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止敘麵色一冷,揮手讓追風退下:“知道了,下去吧。”


    等這裏隻剩下賀韜韜和藺止敘二人,賀韜韜從追風所說的事情中漸漸猜出了原委大概。


    “雀兒司的人刺殺你和那位龐大人,是因為河間府的事情?可河間府怎麽會和雀兒司牽扯到一起去?”這是賀韜韜想不透的地方。


    之前她讓斯琴引誘雀兒司的人出來沒有成效,當時還懷疑人怎麽突然都安靜了,猜測過京都裏是不是有人將雀兒司的人隱藏蹤跡,在聯想到今夜派出三方刺客,問題源頭直指河間府。


    “能說服雀兒司出手,這位尉國公和烏丸想必是有極深的聯係,且在京都一定有一股勢力在暗中協助他們,和外族勢力聯手,這等同於通敵!”賀韜韜驚詫道,她心裏其實有懷疑的對象,隻是仍然震驚於對方的明目張膽。


    “未必隻是通敵,有時候雙方共謀可以獲得更多的利益。”


    藺止敘將手裏的剔骨刀遞給賀韜韜,說道:“你之前問我有沒有頭緒將這些人找到,眼下他們自己送上門了,你有什麽話想要問可以直接問他們。”


    賀韜韜當然有問題要問,她要知道這群人能夠在京都藏身究竟是誰給他們提供了便利,以及驚風十二堂被烏丸人滅門的背後到底隱藏了什麽秘辛,之前她猜測過,可一切都沒有實證,現在人就在麵前,她要親耳聽到真相。


    她的目光陰冷夾雜著恨意,死死盯著麵前兩個苟延殘喘的雀兒司刺客。


    她執刃靠近,冰涼的刀鋒貼著其中一人的脖頸一寸寸往下,停在胸口,那人身上的皮肉已經被打爛了,傷口往外滲著血。


    這人看著年齡三十多歲,他身上的刺青已經嵌入皮肉,顏色比之旁邊一人稍淺一些,看著起碼刺了有十多年了,對打的時候,賀韜韜已經和這人交過手,他的身手也比另外三人高出不少,賀韜韜猜測這人應該是在雀兒司裏擔任某種要職,起碼是這群人的頭。


    藺止敘拿了一瓶藥遞給她:“可以短暫讓人提神,亂人心智。”


    賀韜韜瞟了一眼沒接,而是從自己腰腹處摸了一顆小藥丸塞進那人的嘴裏,藺止敘眼睫微微一動,默不作聲將藥瓶收起,稍稍退後,將發揮的場地讓給賀韜韜,欣賞著她。


    賀韜韜冷漠開口:“你應該審訊過很多人,自己還沒嚐試過被刑訊吧!想死也死不了的感覺是不是很折磨人?你想死嗎?想痛快的死嗎?我幫你啊。”賀韜韜的聲音帶著某種蠱惑,誘惑著這人費力掀開眼皮去瞧賀韜韜。


    剛剛喂下去的藥漸漸起了作用,刺客的喉尖發出一聲輕吟,很微弱,要離得很近才能聽得清。


    賀韜韜離近了些,說:“我問,你答,你若是不答,我就用這把剔骨刀在你身上片下一片肉,再為你吃一顆提神的藥,我這藥可不會亂你心智,而是讓你更清醒,你會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疼痛,你能看到你的血在一點點的流逝,可你無能為力,死反而對你來說是種解脫,求我,順著我,我隻要聽真話,你的迴答讓我滿意,我可以給你指一條痛快的活路。”


    她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鬼氣森森,刺客唿吸沉重起來,盯著賀韜韜看,明明是一副明媚生姿的俏麗麵容,卻行著惡鬼舉動,這種反差讓人毛骨悚然。


    他囫圇說了句什麽,賀韜韜沒聽清,稍稍將耳朵湊近,那人嘴唇翕動,吐出兩個字:“惡鬼...”


    賀韜韜低低笑出聲,剔骨刀的尖刃漫不經心的沿著那人的脖頸劃出一條血口子,有血滲出來:“這裏,曾經有人教過我,沿著筋脈多加三分力,見血封喉,你不會感到痛隻會感覺到清涼,惡鬼最喜歡做這種事了。”


    那人渾身顫抖起來。


    藺止敘什麽也沒做,眸底隱約顯現出一抹欣賞的喜色,這個樣子的賀韜韜有一種讓人著魔的瘋癲,他從骨頭縫裏生出一種知己難逢的喜悅。


    兩個瘋子。


    刺客好像小聲說了句什麽,賀韜韜問他:“你的名字。”


    “赤...赤勒延。”


    “赤勒延?你是敕勒部的人?”


    烏丸王庭下共設有五大部落、號稱五姓部落,穩居王庭汗位的是摩訶部、剩下的四大部落分別是都摩支部、鐵弗部、曷薩部和赤勒部。斯琴成了她的人之後,曾告訴過她雀兒司的一些秘聞,以及一些烏丸各族部落之間的事情。


    敕勒部擅長追蹤刺探軍情,雀兒司就是他們手裏的情報細作機構,前方刺探情報,為烏丸鐵騎提供戰事情報支撐,最擅長突襲作戰的是鐵弗部,是烏丸軍隊精銳中的精銳。五姓部落之間互相有摩擦與攀比,但因有大梁這個強敵在,百年多來,烏丸各個部落由摩訶部可汗坐鎮王庭,壓製各個部落的不臣之心。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為什麽要在今夜刺殺朝廷命官,以及你們和河間府的關係。”


    赤勒延喘著粗氣,好半天過後才緩緩開口:“這是上峰的命令,我也隻是執行,我隻知道王庭和你們朝廷的陵王、尉國公都有很深的關係,他們是王庭尊貴的客人。”


    “那你們在京都藏得這般好,也是因為有他們的庇護?”


    赤勒延點點頭。


    賀韜韜想了一會兒,問出了一個問題:“你說陵王是你們王庭尊貴的客人,他做了什麽?才讓你們王庭這般願意為他賣命?不惜出動雀兒司的人手?”


    赤勒延沉默不語,眼睛虛搭著,賀韜韜沒有多少耐心,舉著薄刃利落地在他胸口劃出一條皮肉外翻的血口子,寒聲質問:“說。”


    赤勒延有了點反應,他睜開有些渾濁的眼睛,慢慢說著:“他...他給王庭很多中原才有的東西,軍械、布匹和糧食,也從我們這裏獲得了很多財寶...陵王的生意很大,遍布整個西域,我們要打仗,要銀子、要糧食,邊境已經掠奪不了多少財富了,半年前王庭正式答應了和陵王的合作,我們各取所需,出於誠意還幫忙賣了陵王一個人情。”


    半年前?


    賀韜韜耳朵一動,似乎已經掀開了家仇下隱藏的秘聞一角,她之前一直想不通為什麽烏丸人好端端的會突然出現在西北腹地,朝驚風十二堂揮起屠刀,一個江湖幫派而已,怎麽會值得烏丸軍隊出動?


    如今這個背後隱藏的陰謀終於要被揭開,她的手有些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暗啞,克製著心中滔天的恨意。


    她問:“半年前,你們做了什麽?”


    那人神情漸漸萎靡,賀韜韜又塞了一顆藥丸在他嘴裏,強吊著他的一口氣。


    “多年來,王庭一直有心想在中原腹地扶持一些屬於我們的江湖勢力,有好些幫派確實幫了我們不少忙,然而橫亙在王庭和中原腹地的有一個叫驚風十二堂的匪幫,一直不願意歸降我們,我們前後派了許多人去勸降,甚至還從他們內部分化挑起內亂,都沒有用,既然不為王庭所用,那留著也是個禍害,正好你們朝廷的陵王與王庭達成了合作,我們賣給陵王的一個人情就是幫他滅了那個匪幫,當然了,那也不僅僅隻是一個人情,陵王不開口,鐵弗部的鐵騎也不會輕易踏入西北地界,鐵弗闕羅是什麽人啊,那就是個隻會打仗的瘋子,他想從那個匪幫身上打開一條口子,深入西北腹地,可惜啊你們中原人還是有點警覺的,居然派了涼州衛來阻擊,不然...不然我們早就踏平西北地界了。”


    這事情在當初的烏丸境內傳開了,烏丸人惋惜的很,差一點就能悄無聲息的踏平西北了,包括這人在內,再次迴憶起來,眼神裏都帶著侵略的狂熱和沒能成功的不甘心。


    賀韜韜手上的刀刃慢慢垂了下去,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困擾她許久的真相就這麽赤裸裸的擺在她麵前,她終於知道了驚風十二堂被滅的真正原因,原來爹和師父堅持了那麽久的大義,卻因為上位者的賣國走私徹底淪為西北風沙裏的一坯黃土。


    她將過往發生的所有事全部串聯起來,整個事件全部清晰起來。


    “你剛剛說帶領烏丸鐵騎滅了西北匪幫的那個人叫什麽?鐵弗闕羅?他是什麽人?”


    “鐵弗闕羅啊,他是鐵弗部的大葉護,都說他是王庭的戰神,可若是沒有我們每次把情報刺探出來,他靠什麽打勝仗?”


    賀韜韜默默念叨著這個名字:“鐵弗闕羅,鐵弗闕羅...”


    她驀得轉身,麵向牆壁靜靜站了好一會兒,從藺止敘的目光看過去,她的雙肩在微微顫抖,那是無聲的呐喊,昏黃的燭光落在她身上,投下一片孤零零的影子。


    渾身長滿了尖刺的小獸也會有無助的時候。


    藺止敘走過去,站在她背後,抬手用寬大的衣袖遮住她的麵,圈她入一片與世隔絕的陰影,聲音淡淡的:“天黑了,你可以肆意哭泣,沒有人看見。”


    賀韜韜再也沒有忍住,用藺止敘的衣袖掩麵,發出小聲地、壓抑到極致的抽泣。


    好半天過後,聲音慢慢靜了,抽動的雙肩也慢慢平緩。


    藺止敘極力克製著擁她入懷的衝動,他在等,等有一天她主動靠近他,和他緊緊相擁,沒有尖刺,隻有相互依偎。


    末了,賀韜韜恢複如常,藺止敘撿起地上的刀,將刀柄遞給她:“你若是還有恨意,可以殺了他們。”


    賀韜韜的眼眶有些微紅,濕漉漉的,她看了眼奄奄一息的刺客,眸光仍有恨:“將死之人,動手不過是髒了我一身新衣,你留著自個兒處理吧。”


    說罷轉身離開。


    外麵風雪變大,地麵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賀韜韜沒有停留一瞬,冒著雪出了暮曉居的大門。


    守在門口的龍溪和追風都有些詫異,看這位姑娘麵容冷漠,暗自猜測該不會又和主子大打出手了吧。


    藺止敘站在廊下沒有動,開口吩咐龍溪:“去套車,送賀姑娘迴家。”


    龍溪追風瞧著二人麵色都有些不善,不敢多言,忙去套了車。


    追風過來,瞥了一眼地下室的室門還開著,問:“主子,裏麵那三個刺客該怎麽處置?”


    “老方法處置了,擾人清夢的東西就別留在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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