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豫赤裸著上半身,寬鬆短褲鬆鬆垮垮掛在腰間,露出塊壘分明、線條流暢的八塊腹肌。


    他一手拿著毛巾擦拭頭發,仿佛一隻蓄意待發的野獸,邁著矯健的步伐逐漸朝獵物靠近,蘊著潮濕水汽的野性眸子微眯著,定定地盯著傅政凜手裏的手機。


    “和誰打電話。”他在距離傅政凜三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嘴角往下緊抿著,眉宇間透著些許不悅。


    傅政凜把手機放迴櫃麵,臉色沉沉,偏頭看向他,薄白的唇輕啟,嗓音淡淡聽不出情緒:“沒誰,公司打來的電話。”


    或許是他冷淡的態度刺激到方豫,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冷聲問:“傅政凜,你想離開?”


    他眸色冷了下來,肆虐感油然而生,暴躁地扯落頭上蓋著的毛巾,情緒開始激動,從胸腔迸發而出的怒火燒灼著他的理智,忍不住低吼:“迴答我,你是不是很想離開?!”


    【離開不是很正常嗎?但凡是個正常人,就不會乖乖被你囚禁在這裏。】


    【方豫,傅政凜的無情,你不是早已體會過了嗎?你還在期待什麽,期待他會和從前一樣,疼你護你寵你?別做夢了,醒醒吧!】


    方豫牙齒磨得咯吱響,垂落在前額的濕潤碎發接連往下滴落水珠,劃過肌肉緊繃的臉龐,乍一看像在哭泣。


    傅政凜雙瞳顫動一下,心口抽痛,他清晰看到方豫冷漠外表之下的痛苦,和自己是一樣的。


    沒有誰,能走出六年前那場痛苦的分離。


    “我沒想過離開。”他斂去眼底的沉痛之色,僅用那雙沉寂下來的眸子靜靜看著神情逐漸扭曲的方豫。


    然而,光是對上方豫裹挾著寒意毫無人性的雙眸,心下便咯噔一聲,有種被兇殘野獸盯住的既視感。


    “你說謊!”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癡狂,手背暴起的青筋繚繞至胳膊肘,他低吼:“告訴我,是不是想離開這裏!”


    麵對一個處在暴怒中,還會一言不合就強吻人的小男生,傅政凜緊繃著臉,往後退了一步,試圖安撫他:“方豫,冷靜點,我沒想過離開。”


    方豫低笑出聲,滲著毫不掩飾的嘲弄,“為什麽開門,我都看見了,你就是不想待在我身邊。也對,任誰攤上我這個瘋子,都巴不得丟得遠遠的。”


    傅政凜被他一句話戳到了心窩子,不知該如何反駁。


    六年前,他在機場撂下的狠話,曆曆在目,不停鞭笞著他的身心。


    方豫腳步停在他前麵,一手用力撐向大門,一手扯起鎖鏈,麵容扭曲帶著狠厲,蒼白的薄唇吐露出讓人不寒而栗的話語:“想走啊?可以,我放你走。隻是,你給我聽著,我會一直纏著你,一直纏著你,一直一直,永不停歇,讓你每日過得心驚膽戰,不得安寧。”


    他扯起唇,嘶啞低沉的嗓音緊貼著傅政凜耳廓響起:“除非我死了,所以,你最好想辦法殺了我。不然,你這輩子就得栽在我手裏,萬劫不複。我會把你拖下深淵,永不見天日。”


    撲鼻而來的濕熱氣息裹挾著淡淡的血腥味,完全蓋住薄荷的清香,傅政凜心疼得仿若滴血,麵對一個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的瘋子,他很無奈,也痛恨自己的無能。


    那道盤旋在腦海深處、無孔不入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傅政凜,早知道方豫會變成這副模樣,你還選擇放手嗎?】


    【他因為你,變成一個易怒暴躁、對你毫無信任感的瘋子,你後悔嗎?】


    【你真的該死,你親手推開了一個滿心滿眼都是你的孩子,到頭來得到了什麽?】


    【後悔吧,你很後悔,你自以為是的認為這是對他好,殊不知,放手才是錯誤的決定,是你硬生生把他拖進了仇恨的深淵。】


    【他是人,不是商品,他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去留。所以,你都做了些什麽?他寧願死,都想跟在你身邊,你怎麽忍心推開他?】


    內心的防線被不停衝擊著,再加上傅國城一事的刺激,陡然崩塌。


    傅政凜張嘴急喘一聲,目眥欲裂,發泄一般朝方豫怒吼:“我說過,我沒想離開!我被你當成畜生一樣鎖著,我能走?!我走去哪!方豫!對,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活該,我當初就應該拖著你的手,一起下地獄!我特麽就不該放你走,我後悔了!你滿意了?!滿意了嗎!”


    赤紅的眼眶翻滾著淚水,他狼狽地偏開頭,緊咬著牙關,卻咽不下脫口而出的哽咽。


    他不想哭的,真的不想哭,他今年都二十九了,是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怎麽可以像個小孩子一樣哭。


    隻是,沉澱在內心的痛實在已經到了難以承載的地步。


    男人隱忍難以壓抑的哽咽聲衝入方豫耳膜,他全身僵硬,神情滿是錯愕,頭一次見傅政凜露出這副歇斯底裏的模樣,宛如被當頭一棒,徹底清醒。


    他眼裏生起慌亂,看著傅政凜滿布潮濕淚水的側臉,抬手胡亂地擦拭起來,喉嚨堵得厲害,想說些什麽,卻一個字兒也說不出口。


    他總想著看傅政凜崩潰,看他哭,此時卻後悔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開心,心髒仿佛被萬劍穿透而過,透著鑽心的痛。


    總統套房的隔音雖然很好,但梁西還是隱約聽到了門後的爭吵聲,不免同情被方少囚禁的男人。


    任誰得罪這麽一個心狠手辣的主兒,都免不了皮肉之苦,輕則斷手斷腳,重則半身不遂。


    方豫在成年禮來臨之前報複人的狠厲模樣,讓他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梁西憋著唿吸,靜靜聽著套房裏麵的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裏麵陷入長久的寂靜之中,在梁西以為那個男人已經被折騰得不省人事的時候,門忽然打開。


    傅政凜頂著一張狼狽卻沒什麽情緒的臉踏出門口,冷漠地掃了梁西一眼。


    他脖頸處的項圈已經解開,露出尚未愈合的咬痕,淩亂敞開的衣領內隱約可見劇烈起伏的胸膛,顯然情緒並不平穩。


    見他想走,梁西伸手攔住他,“傅總,別為難我。”


    “讓開。”傅政凜艱難吐出一句,嗓音仿佛被刀生生割裂過,破碎到極致。


    梁西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被一道嘶啞的聲音打斷,“別攔著,放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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