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佑沒有打算把救小男孩的事告訴爺爺奶奶或者寫信給遠在淄博的大大(魯西南一帶方言對爸爸的叫法)。


    因為,魏小佑既不想讓爺爺奶奶擔心,也不想讓大大和娘擔心,更重要的是,魏小佑覺得這本身就是一個不怎麽重要的事,認為無論任何人看到這種情況,都會伸手去做的,舉手之勞而已,沒必要到處說道。


    沒想到的是,本莊的同學在放學迴家後,還是將這件事告知了自家的家長,結果一下子全村人都知道了。


    有的為魏小佑能舍己救人表示讚賞和值得鼓勵;


    而有的,則是說魏小佑不知深淺,萬一人沒救上來,說不定還會把自己搭上,想想就後怕;


    還有的說魏小佑都救了人家的命,隻是給了一麵錦旗,學校僅獎勵了三十斤的糧票,很不值得;


    更有甚者,說魏小佑現在他大大(魯西南一帶方言對爸爸的叫法)他娘不在身邊,跟著爺爺奶奶,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的,他爺爺奶奶咋向他大大他娘交代,是魏小佑這孩子忒沒心眼了,再說啦,那小男孩又不是咱莊上的,真是瞎操心,即便是救人不成,淹死了也沒有人說好,受損的還不自家……


    這些話,是魏小佑後來才知道的。


    隻不過是,在迴到爺爺奶奶家裏時,奶奶一把把魏小佑攬在懷裏,哭著說:


    \"俺的傻羔子,真是不知道深淺,萬一有個好歹,你讓奶奶咋活!俺還不心疼死!\"


    \"奶奶,不要哭了,我這不好好的嘛!\"


    魏小佑安慰著奶奶說。


    \"小來,恁大大恁娘不在家,把你交給俺,要是有個萬一啥的,俺和恁爺爺咋給恁大大恁娘交代呀!\"奶奶一邊抹淚一邊輕撫著魏小佑繼續道。


    \"小佑來,你救人是好事,爺爺一百個支持和讚成,但也要知道分個輕重,這種情況下咋不多喊幾個人,不知道水裏麵啥情況,自己冒冒失失的跳下去,多危險,這是把人救上來了,要是萬一出現其他意外,後悔都來不及了啊!\"


    爺爺坐在堂屋門口的馬紮上看著奶奶懷裏的魏小佑道。


    \"爺爺,沒事的,我看了,那河很淺的,再說了我從小就下河,會鳧水,淹不著俺的!\"


    魏小佑看著爺爺迴答道。


    \"爺爺說的不是河的深淺,是說你沒有想到後果,如果你跳進河裏,萬一被苲草給纏著了,萬一河裏有看不見的樹杈子,大石頭啥的,給磕著碰著了,你知道後果是啥不?想想都後怕,你還不記得你大爺爺(即是魏小佑的爺爺的大哥)是咋死的不?!\"


    爺爺聽了魏小佑的話,迴頭看著他有些不悅的說道。


    魏小佑的大爺爺是冬天掉進井裏給淹死的。


    那是在魏小佑上三年級寒假時的冬天,雪下的很大,都快沒了膝蓋了。


    整個村莊都被大雪覆蓋著,村裏打水的井上由於村民打水都結了厚厚的有近一紮厚的冰溜子。


    家裏的屋簷下結的冰溜子長的都有一兩米,和小孩的胳膊一樣粗細。


    爺爺奶奶家門口的荷塘裏,結的冰比磨坊裏的磨盤還要厚,下麵的魚都是側著身子躺在塘地一動不動的。


    大爺爺養了三四十隻小尾寒羊,儲備的草料不夠吃的,就常常趕著羊群去村外的田地或者莊邊的河溝邊去放羊,讓羊啃一些幹草或者枯枝敗葉。


    大多數村民都窩在家裏取暖,也有一部分去村裏的牲口棚裏聚眾烤火聊天拉呱,小媳婦小閨女嬸子大娘的都聚到地窨子裏紡棉花或者做針線活,大街上幾乎沒有一個人影子。


    大爺爺也沒有給過繼給他的魏小佑的大爺說一聲,就趕著羊群自己出莊了。


    結果在傍黑天時,羊群自己\"咩咩\"叫著迴來了,而大爺爺卻沒有迴來。


    魏小佑的大爺大娘就問村裏的人有沒有見到魏小佑的大爺爺,結果村裏的人都說沒看到\"老爺爺(魏小佑家的輩分在村裏格外長,大部分村裏人都要叫魏小佑的大爺爺為老爺爺)\"迴來,隻是晌午頭的時候有人看到\"老爺爺\"在村莊前(即村南麵)的地裏正趕著羊群向紅旗河(村莊南麵開挖的東西向引運河水澆地用的渠河)方向走,大爺聽說後,就趕緊交上了魏小佑的二大爺,四叔和幾個近門子(魏小佑未出五服的本家)向莊前紅旗河方向去找。


    天都快要黑的看不見了,才有人發現大爺爺泡在在距離紅旗河不遠的大井裏。


    這大井,還是在文革期間村裏響應農業學大寨時,全村組織人工深挖直徑四五米周邊砌磚的那種大井,天氣幹旱時四五台抽水機抽水澆地都不會幹涸的大井,常年水麵距離地麵也就兩米左右。


    因為是在莊稼地裏,平時都沒有人去過,也就沒有安裝護欄什麽的安全措施,隻是挨著井的田地的人家在收完棒子(即魯西南一帶方言對玉米的叫法)後,砍了棒子秸就沿著井鋪放一圈。


    由於是大雪,一下子將沿著井鋪放的棒子秸全都覆蓋了,隻要不細看,放眼望去,厚厚的積雪一馬平川,雪白耀眼,根本看不到大井的口。


    後來,村裏的人都推說\"老爺爺肯定是在放羊的時候看著羊群倒退著走的時候,沒有注意到,在踩到井沿上平鋪的棒子秸的雪時滑到井裏去了。\"


    實際情況到底如何,或者說大爺爺是咋掉進井裏去的,誰也沒有一個確鑿的說法。


    在找到大爺爺後,村裏大隊部趕緊組織人將魏小佑大爺爺給打撈了上來,大爺爺在井裏不知道被泡了多長時間了,整個人被凍得邦邦硬,直挺挺的。


    這年,等過了年,大爺爺就整八十歲了。


    在大爺爺發喪出殯後,魏小佑的爺爺的心情很久很久都沒有緩過勁來。


    畢竟,魏小佑的爺爺和大爺爺就兄弟兩個,父母去世的早,兄弟倆人相依為命,成家立室,十分不易,再加上大爺爺自從被國民黨政府從棗莊煤礦逼迫迴老家前,原來的大奶奶帶著大爺爺唯一的閨女跟一個串街的貨郎跑了後,沒有再續弦,魏小佑的爺爺奶奶就將魏小佑的大爺過繼給了大爺爺,給其養老送終。


    所以,無論是誰說到掉井裏呀,掉河裏呀,掉溝裏呀,魏小佑的爺爺都會想起自家大哥的死。


    因此,當知道魏小佑跳進河裏去救人的時候,就感覺格外的後怕。所以才一再的給魏小佑說起大爺爺是咋死的!


    魏小佑安慰爺爺道:


    \"爺爺,我記住了,您放心吧,以後再也不會了!\"


    結果,正和爺爺奶奶說著的時候,二大娘和四嬸子也來了。


    二大娘是大個子,大嗓門,一進門就大聲的說道:


    \"小佑來,俺聽家前(指的是村莊前街)明生(杜明生,和魏小佑是同齡的同學。他爺爺輩是魏小佑莊上住姥娘家的,按輩分該叫魏小佑叔舅)說你跳河裏救人了?!你這個小羔子咋那不知道深淺呀!你要把你爺爺奶奶嚇死了呀!\"


    \"小星(魏小佑二大爺家的長子,魏天星,比魏小佑大四五歲)家娘,別咋咋唿唿的,你那大嗓門全莊人都聽見啦。\"


    奶奶聽了魏小佑二大娘的說話後,嗔喝道。


    二大娘聽了,嘿嘿笑著道:


    \"哎吆,娘來,您又不是不知道俺是大嗓門。恁還別說,俺小佑跳河救了人,俺還覺得怪了不得的(自豪的意思,魯西南一帶方言說法),不過事後想想還怪瘮得慌,虧得俺小佑會鳧水,不然真擔心出點啥事。\"


    \"二嫂來,恁別瞎說了,咱爹咱娘這都給嚇得魂不著身啦!\"


    這時候,四嬸子看魏小佑爺爺臉色不好看,就趕緊接過話茬說道:


    \"不過,小佑來,以後再可不敢這樣冒失了,想想都嚇人。\"


    四嬸子說話輕聲細語,慢條斯理的。


    魏小佑從奶奶身邊站起來,趕緊跑到堂屋裏間拿了兩個杌紮子(魯西南一帶方言對小凳子,馬紮子的統稱)遞給二大娘,四嬸子坐下。


    二大娘接過杌紮子塞到屁股底下坐好後,又繼續道:


    \"小佑來,以後再遇到這種情況,可不敢再冒冒失失的蒙著頭的跳下去,忒玄啦!你現在是個學生了,遇到事可要動動腦子,那個向陽橋來來往往的淨是人,你趕緊喊大人去救,你一個孩子家,沒人怪你哩。\"


    \"小星家娘說的這話在理。\"


    爺爺聽了,跟了一句。


    \"小佑來,過來,小,嬸子給你做了一雙鞋,你穿穿試試,看合腳不,不行嬸子再給你改改。\"


    四嬸子在接過魏小佑遞過來的杌紮子,坐下後,攤開手裏的布包,拿出一雙手納的千層布的布鞋,叫著魏小佑道。


    \"小來,恁嬸子叫你,快過去穿上試試,看合腳不?\"


    奶奶推了一把魏小佑應聲道。


    魏小佑走到四嬸子身邊,站好後,四嬸子彎腰讓魏小佑脫下腳上的鞋,把新做的鞋放到地上示意魏小佑穿上。


    \"恁還別說,恁四嬸子的手就是巧,看這鞋做的那個精細吆。\"


    二大娘看著魏小佑在試穿四嬸子做的鞋子時說道:


    \"小佑來,二大娘這些天光在地裏忙活來,啥也沒給你做,等待天抽空也給做一雙,不過,你不要忘了,你小時候還吃過二大娘的奶呢!\"


    二大娘的話音未落,奶奶就嗔喝道:


    \"小星家娘,就你那個嘴好咧咧,孩子都恁大了,還張嘴閉嘴的說吃奶,也不嫌臊的慌。\"


    說起魏小佑吃二大娘的奶,莊上的人沒有不知道的,魏小佑自己也是隱隱約約的有些印象。


    二大娘的胸是典型的那種吊茄子奶,魏小佑的兩個叔伯兄弟魏國愛,魏國強小時候吃奶時,二大娘都是把奶子直接向背上一搭,由孩子在背後吃著奶,還不耽擱手裏的活。


    聽娘說,魏小佑小時候,娘的奶水不夠,就常常去找二大娘借奶吃,每次二大娘都是把奶頭往魏小佑嘴裏一塞,任由魏小佑吃個飽。


    \"二嫂來,您做的那鞋,一個腳底板子上就八個針眼,布頭都沒壓結實,能穿嗎!\"


    四嬸子也跟著搭茬道。


    二大娘一聽爽朗的\"哈哈\"大笑道:


    \"還是小花(魏玉花,比魏小佑大兩歲。四叔家的大姐姐)家娘知道俺。\"


    爺爺在一旁默聲的坐著,抽著煙,看著魏小佑穿上了四嬸子做的新鞋問道:


    \"合腳不,小來。\"


    \"嗯嗯,得勁。\"


    魏小佑穿上這鞋使勁踩了踩,走了兩步迴答爺爺道。


    \"合腳,那就穿著吧!別脫了。\"


    四嬸子接著說:\"等有空閑了,嬸子在給你做!\"


    \"恁嬸子有心啦!\"奶奶接過話茬說。


    \"娘來,恁說的那是啥話,給佑做雙鞋不也是應該的嘛!\"


    四嬸子聽了奶奶的話有些赫羞的應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片段人生和輝煌無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隱龍居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隱龍居士並收藏片段人生和輝煌無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