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玉小院。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上房內傳了出來,瞬間就響徹了整個觀玉小院。


    “啊——!!!”


    “殺人啦!!!殺人啦!!!”


    “來人啊!!快來人啊——!!!”


    “少......少奶奶......少奶奶把少爺殺啦!!!”


    兩名丫鬟爭相從房內相互推搡著奔逃而出,臉上神色驚恐萬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在不停地叫喊著。


    引得在院子裏幹活的三四個粗使仆婦跑過來查看情況,待見到房內的場景,皆被嚇得呆愣在了原地。


    房內,盧霖臉色蒼白的躺在地上,青色長袍的腰腹處,浸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跡,而他的相好秦摘月秦公子正趴在他的身上哭泣。


    謝晚棠則站在盧霖腳邊不遠處,她一手持刀,另一隻手上正握著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讓人一時看不清是何物件。


    仆婦不敢輕舉妄動,隻能快步跑去前廳稟報。


    此時盧彥鬆與張氏正在宴請賓客,今天是他的升官宴,當一聽到仆婦的稟報便立馬帶著人衝到了後院。


    待看清楚屋內的情形之時,盧彥鬆腳步一踉蹌,幸好身旁的小廝扶了一把,不然就要一頭栽到地上去了。


    盧彥鬆顫抖著手去掀開那染血的袍衣,掀開一看,令人觸目驚心,他腿一軟,直接軟倒在地。


    張氏瞬間就崩潰了,直接撲倒在了盧霖的身上,悲戚的哭喊出聲:“我的兒啊——!!!”


    跟隨而來的賓客皆聚攏在門口,探頭朝裏頭看去,頓時驚訝不已,原來這盧霖,竟然是被割去了子孫根!


    再抬頭看向裏麵,謝晚棠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月色襖裙,那上麵還沾染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就那樣冷冷的站在那裏,臉色晦暗不明,嘴角上卻掛著一抹淺笑。


    身旁站著的侍女手裏還牽著一條大狗,正對著來人齜牙咧嘴的流哈喇子,謝晚棠伸手將狗繩接過。


    張氏瞪大了雙眼怒視著謝晚棠,那神情比謝晚棠手中的那條狗還要兇惡上幾分。


    “啊——!!!毒婦!!毒婦!!我要殺死你這個毒婦!!我要將你浸豬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再將你的屍身千刀萬剮,扔到荒野之中去喂食野狗,讓你死無全屍!你這毒婦!!”


    看著張氏那兇惡但又隻能無能威脅的樣子,謝晚棠無動於衷,她甚至笑了,笑出了聲。


    “嗬——”


    這時,謝晚棠將另一隻手抬起,露出了她手裏那團被帕子包著的血肉模糊的肉塊,眾人這才看清楚,原來她手裏一直握著的,就是盧霖的......!


    眾人赫然,看著那團玩意就這樣赤裸裸的展露在眼前,不少女賓客瞬間覺得眼暈目眩,惡心得直捂嘴,還有膽小的直接尖叫著逃離了現場。


    而男賓客卻隻覺得心寒腿寒,紛紛夾緊了自己的雙腿,接連往後退了好幾步。


    然而謝晚棠接下來的做法,才更加令眾人覺得心驚。


    “不是不能用嗎?那就不要用好了!”


    說罷,謝晚棠的手輕輕一翻,那團肉便從她手裏頭落了下去,那隻餓了三天狗自謝晚棠抬手之時,便一直盯著那團肉看了,此時見她鬆了手,一個跳躍便接住了那團肉。


    還沒等眾人迴過神來,那大狗便已經將那塊肉吞入腹中了,似乎還有些不過癮般,伸出長長的舌頭,舔了一圈狗嘴。


    “啊——!!你——”


    張氏見狀,發出了一聲尖叫,手指顫抖著指向謝晚棠,隨後受不住打擊,便暈死了過去。


    盧彥鬆則雙腿一軟,後退了兩步,靠在那個雕花鏤空刻著分桃圖的水曲柳母屏風上,緩緩滑落,坐到了地上,久久不能迴神。


    現場頓時一片混亂,最終,謝晚棠還是被關押了起來,關押進了盧府的祠堂,那個困了她整整六年的祠堂。


    當天,這件事便被宣揚了出去,在坊間流傳,謝晚棠的名字響徹整個京城。


    盧家少爺是斷袖,其妻謝氏不堪受辱,手刃無情人。


    當晚,謝家二老爺謝紹鴻當晚就帶著妻子於氏以及次子謝允安將謝晚棠帶迴了謝府。


    第二天,謝紹鴻直接狀告到了皇帝那裏,這件事被徹底鬧大,謝晚棠被判和離,其嫁妝賠付一半給盧霖,盧彥鬆貶為庶人,逐出京城,其子孫永世不得參加科舉。


    對於這個判決,謝晚棠沒有一絲爭議,本來那嫁妝在這些年就已經被盧家蠶食掉大部分了,剩下那些東西,分與不分,她都已經不甚在意了。


    在接到聖旨與和離書之後,謝晚棠當天她就直接出城去了靜梅庵,帶發清修,從此常伴青燈古佛。


    畢竟謝家還有待嫁的姑娘,她總歸還是為她們要顧忌幾分的。


    當謝晚棠跪在觀音菩薩麵前之時,她看著周圍清冷中帶著些許淒苦的環境,便能猜想到自己以後的日子可能並不好過。


    可那又怎麽樣呢?


    此時的她,跪坐在菩薩麵前,眼中滿是虔誠,心裏卻無比快活。


    今天,可算得上是她過往十年裏,最最快活的一天了。


    要不是在庵堂內不合時宜,她恨不得插著雙手在院子裏仰天大笑一番,以此來表達自己究竟有多輕鬆快活。


    然而,盧家卻沒想著這麽輕易放過謝晚棠,當天夜裏便找人潛到了靜梅庵,將昏睡中的謝晚棠用藥迷暈綁走,直接帶到了庵堂後山的山塘邊,在她腳上綁上了幾塊重石,直接扔進了山塘之中。


    冰涼刺骨的塘水瞬間就將謝晚棠激醒了,她發覺自己手腳都已被綁死,掙紮無果,隻能任由自己的身體,被腳上的重石帶著,快速的往深水裏落去。


    可是湖裏實在是太黑暗了,莫名的,她似乎感受到了第一次跪在盧家祠堂時所生產的那股強烈的恐懼和不安。


    謝晚棠睜大了雙眼,看著倒映在湖麵上的那皎潔的月光,因為她的掙紮,而泛起的粼粼波光,可真是令人向往啊。


    突然,那片月光似是被人由上至下一刀劈開了一般,從中間處,開始裂出來一條大縫,似乎有一條迅猛的黑鯉魚從縫隙之中躍了出來,他的身後,重新灑滿了月光,照亮了他朝著她飛速遊過來的那些水流。


    隨著那條黑鯉遊得越來越近,謝晚棠也逐漸看清楚了對方的臉龐。


    是......陸引鶴?


    是陸引鶴!


    謝晚棠想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臨死之前會見到這位身居高位,手握重權,深得皇帝所喜愛的朝廷重臣。


    嗬,真是魔怔了,他們之間,哪來的交集?


    可縱使知道不可能,謝晚棠還是忍不住朝著那人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可無論她怎麽努力,卻始終都無法夠到。


    所以,假的就是假的是嗎?這一切都隻是她臨死前的幻想與掙紮是嗎?


    隻是,為什麽是他呢?


    謝晚棠放棄了,因為她已經堅持不下去了,她心裏的最後一口氣散了,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也好,總歸最後看見的,不是盧家的人,這就已經很好了。


    而陸引鶴還在飛快的朝著謝晚棠遊去,就在快要拉住謝晚棠那隻手時,卻看見她閉上了雙眼。


    他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手從他指尖處垂了下去,他的心跳漏了半拍,氣從他嘴裏散出去一大半,變成了無數大小各異的氣泡,快速朝著水麵浮去。


    在過往的三十年裏,從未有哪一刻讓他感受到有如此重的無力感,如果有,那大概是他得知她要嫁給某人的那一天吧。


    謝!——晚!——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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