”粱靜壓低了嗓音悄悄的說:“誰讓你當醫生了,我隻是讓你體驗一下該怎麽去應聘。”我哦了一聲,就從手裏的塑料袋子裏掏出一份簡曆,粱靜叫我把簡曆交給那個負責招聘的老師手裏,我又哦了一聲。轉身看了看那個頭發稀鬆,滿臉褶子的中年人,心裏七上八下。粱靜和我一起走到攤位前,其他攤位跟前的同學看見粱老師帶著我來了,都擁了過來,看著我七嘴八舌,嘰嘰喳喳的開始議論起來。我心裏更沒譜了,趕忙把頭低下,竟有些羞愧,恨不能地上有個洞就鑽進去,緊張的兩腿直是哆嗦。我幾乎是被粱靜硬生生的拖到那個招聘的老師跟前的,我象一個第一次去相親的黃花大閨女,低著頭,麵紅耳赤。粱靜把我的簡曆遞給那個禿頂的中年人,那人看了看我的簡曆,問我道:“你會寫毛筆字?”我登時眼睛一亮,抬起頭看了看那人,說:“恩,是的。”那人問:“你練什麽體?練了多長時間了?”我說:“我小時侯練顏體和柳體,後來臨蘇米黃蔡還有蘭亭序,現在已經不臨貼了,我從六歲開始學字,十幾年來從沒有間斷過。”那人聽了哦了一聲,又說:“那你帶你的作品來了嗎?讓我看看?”我扭頭看了看粱靜,然後對那人怯生生的說:“沒有。”我都能聽出我說話的時候嗓音在顫抖。那人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張白紙,又拿過一支中性筆對我說:“那你現場給我寫兩個字讓我看看行嗎?”我忙說:“好,當然可以。”說完就拿起筆,略想一想,便提筆寫道:

    手把青秧插野田,

    低頭便見水中天。

    六根清淨方成稻,

    退步原來是向前!

    寫完,我便放下筆,那人看了我的字,嘖嘖的直咂舌頭,一邊感慨一邊讚歎,說:“好字好字,現在能寫這麽一筆好字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見啊!”那人一誇我,我心裏便不怎麽害怕了。扭過頭朝身邊的粱靜笑了笑,又朝周圍擠過來看我的人笑了笑,他們也都朝著我笑。我這才發現他們原來真的是不嘲笑我的。原來以前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人直說我寫的字就象刻在紙上的一樣,比字帖上寫的還好看。看完我的字,那人又拿起我的簡曆看了看,問我:“你打算考不考研究生?”我一怔,又看了粱靜一眼,吞吞吐吐的說:“我,我不知道,好象,沒打算考吧!”那人說:“你要到我們公司了,如果考上研究生的話,你的學費由我們公司給你出,而且每月還給你發基本工資。”我聽的雲山霧罩,仿佛是在夢裏。怔怔的隻是聽,也不知該這樣迴答。那人又說:“好!我記住你了,你迴去等通知吧!希望我們將來能成為同事。”說完站起來一手拍拍我的肩膀,一手拉住我的手和我握了握手。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正式的和人握手。以前有很多女生和我分手的時候都提出要和我握手,都被我拒絕了。我沒有想到我這個濫竽充數的南郭先生居然會被人如此重視。立時激動的眼圈都紅了,要不是粱靜摟著我的肩膀安慰我,我真的可能就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上一場。

    再走了兩步,我看見一家外貿公司招聘外貿跟單員,我對粱靜說:“我想去試試。”粱靜把我拉到一邊,對我叮嚀道:“去是可以,不過人家要問你英語四極過了沒有?你就說過了,人家要問你英語六級過了沒有?你也說過了,人家要問你計算機二級過了沒有?你還的說過了。總之人家問你會什麽,你就說都會,人家問你要什麽證,你就說你都有。”我目瞪口呆的看著粱靜,半晌不語,心裏說:“那不是騙人嗎?人家要查出來怎麽辦啊?”粱靜看出了我的心思,說:“你記住就是清華北大的畢業生剛到用人單位了也是現學現賣的,別看現在應聘的時候用人單位跟你要這個證那個證的,都沒什麽實際意義,到了單位沒有人看你的什麽證,到了工作單位拚的是你的學習能力和各方麵的綜合實力。”粱靜的話讓我茅塞頓開,也讓我信心倍增。應聘我的依舊是一個頭發稀稀鬆鬆的中年人,他看了看我的簡曆,簡單的問了問我的成績和在校表現之後,還沒容我給他撒謊,他卻滔滔不絕的給我大侃特侃起他當年幹國際貿易的事跡來,講他在東北向俄羅斯販過大蒜,講他在新馬泰向中國沿海走私過電器,講他在非洲開賭場販香蕉幾乎九死一生,講他人生最輝煌的時候在德國開的是噢迪。但是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對噢迪還沒有什麽概念,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一種名牌汽車的名字。那人跟我諞完他的光輝事跡後,我看著他,突然就決定我這輩子一定不要幹國際貿易了,因為我不想在我四五十歲的時候變的象他這麽浮躁和健談,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兩隻腿象抽風似的使勁的抖。說的話真真假假,永遠讓人覺得和他當前的身份相去甚遠。看似半生輝煌,其實是一事無成。離開了外貿公司,我和粱靜又找了一家南方某城市做家紡的企業,那應聘的老師個頭不高,挺著一個大肚子,肥頭大耳,穿著一件作料很考究的t恤,手裏拿著一個小皮包。用陝西話來講,看起來很有勢。那人拿過我的簡曆看也沒看就將簡曆扔到桌子上,然後頤指氣使,指手畫腳的對我說:“你到我們公司,我讓你先做卸貨員你願意嗎?”我一聽這人言語尖刻,盛氣臨人。心裏很是不爽,於是便毫不客氣的說:“不願意。”那人看著我笑了笑,說:“年輕人要先學會吃苦,我是為了鍛煉你,才讓你做裝卸工的。我當年就是從裝卸工幹起的。”我冷冷的說:“謝謝,我能力已經很強了,根本用不著鍛煉。”周圍的人聽到我如是說,都潮水一樣的湧過來看熱鬧。還有人偷偷的在後麵拽了拽我的衣服,咬著我的耳朵悄悄的說:“你不能這樣跟招聘的老師說話。”我一迴頭,對給我說話的人大聲說:“不這樣說,那怎麽說?你教我呀?”那人忙縮著腦袋躲到人群後麵去了。我又迴過頭,剛那個肥頭大耳的老師看著我輕蔑的笑了笑說:“年輕人,我看你還是到別的地方轉一轉吧!現在象你這樣的本科生就象樹葉一樣多,我們根本不缺你們這樣的人。”我也笑了笑,說:“那你就去找你的樹葉吧!你不缺人,我也不缺工作!再見!”說完,便從桌子上拿起我的簡曆看也沒看那人一眼,轉身就走。粱靜以為我生氣了,忙和幾個同學追上來試圖要安慰我。我忙笑了笑說:“我沒有生氣,人是要相互尊重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剛那人明顯是看不起我麽,是他先對我不客氣的,那我還對他客氣什麽?”粱靜和幾個同學忙符合道:“是是是,我們是找工作來了又不是賣身來了,沒有必要對誰對低三下四,奴言卑膝的。我們邊說邊聊,又到了一家製造火腿香腸的企業,我隻是隨便站住腳步看了看,粱靜就勸我投份簡曆試一試,我本是不願意投簡曆的,但粱靜一說話,我沒好意思拒絕,便也跟著別人遞了一份簡曆。負責招聘的老師是一個瘦瘦高高,戴著黑框花鏡,穿著藍色中山裝,風緊扣扣的一絲不苟,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摸樣的一個老頭子。老頭子比剛才那個肥頭大耳的中年人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老頭子拿著弱的簡曆看了一會兒,伸手取下眼鏡,眯著眼睛一邊看一邊突然問道:“你這是真的假的?”一句話唬的我魂飛魄散,幾乎一個倒仰。忙戰戰兢兢的說:“當然,是真的了。”老頭子又翻了翻,說:“反正現在這東西也真假難辯,就隻是一張紙,上麵的成績你想填多少就是多少,我又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額頭,尷尬的笑了笑,沒有說話。老頭子放下手裏的簡曆,又戴上眼鏡,看了看我,我心裏一陣慌亂,狠不能轉身就跑。老頭子看著我,突然指了指我手指上戴的一個戒指,說:“你戴的這個明晃晃的是個啥東西?”我說:“是戒指。”老頭子哦了一聲,說:“是戒指哦,我還沒有見過,是金的還是銀的?”老頭的語氣明顯有些奚落我,周圍同學也一陣轟笑,我有些怒了,抬頭看著老頭,沒好氣的說:“這跟你有什麽關係嗎?”老頭子轉過頭去,又看著另外一個和我一起投了簡曆的女孩耳朵上的耳釘,說:“你能不能把你耳朵上的這個鐵環環給我卸了。”女孩臉一紅,忙說:“可以。”邊說邊伸手將耳朵上的耳釘摘了裝進口袋裏。老頭子又指著女孩旁邊一個長頭發的男孩的腦袋說:“我限你在三十分鍾內把你的頭發給我絞的象我這麽長。眾人又一陣轟笑。我抬頭看了看老頭的頭發,就比禿子多了一點絨毛而已,我想可能是因為他是禿子的緣故,他就嫉妒的見不得別人長發飄飄。那男孩放下簡曆就往外跑,剛跑了兩步又折迴來,摸著後腦勺說:“老師,四十分鍾行不行啊?”老頭子把臉一拉,說:“你還跟我談條件?你有這個資格沒有?”男孩一吐舌頭就跑了。老頭子轉過頭來又看了看我,我已經將桌子上的簡曆裝迴了塑料袋裏,正準備要走,卻被老頭叫住了。老頭子說:“你要幹嗎去?”我說:“我準備走。”老頭子說:“我叫你走了嗎?”我當即就笑了,說:“我走還要給你打報告嗎?我看沒這個必要吧?”老頭子氣的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說:“你這個學生你怎麽說話呢?你老師就這麽教你跟人說話呢嗎?你到我這裏來找工作,還跟我用這種口氣說話?”我又笑了笑,說:“老爺子,你消消氣,我建議你還是迴去到你們村裏去轉轉吧,那裏聽話的孩子多的是。”說罷便拉著粱靜揚長而去。隻留下那老頭子看著我和粱靜的背影直恨的手腳發麻,嘴裏嘟嘟囔囊也不知道罵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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