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瓷去了7號樓。


    看守見到她,很意外:“今天沒接到上麵指示,溫醫生怎麽過來了?”


    溫瓷:“我路過,順便來看看。”


    看守給她放了行。


    奇怪的是,溫瓷進來後沒見到祖父。


    裏麵的人紗布已經拆了,隻剩被槍打斷的腿還吊在床上方。上衣大開著,露出來的皮膚上布滿了猙獰的傷疤。


    聽到腳步聲。


    他扭頭看了過來。


    這次溫瓷是自己來的,沒有副官跟著,他沒接著把眼睛閉上。


    而是直直的盯著溫瓷後方。


    溫瓷看出他的意圖,道:“後麵沒人。”


    他死水般的眼睛,忽然亮了下,聲音顯得很迫切:“你自己?”


    他意圖太明顯。


    溫瓷道:“外麵有很多守衛。”


    他仿佛沒聽到溫瓷的話。


    眼裏滿是希冀。


    他拄著手臂想要坐起來,對溫瓷道:“我等你好多天了,我是被他們抓來的,你救我出去好不好?”


    溫瓷沒迴答。


    他又繼續道:“我可以給你錢。”


    “你是醫生,你接這種治傷的私活,肯定是為了賺錢吧?隻要你幫我逃出去,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傅景淮給你多少,我出十倍,一百倍也行。”


    傅景淮為什麽抓他。


    溫瓷不知道。


    但她知道外麵有多少守衛。


    提醒道:“別說你腿傷成這樣,就算是身體健全,外麵的守衛你也未必打得過。”


    那人道:“我不逃。”


    他以為溫瓷答應了,往溫瓷身後看了看。


    見確實沒人盯著他們,才壓低聲音,對溫瓷道:“我叫薑少堂,你去申城銀行,想辦法見到行長……薑堅白。你告訴他,我被關在這兒,他會派人來救我。”


    薑少堂……


    薑堅白……


    溫瓷心頭微動。


    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問:“你們是什麽關係?”


    薑少堂說:“他是我爸。”


    ……


    冗長的沉默後,溫瓷說:“好……”


    才怪!


    得知薑少堂的身份,溫瓷甚至有點兒後悔,不該那麽盡力給他治傷。


    應該讓他多躺幾天才對。


    他還想跑。


    她的父兄還被關著,不知道在遭什麽罪呢。


    他們憑什麽一家團聚?


    從7號樓出來,溫瓷還是沒看到祖父。


    繞到另一側,她才發現,7號樓原來有兩個單元。


    薑少堂關在右側。


    左側大門關著,明處沒有看守,不知裏麵住著什麽人。


    溫瓷沒去貿然打擾。


    迴了家。


    她一直在家待到吃過晚飯。


    晚飯後,祖母和母親一人一個孩子帶著去洗澡。


    方錦寧拉著她迴屋說悄悄話。


    得知溫瓷和傅景淮在杭城住了近一個月,方錦寧吃驚的同時,更多的是高興。


    “我還以為,你要等到和他正式成親後,才在一起呢。”


    “不過現在是新時代了,你們有政府頒發的婚書,就是正式夫妻,同住也正常。”


    問她:“我說的沒錯吧?有些事隻有親身體會了,才知道其中的快樂。”


    又問她:“他怎麽樣?上次咱們說的那個事兒,準不準?”


    溫瓷:“什麽事?”


    方錦寧推了推她:“你說什麽事啊。”


    溫瓷沒想起來。


    方錦寧磕磕巴巴提醒:“就是……那個……鼻梁越高,那兒……越大,準不準?”


    溫瓷:“……”


    砰!


    門口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伴著沉重的腳步越走越遠。


    屋裏兩人同時嚇了一跳。


    方錦寧心慌:“誰?”


    溫瓷飛快的起身去開門,卻見傅景淮頭也不迴的往外走。


    溫瓷:!!!


    壞了。


    方錦寧也懵了:“他什麽時候來的?”


    溫瓷哪知道。


    顧不得和方錦寧解釋什麽,小跑著追了過去。


    等追到門口,傅景淮已經坐到車裏。


    溫瓷從另一邊上了車。


    傅景淮黑沉著臉,麵色不善,溫瓷也不知他聽到了多少,又或者聽到了什麽。


    心虛的問:“你怎麽來了?”


    傅景淮不說話。


    溫瓷又問:“你什麽時候到的?”


    傅景淮菲薄的唇扯了扯,黑沉沉的眼眸盯視著她:“溫瓷,你在怕什麽?”


    溫瓷不是怕。


    隻是覺得那些話,真要讓他聽到了,她以後都不知該怎麽麵對他了。


    解釋。


    又不知從何解釋。


    她小心的道歉:“對不起。”


    傅景淮再次陷入沉默。


    他想起上次從租界出來,溫瓷看他的眼神。


    很認真。


    很專注。


    甚至有些著迷。


    他想了很多種可能,最後把她的眼神定義為喜歡。除了喜歡,他想不到別的詞來形容那個眼神。


    如今才知道,那不是喜歡。


    是……


    他忽然怒上心頭。


    確切的說,是惱羞成怒。


    是察覺被戲弄和褻瀆後的無處發泄。


    “停車!”


    副官忙踩了刹車。


    “出去。”


    溫瓷還以為他說自己,心裏一驚,就見副官開門下去了。


    車門關上,男人視線朝她掃來。


    刀片兒一樣的眼神,刮的她臉頰生疼。


    溫瓷確定他全聽到了,無地自容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硬著頭皮道歉:“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傅景淮冷嗤:“不是哪個意思?”


    伸手掐住她的下頜,將她拉到跟前,目光一瞬不瞬的鎖著她的臉。


    她臉紅的厲害。


    瞳仁一晃一晃的。


    就這個眼神,這個表情,他還以為是她對他的喜歡,以為是她害羞。


    手上力道愈發加了幾分。


    上次不小心把她臉弄傷之後,他就再沒做過這個動作了。


    可這次,他發了狠的想弄疼她。


    她眼圈逐漸泛紅。


    傅景淮心中的煩躁幾欲衝碎理智。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溫瓷,我嫌髒。”傅景淮開口,掐著她的下頜,將她臉掰向另一個方向,鬆了手。


    “滾下去,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麵前。”


    “傅景淮……”


    “別叫我名字。”


    “你不配。”


    “滾!”


    溫瓷被他吼的一怔。


    他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說完,便轉過頭不再看她。


    溫瓷想說什麽。


    最終,僵硬的開門下了車。


    “開車。”


    門剛關上,男人就下了命令。


    副官看了眼溫瓷,不敢說什麽,迴到車上,開車走了。


    開出去一小段,車又停了下來。


    溫瓷心頭一動。


    卻見傅景淮那邊的車門打開,有個什麽東西被丟了下來。


    車接著往前開了。


    溫瓷走過去,地上扔著的,是她昨天給他放車上的小藥箱。


    藥箱蓋子開了,東西灑了一地。


    溫瓷蹲在地上。


    把它們一件件撿起來,放迴藥箱裏。


    撿著,撿著,淚水就落下來了。


    委屈,又不能怪誰。


    傅景淮停車的地方在江邊,離傅府很遠,她匆忙出來,什麽都沒帶。


    隻能走著迴去。


    盛夏的天,說變就變。


    不知哪邊響了一道驚雷,豆大的雨滴就砸了下來。


    江邊玩鬧的人們瞬間散了。


    溫瓷心裏難受,也不想迴攬星居,又不知該去哪兒,提著小藥箱,在雨裏漫無目的的走。


    淚水滾下來。


    和著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胸前,濕透了衣衫。


    “溫瓷?!”


    一道車燈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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