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豫背在身後的手狠掐著掌心肉,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一般,表情也沒有絲毫的起伏,隻用那雙蘊著血色的眸子死死凝視著傅政凜的背影。


    “是,方少。”梁西收迴手,往旁邊走了一步,微垂著眼,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


    傅政凜始終沉默著,沒有說一句話,明明周遭的環境靜得嚇人,腦海裏卻嘈雜得厲害。


    他頭一次在方豫麵前歇斯底裏,掩藏在內心深處的遮羞布被毫不留情地撕開,露出那顆破敗不堪的心,被人肆意打量著,讓他再也無法在方豫麵前直起腰。


    此時此刻,他隻想趕緊逃出方豫的視線,迴到僅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巢穴中。


    他大步走向電梯,連迴頭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腳步越走越快,直到停在電梯前麵,才抬起僵硬的指節迅速摁向電梯鍵。


    這裏是斯卡恩酒店的頂層,電梯從一樓往上升起,傅政凜緊盯著不停跳躍的數字,餘光卻忍不住掃向總統套房的門口。


    那個高大挺拔的男生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連眼睛也不眨一下,似乎生怕眨眼的瞬間,自己就會消失不見。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啟,同一時刻,方豫修長五指緊扣著門框,指尖大力到發白,他透過朦朧的視線,凝望著傅政凜的方向,壓抑地喊:“傅政凜。”


    傅政凜全身一震,不過三個字,卻夾雜著濃重、令人窒息的情緒,他唇瓣微啟,泄出隱忍的喘息,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抬腳走進電梯。


    六年時間的分離光陰,終究還是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無情的分割線,再也迴不到從前。


    電梯門關閉的一刹那,傅政凜往後踉蹌幾步,後背靠牆,肩背仿佛被重擔壓垮,往下耷拉著,似乎再也挺立不起來。


    “傅政凜,你怎麽忍心那樣對他,他做錯了什麽,他當時才十二歲,他懂什麽,你真的該死。”他低喃一聲,眼底的痛色一目了然。


    愧疚感排山倒海地壓了過來,他像個墜落深潭的溺水中,大口喘著氣,赤紅的眸子無焦距地看著垂直下落的電梯,有那麽一刻產生,自己此時正在深淵中墜落的既視感。


    電梯下到一樓的酒店大堂,駐足在電梯門口戴著口罩也遮掩不住病氣的纖瘦身影在看到傅政凜的那一刻,瞳孔猛然瑟縮,顯然很震驚,居然在這兒遇到這個男人。


    傅政凜沒看他一眼,微垂著眼簾,仿佛行屍走肉一般走出電梯,徑直走向酒店大門。


    刺目的陽光直直打在他紅腫的眼皮上,他半眯著眸,停下腳步,迴身仰頭看著富麗堂皇的酒店,目光定在頂層。


    然而實在太高了,即使他使勁眨了眨眼,也難以看清上麵的景象。


    良久,才低下頭,沿著酒店前麵的石橋一直往前走。


    總統套房內,壓抑的喘息聲伴隨著嘈雜的巨響,連綿不斷。


    隻見地上一片狼藉,昂貴的花瓶碎成一塊塊,精雕細琢的擺件也被無情掃落在地,連沙發上放著的抱枕也不幸遭殃,被暴力撕扯,羽絨散落一地。


    這場充斥著暴虐、狂野的發泄足足持續了十幾分鍾,梁西一聲不敢吭,筆直地站在門口,麵無表情看著身份尊貴的小少爺發瘋,喉結默默滾動著。


    此時的方豫,和一頭失去理智的野獸沒什麽區別,仿佛被人奪走了最珍貴的獵物,暴躁不堪,隻能盡情釋放他的殘暴。


    沉重的唿哧聲持續了許久,方豫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是有多猙獰、多難看。


    潮濕的掌心抵著落地窗,他垂著眼簾往下看,覆蓋著細密汗珠的胸肌劇烈起伏著,性感凸起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好幾下。


    他咽下一口又一口的血腥唾沫,顫動的睫毛上掛著透明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傅政凜,我錯了……”


    “我不該綁著你,不該逼到你崩潰,更不該讓你哭,你能不能別走……”


    掛在唇角的血跡混合水珠流淌到下巴,六年來發下的狠辣毒誓因為傅政凜的眼淚,變得不值一提。


    方豫此時才清楚,那個男人所背負的痛苦,絕不比自己少。


    他的歇斯底裏、他的狼狽、他隱忍的哭聲、他不停滑落臉頰的眼淚就是最好的證明。


    方豫捂著痛到快要碎掉的心口,眺望著下方車來車往的街道,五指緩緩收緊,啞聲低語:“傅政凜,我也好難受。”


    梁西動作極輕的關上門,遮住一室的狼狽和帶著哭腔的男聲。


    除了機場離別那次,這是梁西第二迴見方豫哭,明明不希望那個男人離開,卻還是裝作大方的模樣,解開他的項圈,放他自由。


    如今人走了,又不樂意了。


    他沉聲歎了一口氣,無波無瀾的眸子內漸漸生起複雜的情緒,以他對方少的了解,對方絕不會輕言放棄。


    可想而知,方豫對那個男人的執念有多深,他們之間的糾纏和牽絆,絕不可能止步於此。


    斯卡恩酒店大堂,明明是大熱天卻穿著一身長衣長褲的身影緩步走到前台,摘下口罩露出那張讓人難以分辨性別和年齡的臉。


    “你好,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忙嗎?”前台小姐露出標準的笑容,客氣詢問一句。


    麵前這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纖瘦,四肢修長,發色偏向淺褐色,瞳孔也比常人淺了許多,膚色透著不正常的白,像那種久居深閨的嬌小姐,甚少接觸陽光的照射。


    雖然整張臉透著不健康的色彩,五官輪廓卻極其精致,像個柔軟漂亮的洋娃娃,透著濃濃的破碎感,能瞬間激起人的保護欲。


    “幫我查一查傅政凜這位客人。”細聲細氣的嗓音,聽著軟綿綿,不等前台小姐迴複,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黑金色的貴賓vip卡,繼續道:“房號信息、入住人一並告訴我。”


    光是聽聲音,乍一聽分不清男女,但前台小姐從這人凸起的喉結和扁平的胸口認出這人性別為男。


    前台小姐自然知道酒店貴客專屬的黑金卡,全京城擁有這張卡的人不多,身份也是極其尊貴的,能尊享普通客人沒有的特權。


    她恭敬地接過卡,在電腦前一番操作後,麵露歉意道:“這位先生,真的很抱歉,我們酒店並沒有姓傅的客人。”


    男人輕咬了下唇,淺色眸子微闔,蓋住眼底一閃而過的陰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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