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家私兵的中軍營帳跟前,尉瀛川迎過鐵弗驍,身後的馬車裏傳來柔柔女聲。


    尉瀛川一愣,看向鐵弗驍。


    鐵弗驍身側的斛律撻答道:“這是我們王庭尊貴的王女,我等奉命從奚契接迴王女。”


    尉瀛川了然。


    聽聞六年前,奚契部落的老頭領曾娶了一位烏丸王庭的王女。


    就在去年年底,老頭領病故,本來該由新任部落頭領續娶這位王女的,但不知道為何,奚契王子從京都迴去之後,奚契內部發生了一場宮廷政變,王女被囚禁,遣心腹向王庭求救,烏丸人知悉,專程派人從奚契迎迴王女。


    前往奚契迎接王女迴王庭的正是鐵弗驍,隻是剛從奚契出來沒多久,就接到鐵弗部大葉護鐵弗闋羅的密信,順道讓他們去一趟河間,尉國公壽辰在即,烏丸王庭和尉國公互有往來,前來祝壽,實則另有所圖。


    馬車車簾被掀開,春寒的天氣裏,從裏麵伸出一隻腳腕帶著鈴鐺的玉足,穩穩踩在馬車麵前跪地的侍衛背上。


    裏麵的女子離開王庭時還未滿十五歲,如今歸來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烏黑蓬鬆的頭發披散開來,隻在額間帶了一串瑪瑙綠鬆石鑲嵌而成的額飾,未施粉黛的臉上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表情,然一雙鳳眼卻透著嫵媚與精明。


    烏瀾珠的目光掃到尉瀛川身上,露出勾人笑意,帶著異域風情的魅惑,勾得尉瀛川眼睛一亮,竟是看呆了。


    很快,烏瀾珠的目光移開,定在鐵弗驍身上,朝他伸出手,什麽話也不說,就媚眼如絲望著他。


    鐵弗驍巍然不動,身後的斛律撻一陣著急,輕咳一聲,鐵弗驍目光冷然的迴望過去。


    尉瀛川嘿嘿訕笑一聲,打破在場尷尬的氣氛,走過去,恭恭敬敬的佝下身子,將手伸過去搭住了烏瀾珠的手。


    笑得諂媚:“尊貴的王女殿下,歡迎來到河間。”


    烏瀾珠笑起來,發出一陣銀鈴般的輕快笑聲,他順勢捏著尉瀛川的手,聲音嬌軟如水:“都說中原男子溫文爾雅,風流倜儻,今日得見,我甚是歡喜。”


    尉瀛川笑著附和:“是在下的榮幸。”


    鐵弗驍不動聲色的將目光移開,懶得再看。


    和尉瀛川議完正事後從帳子裏出來,天暮低垂,有風吹過草場,形成一層層起伏的綠浪。


    鷹隼在頭頂盤旋,叫了兩聲後俯身衝下,歇在鐵弗驍的臂膀處。


    它嘎地叫了一聲,聲音有些淒厲,鐵弗驍這才看清,這隻鷹隼的背部羽毛像是被什麽猛禽撕咬過,禿了一小塊露出皮肉。


    鐵弗驍去了烏丸後,熬了幾隻鷹,臂膀處停留的這隻不管是從品種還是羽毛顏色,都像極了阿鷲,鐵弗驍日日將它帶在身邊,形影不離。


    他抬頭眺望向山那邊的河間府方向,一雙幽幽綠眸不辨喜怒。


    斛律撻走至他身後,右手捶胸,道:“特勤,烏瀾珠別吉說要進城。”


    鐵弗驍麵上表情淡淡:“就依她。”


    鷹隼跳到鐵弗驍肩部,一人一鷹朝著草場深處走。


    斛律撻追上去,斟酌著開口:“還有一事,烏瀾珠要見你。”


    鐵弗驍眉頭一皺,神情不悅,斛律撻溫聲勸慰:“好歹是王女,鐵弗部需要她。”


    提到鐵弗部,鐵弗驍頓了一會兒,轉身朝著烏瀾珠的營帳去。


    還沒進去,隻聽得裏麵的笑聲洋洋盈耳,十分快活。


    鐵弗驍不為所動,直接掀了簾子進去。


    烏瀾珠斜靠在榻上,衣衫半敞,手裏端著酒,赤著的玉足正抵在腳邊一個裸露上半身的侍衛胸口,兩人有說有笑正在調情。


    見到鐵弗驍來了,烏瀾珠笑容不減,從侍衛身上收迴玉足,坐直了些,對鐵弗驍說道:“我讓斛律撻給你傳話說我不要住在這裏,我要進城,你可有不高興?”


    斛律撻淡淡掃了一眼牆角站著的侍衛,視線在烏瀾珠身上停留一瞬,十分冷漠的迴話:“沒有不高興,住哪都一樣。”


    烏瀾珠一聽,斂起了笑意:“照你這麽說,我讓你住我這,你為什麽不來?”


    鐵弗驍瞥了她一眼,便不想再看。


    烏瀾珠赤腳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我們在一起相處這麽久,你卻一點都不親近我,這讓我很挫敗。”


    她湊近在他唇邊,嗬氣如蘭:“是我不夠好看嗎?”


    鐵弗驍側開臉,烏瀾珠表情一頓,很快,她輕輕一笑,上手搭在了鐵弗驍的肩上,手指輕輕摩挲著鐵弗驍的後頸,幽幽吐字:“我是王庭第一美女,你知道有多少男人愛慕我嗎?但你不一樣,我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你身上的氣質,可你總是對我不冷不熱,我真的很不開心,你為什麽不像別人一樣來哄我呢?”


    邊說著,手指順著鐵弗驍的後頸一路劃到臉龐,把著他的臉,逼著他與她直視。


    鐵弗驍一把攥住她的手,將她的手生硬的從臉上拿開,麵帶嫌棄的盯著烏瀾珠說:“別吉身邊有這麽多哄你的人,不差我一個,我也奉勸別吉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我身上,不值當。”


    烏瀾珠莞爾一笑,聲音軟糯:“可我就是喜歡挑戰一些難度高的東西,你讓我覺得有趣。”


    她像是一條美女蛇,嬌軟的身子朝鐵弗驍身上靠:“我以為你是不近女色不開竅,為此我還專門讓人去打聽了你,聽說你以前在中原的時候喜歡你的侄女,原來你好這口啊?不是都說中原人知禮守節嗎,你在中原待了那麽久怎麽還沒學會呢?”


    鐵弗驍抓住烏瀾珠的手勁驟然收力,眯起了雙眼,聲音發寒:“那不是我的侄女,你再胡說一個字,我不管你是不是王女,都會殺了你。”


    烏瀾珠渾身一抖,眸子裏燃起雀躍的光,更往鐵弗驍身上貼近道:“就是這樣,我就喜歡你這個樣子,殺了我,讓我死在你懷裏...”


    鐵弗驍一怔,鬆開手,將她往榻上一推:“神經!”


    鐵弗驍轉身離去,倚在榻上的烏瀾珠似笑非笑的盯著他離去的背影,側頭看向旁邊站著的侍衛,伸腳,聲音魅惑:“過來,知道怎麽學了嗎?”


    鐵弗驍出了營帳,斛律撻等在一側正要開口,鐵弗驍一臉煩悶問道:“什麽時候能把這個瘋婆子送走?”


    斛律撻答道:“葉護的意思是,烏瀾珠這一路上都得跟著咱們,這次把她成功送迴王庭,王庭有意將王女嫁到咱們鐵弗部,屆時摩訶部和鐵弗部強強聯合,對大家都有好處。”


    鐵弗驍冷聲道:“鐵弗闋羅他怎麽自己不娶?”


    斛律撻:“大葉護已經娶了王女的姑母,可敦還在世,不好再娶。”


    鐵弗驍臉色陰沉。


    斛律撻見狀,將心中的猜疑說出來:“你該不會還在掛念你的那個小侄女吧?你和她之間...”


    聽到小侄女這三個字,鐵弗驍徹底失控,怒從心起,一手扼住斛律撻脖頸:“是你在烏瀾珠麵前亂說話嗎?不然她怎麽會知道韜韜的事?”


    鐵弗驍手勁之大,斛律撻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他扼住脖頸,頓時漲得麵目通紅,聲音斷斷續續:“不...不是我...說的...”


    斛律撻用力拍打著那隻手,鐵弗驍冷靜下來,將手鬆開。


    斛律撻捂著脖頸嗆咳出聲,緩了好半天才開口說話:“那個什麽韜韜就是你的命門,我能不知道嗎?一提到她你就發瘋,你連我都動手,有你這麽做兄弟的嗎?”


    鐵弗驍側目看向他,淡淡的綠眸閃著刀鋒般的寒光:“不想死,就不要再在我麵前提她。”


    說完就走,斛律撻氣不過,衝著他的背影吼:“你自己心裏有鬼,不讓我提,那你這次非要來河間做什麽?”


    鐵弗驍腳步明顯一頓,接著快步離開。


    賀韜韜在河間,他一直都知道。


    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他越是不想去關注,可就越是不受控的去關注,從雍州到京都,再從京都到滄州,賀韜韜的行蹤他都一直有派人暗中關注。


    他不敢來見她,可又放不下她,直到聽聞她出現在河間滄州一帶,接烏瀾珠迴烏丸的路上聽說了鐵弗闋羅派人來河間,是他自己主動請纓,自告奮勇接下了這樁差事。


    他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麵目來見賀韜韜,可他在想念與自責裏折磨的快要發瘋。


    他知道他和賀韜韜之間橫亙著驚風十二堂的滅門之仇,賀岩和穆鐵的死,他自己都不能原諒他自己。


    午夜夢迴,他總是會被噩夢驚醒,那些真相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有機會親口說給賀韜韜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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