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壽康宮。


    今日不僅後妃要來給太後請安,明帝這個做兒子的也要,但他政務繁忙,並不一定下了朝就立刻過來,因此大多數嬪妃都磨磨蹭蹭,想多待一會兒。


    萬一明帝來了,瞧見誰打扮的漂亮討喜,或者孝敬太後她老人家孝敬到了明帝心坎上,晚上就翻了她的牌子呢?


    可左等右等,明帝也沒有來,吳德昌點頭哈腰進來,說陛下抽不開身,中午再來陪娘娘用午膳。


    太後便笑道:“行了,都散了吧,也別在這陪哀家這一把老骨頭耗著了。”


    眾人便也無意再逗留,紛紛起身告退。


    太後眼瞧著皇後沒有離開的意思,心下了然,便問:“皇後是有何事要說與哀家?”


    皇後溫和一笑,道:“母後,前幾日翊坤宮中傳出些閑言碎語,不免就傳到了臣妾耳中。臣妾想著六宮和睦乃是大事,若是因著臣妾從前的疏忽傷了姐妹間的和氣...便不好了,母後以為呢?”


    聞人嬪、宜貴人和褚美人的爭執並未刻意遮掩,沒兩日就闔宮皆知了。


    太後自然清楚這事,當日孫姑姑問她可要派人懲處這些亂嚼舌根子的,太後也隻是搖了搖頭:“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宜疏不宜堵,與其來日積怨爆發,不若盡早處理。”


    其實也不過是借口罷了。


    此事可大可小,聞人馥鬱大勢已去,雪上加霜也霜不到哪裏去;可對聞人翡在明帝心中的形象來說卻是個助力,太後不願壓下此事,擋了聞人翡的勢頭。


    於是她便道:“你是皇後,隻要有分寸,你做主便是了。”


    皇後淺淺一笑:“是,母後,那臣妾便也告退了。”


    皇後走後不久,孫姑姑一臉為難入內稟報:“娘娘,李嬤嬤又領著大公主殿下來了...”


    太後歎了口氣:“馥鬱這個當娘的,哀家已說了不必如此,她怎的一點也不心疼瑤兒?快叫瑤兒進來用些熱食吧。”


    瑤卿披著兔毛鬥篷怯生生走了進來。


    她如今身子抽條似的長高不少,頗有些大姑娘的樣子了,隻是眉目間沒了幾年前的肆意嬌俏,多了兩分小心和愁緒。


    太後張開手臂朝她示意:“快來皇祖母這裏暖和暖和吧,外頭可還冷?瞧瞧,這耳朵凍得通紅!”


    太後示意李嬤嬤為瑤卿褪下鞋襪,將她往炭盆邊上推了推,孫姑姑又端來一盞熱湯。


    瑤卿喝下,甜滋滋道:“多謝皇祖母!”


    太後道:“皇祖母都說了,冬日嚴寒,讓你待在宮中好生將養,怎的非要跑過來?可是你母妃讓的?”


    瑤卿有些慌了神,連忙抱著太後的手臂道:“不,不是...皇祖母,是瑤兒自己願意來陪您說話!”


    太後揉了揉她的腦袋,慈愛道:“過陣子便是你的生辰了,若是著涼了可不好。來跟皇祖母說說,瑤兒想要什麽賀禮呀?”


    瑤卿乖巧的搖了搖頭:“瑤兒什麽也不想要...隻想像從前一樣,和皇祖母、父皇、母妃和弟弟一同吃頓家宴。”


    太後輕歎一聲,目光中流露出些許惋惜:“瑤兒,你下個月便十四了,已經是大姑娘了,皇祖母也沒什麽好瞞你的,你母妃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犯了大錯,哀家和你父皇不能輕易寬恕她。你母妃尚在禁足之中,若你願意,哀家便叫你父皇來壽康宮,一同給你過生辰,可好?”


    瑤卿沒有答話,隻是眼眶卻漸漸紅了。


    她在這宮中生活這五年來,一直都是長在雲端、捧在手心的孩子,母妃一朝失勢,她也不複少女往日的意氣風發。


    太後繼續道:“明年你就要及笄了,可以相看人家了。皇祖母想要你知道,不管你母妃未來如何,你永遠都是你父皇的第一個孩子,是天朝金枝玉葉的大公主,皇祖母會永遠護著你和元瑞的。”


    瑤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可是皇祖母,我想要母妃好好的,我不想嫁人!”


    太後嗔道:“這孩子,說的什麽傻話!有哀家在,你母妃不會出事,至於嫁人呢,皇祖母一定給你挑個上好的兒郎當夫婿。”


    瑤卿吸了吸鼻子,抽泣道:“那瑤兒及笄後,是不是就可以出宮開府了?瑤兒要將母妃和弟弟帶走,藏在公主府裏,誰也不能讓他們受委屈。”


    太後“哈哈”一笑,隨即又有些心酸:“哪怕是能帶他們走,怕是你母妃也不願走。”


    瑤卿想到尚不足四歲的弟弟,也沉默了下來。


    ...


    傍晚,鳳儀宮。


    十五這天,明帝照常給足了皇後顏麵,早早便支會人來通知,說要與皇後一同用晚膳。


    席間,皇後給明帝布了菜,語氣稀鬆平常道:“陛下可曾聽聞前幾日翊坤宮幾位妹妹發生的摩擦?”


    明帝迴想了一下,道:“不曾。”


    他說的是實話,此事事關多方,饒是吳德昌也不敢輕易碎嘴子。


    皇後便道:“陛下有所不知,褚美人前幾日同聞人嬪和宜貴人鬧起來了,言語間那意思像是...當日清漪園之事是有人刻意針對聞人妹妹的,卻叫她背了鍋。褚美人心存怨懟,聞人妹妹心中也不爽利。”


    明帝聞言,眉頭皺了起來。


    皇後繼續道:“臣妾便想著不能因著臣妾的過失,叫兩位妹妹都受了委屈。一來,褚美人當日被逐出宮名譽受損,若真是遭人陷害,臣妾身為中宮,需得為她正名;二來,若是那歹人還藏在暗處,聞人妹妹日後說不準還要提心吊膽。”


    就這麽幾句話的功夫,明帝心中也已有了大概的結論。


    他還在考量之時,皇後最後來了句:“今晨臣妾特地去請教了母後,母後也是這個意思。”


    明帝也就不再多想,點點頭道:“那便查吧。”


    皇後便徹底放下心來。


    傅家上個月便查到了那名被逐出宮侍衛的蹤跡,將人扣在了府上。一番審問之後,那人終於吐出實情,說是由毓盈貴妃指使的。


    他被逐出宮後兩三個月毓盈貴妃才被貶為貴嬪,而他為了保命,甫一出宮就拿著錢財躲去了河州,自然不知道這半年過去宮中發生了什麽。


    剛被抓迴京城時他寧死不從,生怕觸怒貴妃,惹來殺身之禍。後來聽聞毓盈貴妃被貶、聞人氏新托舉的小姐獲寵,又被傅家威逼利誘,這才有了些勇氣。


    ...


    幾日後,承乾宮。


    皇後帶著那名被送入宮的侍衛求見明帝,明帝前幾日也派人將來龍去脈打聽了一番,早已做好心理準備,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給人定罪而已。


    皇後道:“陛下,臣妾將人帶來了,他已招認罪行。”


    明帝看向跪著的人,淡淡道:“說罷。”


    那人哆嗦了一下,哭喪著臉道:“啟稟陛下,小人牛奔,原是宮中侍衛。約摸著四月中旬,貴妃...不,聞人貴嬪找到小人,以重金利誘,說要小人趁守衛換班之時候在清漪園,裝作與秀女私會的樣子,讓那秀女身敗名裂被趕出宮。


    起初貴嬪娘娘並未告訴小人那秀女姓甚名誰,當天夜裏箭在弦上之時才說,是、是如今的聞人嬪!若是小人早知道,哪裏有這個膽子摻和呀!小人還有人證,是從前內務府總管王公公的徒弟小劉子,貴妃就是指使他假扮禦前內侍,去金花落假傳聖旨誘騙聞人小姐的!


    後來的事小人便不清楚了,許是那聞人小姐察覺到了什麽端倪,並未中計,卻來了個姓褚的秀女...小人當時隻能將錯就錯,一口咬死和她私會,實則跟她毫不相幹呀!陛下饒命,小人知道的都說了!”


    明帝朝吳德昌抬了抬下巴:“將那小劉子帶來。”


    小劉子在路上便尿了褲子。


    毓盈貴妃失勢,王多海身死...他作為內務府前總管的徒弟,明裏暗裏得罪了不少人,這半年來不少苦頭都吃了,沒想到連這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被翻了出來。


    假扮禦前內侍、假傳聖旨...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小劉子模樣太過狼狽,吳德昌根本就不給他髒了承乾宮的地兒的機會,在殿外審問之後,直接入內稟報,說小劉子供認不諱。


    明帝閉了閉眼,很快決定:“小劉子杖斃,牛奔杖責五十扔出宮去,聞人貴嬪...貶為婕妤。”


    這懲罰對此時的聞人婕妤來說其實算得上不痛不癢,但皇後也早已料到。


    她又關切道:“陛下,那可要對聞人妹妹和褚美人有所表示?臣妾雖不知為何傳給聞人妹妹的話會被褚美人聽去,但無論如何也算是冤枉了她。”


    皇後這話說得巧妙,聽者有意,自然會去聯想。


    果然,明帝想到褚韞玉被逐出宮後與他相遇的那兩次巧合,皺起眉頭道:“說到底翡兒平安無事,也不宜太過,便賜號為“婧”,再賞些東西吧;褚氏心思不純,也算罪有應得,不必再說。”


    皇後見目的達成,還順水推舟送了婧嬪一個人情,笑道:“臣妾遵旨。”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非傳統宮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湖人稱帶刺玫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湖人稱帶刺玫瑰並收藏非傳統宮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