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神魂赤身裸體地遊蕩在三山五嶽,江河湖海。


    依稀看到了我那把殘破的劍,慵懶地窩在病房裏的沙發上,享受著午後的陽光,愜意極了。


    我同樣能看到,熊天俊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眼角似乎有哭過的痕跡。我有意伸出手,想替他擦掉眼角的淚痕,但是卻有心無力。


    隻需一個念頭,我的神魂就可以瞬間到達我想去的任何地方……做人的時候沒這麽方便,做鬼了倒是利索很多。


    愛上一個人,原來是真的會為他犧牲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迴想起我擋在他身上的那一刻,雖然害怕,卻並不後悔。哪怕是再來一次,我也會選擇義無反顧地站在他身前,用盡我所有的守護之力,來護他平安。


    你說呢,天俊?


    我漂浮在他的病床前,最後親吻了他一次,我雖衣不蔽體,卻反而更能全身心地投入在這一次跨越生死的吻別上。


    如果當時我有齊天大聖給的救命毫毛,一定會把他攥緊在拳頭裏,然後大喊三聲,齊天大聖,是不是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


    思緒中,我似乎看見了小時候蹲在電視機前的我,做著白日夢,夢想著要做一個和齊天大聖一樣的蓋世英雄。


    也是這個時候,小時候的我突然轉身,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我的存在。我仿佛想起了什麽,竟和小時候的我不約而同地喊了起來:


    “大白!”


    這句話如同一個迴旋鏢,紮在了我的眉心。


    這時候,一個更加年輕的媽媽從裏屋跑了出來,慌忙地把小時候的我抱了起來,一邊不耐煩一邊卻又關心地說道:


    “哎呀,小旭兒,你還發起燒捏,不要到處亂逃……”


    “媽媽,有大白……”


    “哪樣大白,老子看起像是白無常要來把你拉起走佬……”


    嘴上這麽說著,媽媽似乎也感覺到了我所待著的地方有一種說不上的異樣。


    雖然沒看到我,但是我已經感到了一種莫大的滿足。我現在的媽媽雖然和我爸一起把生意做起來了,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陪在我身邊的時間卻更少了。這讓我有時候對他們不免有一些不滿的情緒在裏麵。


    這一刻,不滿的情緒感覺都煙消雲散。


    我在思緒裏單方麵擁抱了我年輕時的媽媽,然後對著小時候的我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場景便立刻切迴到熊天俊的病房裏。


    我把手撫摸在隻剩劍柄的守護之劍上,憐愛地摸過它僅剩的每一寸身體。令我沒想到的是,它居然稍稍地顫抖了幾下,發出輕微的嗡鳴。


    “對不起。”


    我輕輕地對著這柄劍道了一個歉。杜宏把他繼承給我,讓它成為我的隨身武器,而我卻辜負了杜宏的心意。於情於理,我都沒臉麵再去見那兩個老逼登。


    突然,我似乎聽到了一陣來自靈魂深處的唿喚。如清風般柔軟,又如暖陽般溫暖。


    一根細細的紅線從天際垂直落下,我好奇地拉了一下,紅線好像有感知一般,場景一換,便溫柔地把我拉到了另一處。


    我一抬頭,一張熟悉的大胖臉就出現在我麵前。


    如往常一般,他慈愛地摸摸我的頭,然後把我一下子抱入懷裏。


    我突然委屈起來,從一開始的泣不成聲,到後來的放聲大哭,他隻是一直不停地拍著我的後背,輕聲說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在。


    “你們在你們在,可是我和熊天俊屢戰屢敗的時候,你們也不在啊……”


    我淚眼婆娑,仰著頭看著眼前的杜宏。他伸出手指替我擦去臉龐的淚痕,柔聲說道:


    “現在,我在了。”


    我實在是聽不懂他打的啞謎,然後左顧右盼,並沒有看到黎明的身影。


    “黎明呢?”


    杜宏並沒有迴答我的話,他盤起胖腿,坐在我身邊,伸出手朝著天空逛了一下,原本晴朗的天,立刻變得星群密布。


    “王旭,你還記得小時候做英雄的夢想嗎?”


    聞言,我扭過頭看了一下旁邊望著星空的杜宏,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記得,但是現在……”


    他看著我低下去的頭,突然笑了一下。


    “成為英雄的道路,向來不是一帆風順的。跌倒了,爬起來,咱們繼續上路。”


    一連串的問號打在我的頭頂。我尷尬地撓了撓屁股,同時感覺脖子好癢,懷疑是不是要長腦子了?


    “大哥,咋突然給我灌起心靈雞湯了,雖說之前你也算聖母一個,但是沒這麽嘴碎過啊……”


    被我打斷以後,杜宏並沒有繼續說下去,他反而是看了我一眼,然後緊緊拉住我的手。


    頓時,一股暖流順著掌心,慢慢流入我的身體裏。


    “本以為我們會在這個時代徹底斷絕。但是你的出現給了我們延續下去的希望。很多東西都在曆史的長河中,逐漸消失。連神,也不例外。”


    “人們需要信仰,所以誕生了神。支撐人們生存下去的,是物質,是食物。而支撐我們神生存下去的,是香火,是信仰。在科技飛速發展的現代,我是唯一一個還存活在現實中的神。但是也隻是苟且罷了。隻是可惜了這眾多的信仰之力,無人傳承。”


    “活了這麽久,我也累了,該尊重曆史的抉擇,消散在這片天地間了。”


    emmmm,有點難繃,這小詞拽得我一愣一愣的,感情你杜宏消失的這段時間,跑去古代進修這些啞謎了是吧?


    “杜宏,你……”


    我剛轉頭,想說些什麽,卻發現旁邊空無一人。隻有點點光粒,消散在天地之間。


    突然,我感覺到了一些什麽東西好像從這個世界被抽空,然後進入了我的……我的身體。這種感覺說不上舒服,但也算不得難受。


    “啊,杜宏,又給我整的哪一出,想來給我送外掛就直說,搞得一套一套的……”


    病房之中,一絲不易察覺的白光,悄然覆蓋在殘破的紅劍之上,僅僅一瞬間,消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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