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崖郡守周柏山在準備前往西部巡視事宜之際,就遇到徐雲山前來求見,於是立馬派人將徐雲山請進書房議事,他知道徐雲山輕易不會親自前來,一旦親自前來,定然是有著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發生,何況如今已經夜深,怕是這事情還不小。


    尤其是他見到了徐雲山的裝扮後更加確定徐雲山此番前來事情不小,因為徐雲山甚至連件體麵的衣服都不曾更換,沾染著血跡的髒兮兮的麻布衣,腳上穿著一雙草鞋,靠近一些還能聞到身上那股汗水和雨水打濕後漚幹的酸臭味,還有淡淡的血腥味,若非事出緊急,徐雲山不會如此失禮。


    周柏山連寒暄都來不及就直接開口問道:“徐先生,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徐雲山一口喝幹了茶壺裏的涼茶水後才連忙說道:“明府,大事不好。中部天掌山俚人峒主阿黑牙聯合其他三十五峒峒主造反,如今整個西南諸縣也已經落入俚人之手,現在怕是就要對丫縣動手,而且丫縣駐縣校尉楊子威已於兩日前率部出海,道崖西島做防風加固去了,如今丫縣兵力空虛,雖我也已經派人加急前往崖西島通報,但是就是不知道來不來得及,所以,快馬加鞭親自前來向明府說明情況,請明府速請駐郡統領前來商議,抓緊調兵南下平叛,晚了可能珠崖郡南部危矣。”


    周柏山一見徐雲山說的如此嚴重,不疑有他,連忙派人前往崖北海口港守備大營中請駐軍統領麥永瑞前來議事。


    做完這些後,周柏山也沒閑著,當即命人將府衙中所有的珠崖地圖以及能找到的簡易沙盤全部搬到了公務大堂,同時將郡衙六曹的官員都叫來了公務大堂,現行商議可調動的一切戰略資源,例如糧食、馬匹以及器械的建造,同時命人按照徐雲山的陳述快速寫好了奏章連夜過海送至嶺南、海東兩道行台處,雖然事出緊急,不得不先斬後奏同軍方協調調兵,可這事若是不跟自己上頭的兩位上司打過招唿,讓他們給背書,事後就算天大的功勞跟自己無關不說,擅自調動兵馬可是殺頭的大罪。


    徐雲山此時反而平靜了下來,起碼看不出他剛來時的那種緊張,而是安靜的坐在周柏山下首的最後一張案幾後,有些悠然自得的品著茶。


    周柏山見徐雲山一副輕鬆悠閑的模樣,當即有些好奇道:“徐先生,適才見你初到之時還是頗為緊張的,可如今卻是鬆弛了下來,可是對於此番俚賊聚眾有什麽解決辦法了?若是有什麽好點子,大可提出啊!徐先生胸懷大才,可是這珠崖不可多得的智者,這清退俚賊還需先生出力啊!”


    徐雲山見周柏山點到自己了,連忙把茶杯放下道:“明府言重了,雲山一介商賈,不敢妄自幹預郡縣軍政大事,隻是明府發問,雲山不敢不答,這次俚賊聚眾事出有因,若是不解決此事,怕是縱然彈壓下去,最終又會卷土重來,這珠崖一島,民眾十之之九皆是俚人,隻有一成才是中原過來的移民,加上駐軍有限,若是隻考慮鎮壓,珠崖用不了多久就會烽煙四起,無論是對珠崖還是整個天下都會有無法估量的損失,尤其是朝廷的稅收!”


    周柏山撫了撫下巴的山羊胡道:“事出有因?先生莫不是知道了這俚賊做亂的根源?可有和平解決之法?若是能不動兵戈,本府又何嚐願意流血?就算俚人。亦是我大虞子民,死一個對我大虞都是損失。”


    徐雲山苦笑道:“這禍亂根源說來倒也不難猜測,明府可曾記得半年前前來珠崖主持石家香料北上的高沙伯的那個庶子石正光?”


    周柏山聞言便快速的思索起來道:“好像是有這麽一個人前來珠崖,且還給本府遞了拜帖。不過當時本府因要到西部巡視,並不在崖北,事後迴到崖北之時,聽聞此人好像自丫縣港口直接隨著貨物登船北上了,所以一直未曾放在心上。徐先生如今提及此人,莫不是此番俚亂跟此人有關?”


    徐雲山點點頭道:“正是如此,本來此事不該由我來查,隻是事出緊急,雲山就隻好僭越了。事情是這樣的,那石正光來到珠崖之後,就直奔丫縣,本來少年人貪花愛色本也沒什麽,可能是丫縣的妓館中大多姿色平平,很快就使得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產生了厭倦,便帶著幾十名家仆說是要進山狩獵,結果就出事了。”


    周柏山隨即猜到,大概率就是這養尊處優的京師公子哥來到珠崖跟當地俚人發生了什麽不可調和的矛盾和衝突,於是有些慍怒道:“此人究竟做了什麽?”


    徐雲山亦是有些鐵青著臉道:“還能做什麽,他進山打獵不成,結果遇到了一個俚人女子,便想與那女子苟合,可那女子如何肯從,於是他便用了強,這還不算,他不但自己是個禽獸,還讓那些家仆輪著折磨那女子,最後那女子終於在他們這些禽獸的折磨之下,含恨而死,被棄屍荒野。”


    周柏山聞言,氣的忍不住一拍案幾怒道:“什麽!竟有這般惡事!為何無人上報?”


    徐雲山連忙解釋道:“當時此事做的極為隱蔽,並無人知曉,隻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他們做下這般惡事之時,恰好被當地一俚人老嫗撞見,於是連忙出來製止,結果被他們一腳踢下山去,也是蒼天有眼,這老嫗並未因此喪命,便將此事告知了當地峒主巨貓,這才知道,這女子居然是珠崖中部天掌山三十六峒主之一阿牙黑的女兒,因姑姑嫁給這丫縣狗嶺山的峒主巨貓,所以前來探親,當日本就是背著姑姑姑父出行遊玩,卻不曾想遇到了這幫畜生,遭此慘禍!”


    周柏山此時已經氣的渾身發抖道:“縱是如此,他們也該稟報官府才是,官府定會出麵為他們解決的啊!何故暗中勾連,做那謀反之事?”


    徐雲山無奈道:“明府主政珠崖也有六年之久,想來對珠崖俚人的民風應是熟悉的很,這些俚人本就對中原遷來的人頗為仇視,加上中原子弟向來也看不起這些山野之民,雙方本就積怨破身,他們又如何能夠相信從中原過來的官員會為了他們處置中原的子弟?新仇舊恨的積壓之下,使得他們終於爆發,決定徹底的驅逐中原人士,將珠崖恢複俚治。”


    周柏山恨恨的說道:“這石正光甚是可惡,因他一人作惡,使得整個珠崖陷入兵戈,我定要上書朝廷,將他的罪行揭發,若不讓他身首異處,我周柏山寧願自己摘了這頂帽子!”


    這時駐郡監察使楊從文起身道:“明府先別動怒,待下官問徐先生幾句話。”


    徐雲山見楊從文點到自己,連忙朝著楊從文施禮道:“令官有何問題隻管問來,在下定當知無不言,”


    楊從文點了點頭道:“按道理說,徐先生在珠崖修橋補路不落人後,你這樣的大善人說的話本官是不該質疑的,隻是事關重大,避免將來說不清楚,還是慎重些好,所以本官有些問題要跟徐先生確認一番,還請先生莫要介意。”


    徐雲山連忙把身子彎得更低道:“不敢,令官有何問題隻管問來,雲山定當慎重迴答!”


    楊從文點了點頭道:“嗯!徐先生,我且先問你,這俚人造反之事是否已經發動?你又如何得知,為何現在下麵縣城尚未有一紙公文前來,而你就已經掌握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徐雲山認真聽完楊從文的問題後便快速的從腦中過了一遍,簡練說道:“此事其實已經發動,如今西南諸縣已經盡數落入俚人之手,至於我為何能得知這個事,隻因俚人在天掌山起事之際,我的家仆剛好在天掌山收購山貨,故而得知。而我的家仆將消息傳遞給了剛好在陵英縣的在下,在下當即派人前往丫縣和崖北報信,隻是報信之人還未走多久,又再次傳來消息,說是通過細探得知,原來在天掌山正式起事之前,西南的羊山、馬地、西城、鹽所、樂西、黃橋六縣皆盡落入俚人之手,而俚人下一目標就是直取丫縣,再沿著東邊藤縣、陵英、萬路、流海、民安一路打到崖北。使出緊急,當時我身邊已無人可派,且我也不放心再講此事交給下人來說,怕說不清楚,隻好親自縱馬前來。”


    楊從文仔細聽著徐雲山的解釋,試圖找出其中的漏洞,隨即繼續問道:“按你所說,你的信息是因為恰好你的家仆在天掌山收購山貨,難不成俚人起事,還不殺你家仆?”


    徐雲山苦笑道:“想必令官應該知道,在下前些年曾明媒正娶過一名俚人女子,所以在下家中的家仆幾乎都通熟俚語及俚人民俗。一口腔調出來,根本分不出他是不是俚人。何況我家中仆人常年跟俚人打交道,早就跟天掌山的俚人混的十分熟絡,他們也就將他當成定居丫縣的熟俚罷了。所以,才能套到如此重要的情報送出。”


    周柏山忍不住插了一嘴道:“那你那家仆還在天掌山中?”


    徐雲山搖了搖頭道:“我自來了崖北,就再也沒有收到過其他消息。想來應該還混在其中,等待合適的時機定會將消息送出來。”


    楊從文隨即疑惑道:“縱然如此,那也證明不了你家仆所言就是真的啊,萬一……”


    楊從文說到這裏就沒再說下去,而是饒有深意的看向周柏山,周柏山隨即會意。


    楊從文的意思其實很明確,僅憑著一介家仆的信息就判定俚亂未免也太兒戲了些,在這個講究階級的時代,一介家仆的話實在難以讓人信服,哪怕是徐雲山親身經曆,怕也是分量不夠。


    不但周柏山會意,徐雲山也瞬間明白楊從文的意思,於是挺起胸膛道:“令官,雲山願以身家性命擔保,若消息有誤,可取雲山首級還有雲山的萬貫家資,不知這些可做得抵押?”


    不等周柏山迴話,楊從文微微搖頭道:“徐先生,非是本官輕視於你,實在是分量不夠,若是有個萬一,明府可承受不住這私自調兵的罪名啊!”


    徐雲山又豈能不知,心中稍稍猶豫了一陣後,當即走到周柏山身側,然後從腰間掏出一塊腰牌頗為小心地遞給了周柏山道:“若是加上這個呢?”


    周柏山見徐雲山的行為,便知道徐雲山很明顯不希望除了他之外的第三人能見到這個腰牌的真實麵目,於是疑惑地接過那腰牌仔細一看,瞬間失色,大驚道:“徐先生,此物怎會在你身上?”


    徐雲山苦笑著小聲迴道:“明府莫要管此物我是如何得來,隻須告知持此物可夠分量調兵便是!”


    周柏山滿臉不可置信的望著徐雲山良久,才緩緩小聲地對徐雲山說道:“先生手握此物,自然知道此物不但可以調兵,且可以號令整個南海路兵馬也不難,但是此物不該在先生手上,先生若不能說明此物來曆,本府恕難從命!”


    徐雲山亦是無奈小聲道:“此物,乃元興聖人仁安皇帝所賜,南海路元帥麥擎忠可作證,我持有此物之事經得起查證。”


    徐雲山搬出了南海路元帥麥擎忠,足以說明此事背後大有文章,可不是周柏山區區一介郡守可以知道的事情,周柏山甚至有些後悔過於刨根問底,萬一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莫說頭頂的帽子,怕是小命都難保,也由此判定,這徐雲山的背後,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強大得多,居然有先帝禦賜的禁軍將軍的腰牌,這已經不是強大的事了,可以說已經通天了。


    單單這四品禁軍將軍的身份已經差不多是實權帶兵將軍中最高的位置了,何況這還是禁軍十二軍中的親衛將軍的腰牌,那可是天子近侍的頭子啊,若非天子心腹,焉能有此物在手?


    而且這禁軍將軍的品秩若是再往上就隻能出任一部尚書或侍郎,又或是直接進入內閣,再不濟也是外放稱為一路軍機堂元帥,但這些都不是帶有實際兵權的職務。而這禁軍將軍則是天子近衛禁軍的最高職位,整個禁軍雖說有十二名名,直接負責皇城四門和大內的安危,但隨便一名禁軍將軍所能調動的兵馬就不低於五萬,且還是精銳。


    而且能出任禁軍將軍之人,無一不是從邊軍也就是四方鎮軍將軍中選拔而來,皆是從沙場浴血奮戰出來的殺神,這樣的人物,哪怕隻是虛領禁軍將軍之職,那也是整個軍部方都要仰望的存在,而徐雲山居然身懷禁軍將軍的腰牌,可見此人著實不簡單,其身份絕不是對外所說隻是一介商賈那般。


    此時周柏山頓時為難道:“分量是夠了,此事本府也自會向麥元帥求證,隻是,這調兵之事不歸本府統轄,本府對郡兵隻有監察之責,並無不能直接調配,且先生這枚腰牌來曆未能確認之前,本府也不能貿然為先生作保。一切,就隻能看駐郡兵事營麥永瑞統領前來再做計較。”


    徐雲山也知道,朝廷的機製就是如此,文武分治,又文武相製,在最大程度上將文武分家,又不得不扭在一塊。調兵之事確實不是周柏山能夠決定的,但是俚亂之事確實要先報備給他,再由他出麵去跟軍方協調,這就是規矩。若是徐雲山繞過周柏山直接去找麥永瑞,那就不是俚亂的事那麽簡單了,萬一被有心人一頂軍商勾結的帽子扣下來,就算徐雲山真的做過禁軍將軍,也要扒層皮,畢竟軍商勾結就意味著軍隊能直接從商賈手中獲得錢糧,就有了脫離朝廷的本錢,這是朝廷絕對不能允許的。何況還有著作為監察天下百官的禦史台監察院的監察令在此,周柏山和他今日的一言一行均會被這監察使楊從文如實上報,若是有僭越逾矩的地方,朝廷日後追究起來,在場的都吃不了兜著走。


    好在徐雲山平日裏跟周柏山交情不錯,加上徐雲山善名在外,民間多有稱頌,也確實替朝廷解決了許多地方上力有不逮的事情,隻要縣裏或郡裏開口,徐雲山幾乎都是義不容辭,使得周柏山也好,還是珠崖郡的其他官吏也好,不少人都承著他的情,所以,雖然一介商賈的身份行走,但卻始終能稱為珠崖官場的座上賓。也正因如此,楊從文對徐雲山的感官一直都不差,剛才問的仔細,其實並不是刁難,恰恰是在幫他,否則他一介商賈妄議禍亂,縱然事情是真的,也難免有人挑刺找茬。


    就在眾人為難躊躇之際,千唿萬喚的珠崖郡駐郡兵事營統領麥永瑞終於攜著駐軍司馬陳如海風塵仆仆的趕到,眾人連忙在郡守周柏山的帶領下紛紛起身相迎。


    麥永瑞麵對眾人的寒暄也不廢話,也就微微點頭示意,快步就走到沙盤麵前然後越過眾人目光,直接盯著徐雲山問道:“徐先生,你在得知俚亂的消息距今已過了多久?”


    徐雲山連忙抱拳應道:“稟統領,在下乃是今日辰時得知消息,就派人馬不停蹄地分趕丫縣和崖北報信,如今算下來,怕是有七八個時辰了。”


    麥永瑞聞言當即臉色凝重道:“俚人性情直爽,想到什麽就做什麽,一旦他們決定鬧事,舉手之間就能聚嘯山林,整個珠崖就是不算已經虞化的熟俚,光是那漫山遍野的生俚就足足有二十萬眾,而我虞人百姓僅有不到五萬人,而兵馬算上駐郡全境兵馬也就三千餘人,去除各縣預留守軍,可調動的兵馬不超過兩千,在人數上,怎麽算都吃虧。何況這珠崖山脈縱橫,道路崎嶇泥濘,不利於大規模行軍,而俚人自由生長於斯,爬山穿林如履平地,縱然不敵,轉身入了山林,我等也無計可施,難以將他們徹底消滅,很是麻煩。按照之前周明府給到信息來看,這俚人已得西南六縣,這六縣皆是俚人最為集中之處,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整個西部都會不戰而降。所以,為今之計,打不是一個好辦法。”


    麥永瑞一番言論使得在座眾人心都涼了一大截,掌管全郡之兵的一郡之將都不敢言戰,難不成真的要舉郡撤離珠崖?且不說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這丟疆失土之責,在座的每一位都難逃一刀。


    徐雲山見眾人在麥永瑞一番話後皆都沉默不語,連忙出聲道:“諸位老爺,這統領隻說了打不是一個好辦法,可也沒說不打,諸位不妨等統領把話說完。”


    麥永瑞向徐雲山投去一絲讚賞的目光,繼續道:“徐先生所言甚是,我隻是說了最好不打,可沒說真不打,隻是如今雙方兵力懸殊太大,若是硬幹,咱們就算裝備精良,這大虧還是吃定的。”


    周柏山聞言,當即疑惑道:“依統領之見,計將安出?”


    麥永瑞沒有直接迴答周柏山,而是饒有深意的看了徐雲山一眼,徐雲山跟他仿佛有著什麽默契一般亦是朝他輕輕點了點頭,麥永瑞才對著眾人說道:“此戰關鍵之處在丫縣,餘者皆不足慮,我欲增兵前往丫縣,與俚賊主力決戰,若能一戰潰之,則珠崖全境無憂。”


    麥永瑞此言一出,眾人什麽反應都有,但是大部分人包括周柏山在內皆認為此計過於冒險,要知道俚人的目的是驅逐虞人,且天掌山勾連珠崖全境,東西南北各個方位皆有通道可出,萬一真的將兵力都抽調至丫縣過後,俚賊從其他通道出來,豈不沿著海岸線一路打到崖北,屆時崖北都丟了,就算守住丫縣又有個鳥用。


    麥永瑞似乎早已料到眾人的反應,於是肅然道:“俚賊看似蠢笨,實則清楚得很,丫縣乃朝廷賦稅重地,一旦失陷,會直接影響到整個珠崖的錢糧調撥,攻下丫縣就等於斷了朝廷在珠崖的一條臂膀,將整個南方連同中部、西部合為一體,再三路出兵,不愁珠崖不得。可若是將兵力分散,一來俚人本就各自為政,難以做到統一執行戰略目的,同時俚賊雖眾,但裝備太差,武器不足,單獨攻城難以保證分散之兵能攻下各地縣城,容易陷入膠著,一旦陷入膠著,朝廷隻需從對岸調動一萬精銳前來,立刻可以將各個分散的俚賊勢力清繳,想來俚賊的首領還不至於蠢到這個份上。”


    眾人聽完麥永瑞的分析之後都紛紛陷入了沉默,都在思量這麥永瑞分析的戰情是否合理,而徐雲山則是站在一邊默不作聲,因為他知道,以一介商賈能站在這裏聽諸官商議,本就有著逾矩之嫌,若是再貿然發言,無論其中多少人跟他交情匪淺還是對他萬分欣賞,都免不了都驅逐下堂,若是真的計較起來,最少獎勵他四十個板子和一個月的牢獄之災。


    當然,若是有主官問詢那就另當別論,周柏山也出乎意料的沒有問詢一旁的下屬和幕僚,而是直接看向徐雲山問道:“徐先生,依你之見,這麥統領之言可行得通?”


    徐雲山的反應可不止受寵若驚那麽簡單了,而是直接誠惶誠恐道:“明府折煞在下了,雲山不過一介商賈,何德何能敢妄議如此大事!”


    不等周柏山迴話,一旁早已有些不耐煩的麥永瑞則是擺了擺手道:“徐先生莫要自謙,周明府所問亦是本統領想問的,有我和周明府作保,你心下是如何想的便如何說便是,莫要擔心事後的是非口舌!”


    徐雲山在得到了周柏山同樣肯定的表示後,才輕咳了一聲道:“既然兩位老爺發問,雲山也就僭越了。某以為,統領所言甚是有理,俚賊本就是烏合之眾,合則聲勢浩大,分則不足為慮,能組織全島俚賊起事之人不可能不知道這點,若是沒有這番見識是不可能有這個本事召集如此之眾的。所以,當務之急,趁著俚人劍指丫縣之際,我等亦是兵發丫縣與俚賊決戰最為正確,隻不過,這番南下,最好先派出三百披甲之士深入中部山脈,作出抄其後路的姿態,逼迫俚賊不敢分兵太多,留駐部分人馬在天掌山。再派出六百人馬聲勢浩大的途徑整個東部縣城,造出聲勢來。其餘主力人馬則走海路。”


    “海路?”


    麵對眾人的疑惑,徐雲山解釋道:“走海路有三點可行。第一,快!若是陸路行走,哪怕不攜帶糧草輜重,日夜兼程,這崖北到丫縣整整近七百裏地也至少需走上三天兩夜,屆時人困馬乏,對方以逸待勞,我等人數本就不足,若是遇上這樣的情況,又如何能打?而走海路則隻需半日光景,將士們隻需在海上做好修整,一旦船隻靠岸,即可以最好的狀態投入戰鬥。第二,走海路可沿途散步信息,令各縣提前做好準備,不至於萬一俚人選擇分散兵力之際而無法應對。第三,走海路大概率可隱藏我軍主力形跡,屆時可打對方個出其不意,扭轉戰局。所以,我建議,走海路!”


    眾人又紛紛陷入了沉思,最終越想越覺得徐雲山的想法確實靠譜,且也顧忌到了方方麵麵,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區區兩千兵馬可以打得贏號稱二十萬眾的俚人嗎?


    對於這個顧慮,麥永瑞隻是輕輕一笑道:“若是正規軍,莫說二十萬,隻肖對方有八千兵馬,咱們都毫無勝算。可烏合之眾就不一樣,毫不吹牛的說,我麾下兒郎可以一當十!”


    這時監察使楊從文還是頗為擔憂道:“縱是以一當十,那也就當的兩萬人啊,對方號稱二十萬眾,那可得以一當百才行啊!”


    不等麥永瑞迴答,駐軍司馬陳如海就插嘴道:“楊令官不知兵,若是我郡兵對上俚賊真有以一當十之能,定能一戰潰之,隻要俚賊潰敗,那就不是二十萬兵馬了,那就是二十萬頭任人宰割的豬。”


    楊從文尤自不信道:“陳司馬,當真如此?這郡兵打俚賊當真能一戰潰之?”


    麥永瑞當即接迴話茬道:“能不能的,總要打了才知道,哪個帶兵的敢說自己帶兵天下無敵的,兩軍短兵相接之前,誰都說不好誰能笑到最後,難不成算來算去,就因對方人多就不打了?”


    楊從文還待反駁,周柏山隨即擺了擺手道:“監察使,此乃兵事,自當有麥統領決斷,況且,本府亦認為,為今之計,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姑且一試也無不可!”


    得到了周柏山的肯定,麥永瑞隨即一拳砸在沙盤上道:“既如此,一應糧草輜重這邊還勞煩明府操心了,我這就迴營區去準備,如今天也快亮了,正好現在就可以動起來,預計快的話明日夜間就可以出發!”


    不但周柏山,在場之人除了徐雲山之外皆是暗驚,這麥永瑞聚兵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雖說如今天色已微微發白,他要從崖北周邊營區抽調人手,還要完成布防方案,一天的時間是無論如何都不夠的,大部分事宜還需等明日天亮後才能落實,落實後一來一迴的時間,午時之前怕是聚兵都難,更別說還有著許多雜事需要處理協調。


    畢竟朝廷調兵手續十分繁瑣,不是他麥永瑞張張嘴就可以把事情辦了的了,隻是如今事態緊急,也沒人去計較這些旁枝細節,他說明日夜間出發就今夜出發,管他的。


    於是,麥永瑞告辭離去後,周柏山當即吩咐下去,全力配合麥永瑞出兵,自己則是坐鎮郡衙大堂協調四方。


    而徐雲山也並未閑著,當即向周柏山說道:“明府,在下在崖北也薄有家資,且本身就有運船,願助朝廷籌集調配物資,同時家中家丁仆人尚有一絲血勇,如若需要,願隨時編入軍中隨行殺敵,解珠崖之危,還望明府準許!”


    周柏山略微沉吟一番後道:“徐先生,本府雖不知你究竟是什麽來曆,本府也不向探究,隻是這兵戈之事可不是咱們剛才沙盤推演那般,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這其中的危險你當能想象得到才是,再說了,你那些家丁仆人未曾上過戰場,貿然而去,白白送了性命不說,怕是還要拖統領的後腿,實為不智也!”


    徐雲山連忙躬身抱拳道:“明府放心,雲山此去,皆在於協助統領調配物資,定不幹擾行軍作戰,雲山的意思就是若是統領剛好有這個需求,雲山等人就可以補上缺員而已,也算是作為一個後勤使用,主旨在於讓統領隻著力於戰事,而不將精力浪費在這些瑣事上。”


    周柏山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行,隻是你可想好了?一旦上了軍船可就歸麥統領節製了,若是有個什麽誤會,使得麥統領對你或是你下麵的人用上軍法,本府的麵子可不管用。”


    徐雲山連忙躬著身子道:“若觸犯軍法,縱是砍了雲山,雲山亦無半句怨言!”


    周柏山隨即點頭道:“好,那我便簽一份文書,給你個臨時的身份,就是珠崖運糧官,糧在官在,糧卸官去。此去,你好自為之,多家小心!”


    徐雲山連忙接過周柏山遞過來的臨時委任文書,躬身一拜後就退了下去,然後出了府衙,就上了馬,一路狂奔迴到他在崖北的宅子。


    一進了宅院,管家徐高芒連忙迎上道:“老爺,一切都吩咐了下去,大家夥都動了起來,雖說三更半夜的來做這事情是急了些,可如今天已微亮,想必也快了,您就耐心等著吧!”


    原來徐雲山一進城並沒有急著直奔郡衙,而是先來到了他在崖北的產業之一的整個崖北縣最大的糧鋪,找了糧鋪的掌櫃交代了一番後,才轉向朝郡衙而去。而糧鋪掌櫃則第一時間跑到這宅子找了徐雲山整個崖北產業的負責人管家徐高芒,想徐高芒交代了徐雲山的吩咐,然後徐高芒就當即按照徐雲山的吩咐將諸事安排下去,按照徐雲山手下做事的效率,在徐雲山還未走出郡衙之時就已經全部安排布置下去,就等一切到位後,徐雲山隻需發號施令,整個崖北的徐氏商號便可動起來。


    正好徐雲山一路奔波,倒是有些困乏,於是在管家的服侍下,隨意吃了些東西,就到房裏卷著被子補覺去了,睡前還特地交代,一切準備就緒後,必須第一時間叫醒他,管家徐高芒連忙應下。


    想來徐雲山也確實是累得不行,倒頭就睡,一覺就睡到了申時末,簡單的抹了一下臉,吃了點粥飯後就坐在正廳等著各路人手的匯集。


    終於在酉時時分,一切也準備就緒,事不宜遲,徐雲山簡單交代一番,就讓商號所有壯丁集結起來,無論是各個商鋪的夥計還是護衛,再算上碼頭上的搬運工,足足湊齊了兩百多號人,押著糧草輜重浩浩蕩蕩地朝著碼頭出發,與郡兵匯合。


    徐雲山的效率也驚到了周柏山等人,周柏山在得知了徐雲山僅用了一天就召集了人手和輜重來到了碼頭等候,不由大吃一驚道:“他居然比麥統領的動作還快?”


    一旁匯報的主簿張華亦是滿臉不可置信的說道:“確實如此,原先劉功曹跟我說的時候我還猶自不信,親自跑了一趟碼頭去看,隻見那徐雲山手下足足有兩百以上的青壯,人人持械,護衛著十幾車輜重糧草等在碼頭,那些青壯好些個我都認得,平時看上去都是憨實的漢子,如今個個殺氣騰騰的,活脫脫的就像一尊尊殺神,那規矩站得比營區裏頭那些持兵糧的還要好。”


    周柏山聞言不驚對徐雲山更加好奇,在為徐雲山調度高效而震撼的同時也使得他確信,徐雲山的真實身份一定很不簡單。


    而此時的麥永瑞也早就親自率領八百披甲之士來到了碼頭,徐雲山連忙上千覲見,並且將周柏山簽發的文書雙手遞上,麥永瑞隨意的瞄了一眼便高聲道:“徐先生高義,後麵的事就麻煩先生了。”


    說完不等徐雲山迴話,當即轉身大手一揮道:“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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