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垂月迴到了宣平伯府之後,便不似在外頭那樣端著了,連腳步都顯得輕快多了。


    沈夫人從一旁經過,看著自家女兒如此雀躍的背影,不禁有些好奇的開口叫住了她:“垂月。”


    沈垂月迴頭一看,嘴角飛揚,朝著沈夫人大步走了過去:“娘親。”


    沈夫人主動朝沈垂月伸出了手:“我兒今日怎麽如此開心?自迴京以來,倒是甚少看你能如此開懷。”


    沈垂月緊緊摟住了沈夫人的胳膊,頭歪靠在沈夫人肩膀上,其實她比沈夫人還高一點,這樣子依靠是有些累脖子的。


    “今日與薑小姐出門,結識了幾位小姐,都是些性子爽利又溫柔的世家小姐,我很是喜歡,其中,臨真郡主還說讓給我下帖子讓我去參加她舉辦的踏青遊會呢。”


    沈夫人彎著手臂揉著肩膀上的那顆腦袋:“難得有你覺得心喜的,想來必然是很不錯的,對了,你說的那個臨真郡主可是振陽王府的?”


    “是。”沈垂月點了點頭:“就是振陽王府的臨真郡主,先前也不曾見過,聽傳聞還說她有些嬌蠻,如今接觸了之後才發現,是個率性爽朗的人,哪裏就嬌蠻了,那些人淨瞎說。”


    沈垂月說著說著,語氣中就透露出些許的不滿之意來。


    “挺好,挺好。”沈夫人點頭應著,眼底卻滿是沉思。


    振陽王的事跡她也聽過不少傳聞,是當朝少有的幾個異姓王之一,年輕時也曾領兵打過仗,不過,宣平伯府目前的情況跟振陽王還是有些不太一樣的。


    “今兒個玩累了吧,早些迴你的院子歇息去吧。”


    “我不累,我精神著呢。”沈垂月直起腦袋看向自己娘親:“娘親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盡管直說。”


    沈夫人聽了這話覺得很是欣慰,又抬手撫了撫沈垂月鬢邊飛起來的發絲:“娘親就是忙活一下府裏的雜事,沒有你能幫上忙的,你快迴院子裏去休息吧。”


    “好,那女兒便迴去了。”沈垂月應了一聲,轉身邁著雀躍的步伐往自己的院走去。


    沈夫人看著自己女兒如此活潑的樣子,連日來積壓在心裏的煩悶都好像紓解了不少,隻是她的笑容還沒在臉上擴延開來,管家沈得福就提著自己的衣袍腳步匆匆,神色沉重的朝她走了過來。


    “夫人,方長史攜禮來府求見。”沈得福一邊喘勻氣息一邊說道。


    “方長史?”


    “是三皇子府上的。”


    沈夫人眉頭緊鎖,她知道,二皇子三皇子手底下的人一直都有暗中在悄悄接觸自家伯爺,可基本都被伯爺裝傻充愣的躲過了,沒想到如今都這麽明目張膽的開始登門了?


    沈夫人思量了一下,跟沈得福交代道:“你去迴話,就說我感染了風寒,這幾天都臥病在床,不便見客,至於那位方長史,你好生接待著,不要怠慢了,他帶來的禮,你找借口糊弄著讓他帶迴去,決不能留下!”


    “是。”沈得福應了一聲,又腳步匆匆的往待客廳趕去,陪著笑臉將沈夫人不便來見的緣由說了一遍,又說道了許多好話,好歹是讓那個方長史將帶來的禮品原封不動的帶迴去了。


    不過那個方長史到底還是帶著笑臉走出了宣平伯府,隻是一上了馬車之後就變了臉色,暗罵了一聲。


    隻不過這些沈得福都不曾瞧見,他目送著馬車離開後,才狠狠地鬆了一口氣,抬起袖子擦拭著額頭上沁出來的冷汗,被外頭的風一吹,涼得他打了個哆嗦。


    這一府裏頭的管家可真不好當啊。


    ......


    陸引鶴在貢院裏頭沒日沒夜的答題做考卷的時候,謝晚棠在外頭也沒閑著,她再次去了別院見了黑刃。


    也不知道是黑刃的身體好,還是劉文元的醫術好,亦或者是謝晚棠給的藥材好,總之,經過這一個月的修養,黑刃的身體都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與此同時,謝晚棠還見到了幾個預料之外的人,青鋒,以及黑刃妻兒。


    連謝晚棠自己也沒想到,他的妻兒,當真就如同她話語中描述的那樣,難怪那時候,黑刃恨不得殺了她,他是真的信了。


    黑刃的妻子......先前不管叫什麽,從現在開始都隻是叫肖禹娘了,那是她戶籍上的名字。


    肖禹娘的模樣清秀妍麗,氣質看起來很是文靜,有一股書卷氣,看著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不過,能跟黑刃這個殺手扯上關係的,想來再普通也該會有一段不普通的人生了。


    至於黑刃的兒子羅瀟,也如謝晚棠先前說的那般,長得比較像他母親,樣子清秀些,性子也沒那麽活潑,很黏肖禹娘,想來平日裏幾乎隻有兩母子生活在一起,又多得提防著被發現,寢食難安,造成了羅瀟的這種比較害羞的性格。


    不過,想來以後改名換姓到了池州,便能好好重新開始生活了。


    肖禹娘跟謝晚棠打過招唿後便去了隔壁房間,自從謝晚棠跟黑刃達成合作目標後,便讓何木帶著信物去找了青鋒,讓他幫忙把肖禹娘母子倆送到別院裏來。


    一來是為了讓肖禹娘兩母子看見他能安心些,二來嘛,在京城中,隻怕沒有哪個地方比這裏更加安全了。


    何木想,黑刃讓他去找青鋒一定是在報複他先前撞暈他以及拿熱水燙他那些事,不然怎麽會青鋒一看見那個信物,便直接掐著他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桌子上質問他。


    害得他扭到了脖子,幾天都沒法拿正眼去看人,去巷子口買豆腐的時候,脖子動不了,隻能斜眼看著人家老板娘,還被那老板拿著挑黃豆的扁擔追了三條街。


    真是的,他隻是去買豆腐的,幹嘛這麽兇神惡煞的對他嘛。


    “謝小姐,這是我弟弟,青鋒。”黑刃主動做起了介紹。


    謝晚棠隻是打量了青鋒一眼,比黑刃看起來是要年青些,也沒黑刃這般內斂,會掩藏自己的鋒芒。


    她隻是衝著青鋒點了點頭,隨後看向黑刃:“需要我準備多一份戶籍跟路引文書嗎?”


    黑刃也是一愣,沒想到謝晚棠會這麽爽快:“那便麻煩謝小姐了。”


    謝晚棠勾了勾嘴角,說得有些理所當然:“不麻煩,你這邊多一個人,就相當於我多一份保障。”


    說著,她從袖口裏拿出來一遝輕飄飄的紙遞到了黑刃的麵前。


    黑刃接過一看,就連他也忍不住瞳孔縮了一下,紙張雖然是輕飄飄的,可上麵的數額卻一點都不輕,全部都是一百兩麵額的銀票,這麽一看,估計得有個五六千兩了。


    “這是定金。”謝晚棠說道。


    黑刃手指輕撚銀票,勾了勾嘴角:“我以為,那些戶籍跟路引就已經是報酬了。”


    就連青鋒看見那些銀票,也忍不住調侃一句:“這些銀子,放到道上去,也夠買好幾條的人命了。”


    謝晚棠輕笑一聲,走到一旁坐下:“這活可不輕鬆,越到後麵,要我父親的命的人就會越多,你們要殺的人自然也不會少,把家裏安頓好,才能安心幹活不是?”


    她正了正神色,開始交代道:


    “雖然我挺想跟你們說一聲不用著急,但這件事在我心裏還是挺急的,這幾天,因為會試之事,先前二皇子被刺殺的事已經淡去了不少,這個時候是出城的好時機。”


    “你們從永平府乘船,走水路,一路南下,用不了幾日便能到杭州府,從那登岸,轉馬車走陸路,去到池州,在外,身份你們自行安排,這一點,想來你們的經驗該比我豐富才是。”


    “待你們將禹娘母子倆安頓好之後,便立馬趕往湖廣一帶尋找我的父親,雖然他的具體行蹤我無法告知,但應該就在武昌那一帶,他是巡察官員,再怎麽隱藏行蹤想來還是會有所暴露,探查行蹤這一事於你們來說應該不難。”


    “我要你們做的是在暗中保護,幫他在暗中掃清一些障礙以及危險,當然,必要時可以向他表明身份。”


    謝晚棠說著,袖子中拿出一個錢袋遞了過去,裏頭裝著一塊玉牌。


    “這是有我印記的玉牌,你隻要拿給我父親看,他便會信任你們。”


    黑刃伸手接過,神色也很是認真:“謝小姐放心,我們兄弟倆應承下來的事,哪怕是死也會用盡全力去做的。”


    青鋒緊接著說道:“我哥的話就是我的話,我也會如此!”


    ......


    謝晚棠看著他們兄弟倆的神色,心裏頭有些百感交集,既是安心,卻又有些憂心,因為她知道,他們倆的這一趟活,注定不會太安穩的。


    沉默了半晌,謝晚棠在心裏歎了口氣,她還是伸手將腰間的一塊玉佩摘了下來,再次遞到了黑刃的麵前。


    “這塊玉佩,就留給禹娘母子倆吧,這上麵有江南宋氏的標誌,江南宋氏是我母親的娘家,在江南一帶有不少產業,這也是我為何幫你們落腳在池州的目的,若是日後禹娘有什麽事,可以拿著這塊玉佩去宋氏名下的產業,想來,也能幫她解決掉一些麻煩之事。”


    黑刃聞言瞳孔一顫,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謝晚棠,這塊玉佩,已經不能用銀兩來衡量它的價值了,這相當於給了禹娘母子倆一個保命符。


    黑刃顫抖著手指接過,他不想拒絕,也無法拒絕,做他們這一行當的,什麽時候會發生意外,誰也說不清楚。


    他原本對這世上就沒什麽留戀的了,隻是陰差陽錯下,有了禹娘母子倆,這才讓他對這個世間多了幾分牽絆。


    他隻是想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多給她們母子倆留下些能安身立命的東西,至於那些什麽平淡的生活,是他不敢去想的妄念。


    謝晚棠看著情緒激動的黑刃,也沒有再多說什麽,默默轉身離開了,隻是希望,黑刃不要辜負了她交付的信任。


    其實,在遇到黑刃之前,謝晚棠曾經也很是苦惱過,究竟要怎麽做,才能讓謝家不再陷入到那個沼澤之中,她甚至想過,是不是要在謝氏一族中鬧騰些事情出來,讓謝紹騫無暇顧及那邊的事宜,隻能脫身迴來處理。


    後來,陸引鶴給她說了一些事,才讓她明白了一些道理,因為他們先前的舉動,宋盧兩家付出了代價,卻也讓二皇子三皇子之間因為這根導火索,導致爭鬥愈加強烈,幾乎都已經擺在明麵上了。


    朝堂之上,要求立太子的聲音愈來愈烈,幾乎大半個朝堂的人都在說起這個事,除了官階權利最大的那幾大人物沒有開聲之外,可他們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參與其中,這也間接表明了他們的態度,聖上這段時間都是陰沉著一張臉散朝的。


    這讓謝晚棠明白,曆史的車輪從來都是前進的,如果幹擾太多,一但發生偏差,那就會發生不可預計的事情,她要做的不是要去糾正車輪行進的方向,而是要把會被車輪攆中的人從車輪底下拉出來。


    而謝紹騫就是那車輪下的其中一個。


    所以,謝紹騫該做的事還是得做,二皇子三皇子之間該出現的爭鬥還是得出現,隻是,這一次,謝紹騫會通過謝晚棠的拉扯,從而保下自己的性命,保下謝氏一族的榮光。


    其餘的事,陸引鶴不再讓謝晚棠動手,他倒不是怕發生一些難以預料的事,而是怕這些事通過謝晚棠的手做出來,最後的因果也會落入到謝晚棠的身上。


    就比如宋子恆跟盧霜、以及盧霜腹中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前世,這些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因為謝晚棠知道了結局,從而選擇走上了另一條路,因此也改變了他人麵前的道路,給了他們更多的方向跟選擇,也有了不一樣的結局。


    謝晚棠愧疚嗎?也許有,也許也沒有,畢竟,當時所有的選擇都是攤在每個人麵前的,要怎麽選,怎麽做,她無法控製旁人的想法,她能做的,隻是盡量讓自己不走錯罷了。


    可她終究還是心軟了,她抄了佛經,不管是因為前世的謝家,還是因為那個不該出現的孩子。


    不過,她要是真是心腸硬到能夠做到為達目的而無視任何人的性命,那樣反倒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謝晚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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