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藺止敘突然對席間眾人開了口:“各位大人,藺某後日還得隨王爺一同迴京,少不得一番準備,先行告辭。”


    說罷,他更是不由分說用那隻染血的手一把扣住了賀韜韜的手腕,起身將她拉起,在眾人的詫異目光中將人帶了出去。


    賀韜韜雖是狐疑著,卻沒有表示出來,起身的一瞬間就將匕首藏於袖籠,任由被藺止敘拉出了屋子。


    劉仲衡最先迴過味來,這高門顯貴的世家子弟居然這般猴急,當真是少年風流。


    出了門,賀韜韜冷不丁的反客為主,反手擒住藺止敘的手腕,推著他進了一間黑漆漆的屋子,門被重重撞開,劉仲衡等人也聽到了聲響。


    中年人嘿嘿嘿的笑了起來,同席間眾人開起了藺止敘的玩笑:“這小藺大人一刻都等不了呢。”


    屋裏的二人互相卸下了偽裝,亮出了劍刃和齒牙。


    賀韜韜手執利刃,直直朝著藺止敘麵門襲來,藺止敘順勢巧取,一挫一削直接卸了賀韜韜進攻的勢頭。


    賀韜韜大驚,他居然會功夫?


    那之前的幾次交鋒都讓她錯以為他隻是個普通至極的癆病鬼。


    她不知道的是,之前的兩次交鋒都是在藺止敘最病弱無力的時候。


    錯愕之餘,手上功夫一點也沒停。


    她很快試了出來,這人功夫是有一點,但並不強,比之自己這種以殺人劫財的江湖人來說,藺止敘的功夫僅限於危急時刻的自保。


    她可不一樣,一招一式都是十足十的殺人技。


    匕首刀尖擦著他麵門而來,他錯手擋開,賀韜韜手腕轉動,刀柄擊在他胸口,使的他倒退兩步。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神色忿忿:“沒良心的小蟊賊,忘了剛剛是誰大發善心救你小命嗎?”


    賀韜韜冷笑出聲:“姑奶奶這是在教你,做人不要隨便發善心,會沒命的!”


    說著又朝他襲來,然而她沒注意到藺止敘突然勾起的嘴角,等注意到的時候,一隻袖箭已經朝著自己的麵門射來,箭尖近在咫尺!


    她側身轉頭,卻仍是沒有避開那一箭,箭尖擦著自己的臉而過,有一絲微涼痛感。


    她的躲避動作太大,在空中翻身,右手撐地,才讓這一跤沒有實實在在的摔下去。


    可她右手胳膊還有傷,突然發力支撐,痛意直達心底,她在地上滾了一圈,抬頭麵紗掉落,麵頰上一絲血痕極淡極細。


    賀韜韜怒視著藺止敘,隻聽他幽幽開口:“我也教你一句,任何時候都不能輕敵大意。”


    屋外熱鬧的集市有煙火升空,轟的一聲,照得屋內亮如白晝。


    火樹千光照,銀花觸目紅。


    孤星對煞神,誰都沒有什麽體麵可言。


    藺止敘想起他似乎和這女子的每次見麵都是這般驚心動魄,交織血汙和狼狽,恰如此時,雙方戰的精疲力竭。


    麵前這人全然沒有以前他接觸認識的女子柔順恭婉,她身上長滿了獠牙,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她扯下一大塊皮肉。


    在為數不多的幾次周旋中,他幾乎沒有完全占到過上風,唯有此次,稍稍打成了平手,還是在她受傷的情況下。


    是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賀韜韜受了傷,雖然她隱藏的極好,可還是從她握著匕首,將刀尖抵在他胸腹處的時候,微微顫抖和乏力中感覺到了異樣。


    此刻看向她,她神色有些痛苦,但麵上仍是憤恨的。


    他對這種神情沒由來的生出一絲興致,對,從想置她於死地到有了一絲絲好奇的興致。


    她或許可以成為一把非常出色的刀,藺止敘這般想著,於是他調整了打法,沒有在鄧玠來捉人的時候將她供出去,反而順勢幫了她一把。


    比起她與陵王的仇,她和自己的這點小打小鬧,姑且稱為小打小鬧吧,根本不值一提。


    屋外走廊恰如其分的響起了匆匆腳步聲,還有人聲,再然後聽到了追風的聲音,叩響了隔壁的房門。


    賀韜韜也聽到了,心中氣結,看來今日挾持藺止敘逃出四珍坊的計劃要徹底落空了。


    今日真是走黴運,一招不慎,差點滿盤皆輸。


    她稍稍動了一下,疼的齜牙咧嘴,右手胳膊本就受了刀傷,如今這麽摔了一下,半邊身子都感覺麻了,此刻破窗而逃,勢必要將自己的身影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雍州城到處都是陵王的人,隻怕是在劫難逃。


    她眼角的餘光瞟到藺止敘動了動,他站起身來,將自己的腰封鬆了些許,又伸手扯了扯自己衣領,顯得有些不羈。


    然後他抬腳邁步,徑直出了屋子,似乎壓根忘了屋裏還有一個賀韜韜的存在。


    賀韜韜警覺起來,爬起來踉蹌著腳步走到屋門背後,隻聽外麵的聲音響起。


    “主子,屬下聽說外麵有匪賊餘孽橫行,你沒事吧?”


    “太平樓是陵王的產業,哪個不長眼的蟊賊敢來此處?”藺止敘的聲音四平八穩。


    不長眼的蟊賊正在門背後偷聽著。


    藺止敘隨口問道:“你過來了,就扔龍溪一個人在屋裏?”


    追風有些訕:“這不是擔心主子您的安危嗎?”


    “走吧,迴吧。”


    走之前,藺止敘又轉身進了隔壁雅間,站在門口同劉仲衡幾人告辭。


    劉仲衡瞧見藺止敘有些微鬆的領口和腰封,心照不宣的笑了笑,想來這件事,他還是辦的比較令這位小藺大人滿意的,說不定迴了京還能在東宮麵前為自己美言幾句。


    等外麵一切恢複如常,賀韜韜才拖著受傷的手臂,重新戴上麵紗,閃身溜了出去。


    一路上低垂眉眼,直直去了後院的伶人房,她身上的這身衣服就是從那裏偷得,她將身上沾了血的衣服脫下,手臂上的血肉模糊一片,和衣服粘連在一處,脫的時候渾身都跟著抖了兩抖。


    簡單包紮後,她在衣櫥裏隨意找了一件舊衣服穿上,抱著染血的衣物直接去了太平樓的灶廚。


    太平樓夜裏的生意格外好,到處都是走路帶風的小廝和仆婢。


    因為忙,所有人都忽視了賀韜韜這麽一個臉生的人出現在這裏有多不合時宜,但也給了賀韜韜可趁之機。


    她悄悄潛了進去,將那包帶血的衣服直接扔進了一口燃燒的爐灶之中,順便順了一盤荷花酥,大大方方的端著進了伶人的房間。


    所有人都出去陪客了,她一個人貓在角落,大口大口的往嘴裏塞的滿滿當當。


    等人淩晨時分迴來,她又跳窗出去,去了夜裏宴飲的雅間隨便找了一張軟榻補眠。


    如此,安穩過了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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