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婦人的形象讓昔拉聯想到烏鴉。


    她的鼻子像是鳥嘴般高高隆起,顴骨上滿是比山民還要鮮豔的的異常的豔紅,緊緊抿著的嘴唇近乎發青。黑色的破爛鬥篷將她的大半個身子罩住,疊在一起撐著手杖的瘦骨嶙峋的幹枯雙手看上去就像是鋒利的鳥爪一般。


    比起人類,她更像是中毒而死的屍體。


    昔拉被她盯了一小會就有些承受不住。與定力無關,那是一種正常人對瘋子本能的厭惡感。


    於是,為了打破尷尬的沉默,昔拉開口說道:“婆婆,我為我的同僚所做的錯事道歉。”


    “您是牧師老爺嘛。您哪有錯嘛。”


    老婦人以貌似謙卑的古怪笑聲嘎嘎的說道,聲音粗糙到近乎刺耳的程度,眼球不安的在眼眶中顫動。


    “我是誠信誠意的來道歉的。”


    然而昔拉並不為她的失禮而感到不悅。他的聲音依舊沉穩而平靜,其中滿懷歉意:“我知道,我如何道歉也無法彌補我的同僚的錯誤。但我希望我至少能知道事情的經過我會用我剩下的一聲去彌補的。”


    老婦人聽到了昔拉的話,一臉驚詫,眼球幾乎都要瞪了出來。【ㄨ】


    “彌補?嘎嘎嘎彌補!你說彌補!好極了!彌補嘛就是彌補”


    她的聲音尖銳到刺耳,語調也不如那些貴族們所說的那般優雅而沉穩,而是鄉下人那種充滿了浮躁、尖銳和不必要的彈舌音。那種口水在口腔中拍打的聲音令人感到不悅。


    “對嘛!您是老爺嘛!這麽好的詞彌補!我怎麽就沒有想到呢”


    老婦人嘎嘎的笑著,然而就在昔拉放鬆下來的前一瞬間,她的瞳孔瞬間變得血紅:“讓泰爾見鬼去吧!讓神明見鬼去吧!我們不需要什麽見鬼的彌補!”


    她佝僂的身軀一下子挺直,臉頰因憤怒漲得通紅。她如同一個劍士般揮舞著手杖,瞪著昔拉顫顫巍巍的向前走了兩步:“你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嗎?你知道那些騎士老爺和牧師老爺做了什麽嗎?彌補好一個彌補!真是個傲慢的文化人!”


    昔拉嘴巴張了張,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麽話才好。


    老婦人毫不避諱的罵過他之後,才稍微消了消氣。


    “好好好老爺您想知道,我就跟你說說嘛。反正老東西我也沒幾天好活了,也不怕那柴火堆熱。”


    隨後。她就用她那模糊不清、滿帶著鄉間土話的聲音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您知不知道,我們村那天發了疫症。先是種田的漢子們,然後就是街上那些閑漢,一個個的都發了熱。就連春耕都沒人去管,隻能是家裏的女人們去管田,還要去管她們家的男人。”


    “那時候沒人在意的嘛。往年裏也有在春天得病的人,就是沒今年這麽多就是在村裏的男人們一周還沒好之後。老洛克就去城裏求了牧師老爺來治病。女人們還有男人們和孩子要照顧,也沒管過田。要是錯過了時候,等到夏天起不出來麥子就隻能挨餓了。”


    “但是,牧師老爺們來是來了”


    說到這裏,老婦人嘎嘎的笑著:“一起來的還有騎士老爺好多騎士老爺!老太婆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馬。”


    “好家夥啊這麽多的老爺都要聽前麵那個牧師老爺的話。人家一聲令下,領頭的騎士就直接拔出劍把老洛克砍死了。”


    “然後呢?”


    昔拉開口追問道。


    “然後還能怎樣嘛,砍死了就真的砍死了嘛。洛克他都被砍成了兩截,我看到他腸子都流出來了還沒死,但最後被從背後補了一劍,總算是死了。”


    “孩子們都嚇壞了。他們還沒來得及從廣場上跑開。就被那些騎著馬的老爺們追上一個個的砍死了。女人們尖叫的從門裏撲出來,拿著菜刀和木棍想要把他們打下馬來,但她們哪能打得過騎士老爺,最厲害的一個也就砍了一下馬就被那馬一蹄子踹在腦門上,眼球都被擠爆了,當場就沒氣了。剩下的一個個連碰都沒碰到就被砍死在了原地。然後老爺們還不放心,非要用長槍將頭和心髒戳兩下才肯作罷。”


    “怎麽會”


    老婦人所說的場景幾乎浮現在了昔拉眼前。他不禁為此感到惡心。


    “還沒完呐!”老婦人用尖銳的聲音將昔拉的注意力拉了現實。“騎士老爺們騎著高頭大馬在城裏跑了一個來,把進出村的路都堵上了。然後就有一批穿著紅衣服的人被那個牧師帶了過來。他們手上能冒火,把所有的屍體全燒掉了,然後又進屋把那些得病的男人們抓的抓,殺的殺老太婆我的兩個兒子都被直接燒死在了屋裏,然後把灰拋在壁爐裏我當時就被兒媳藏在壁爐裏麵!我被潑了一頭的灰呀!一頭的全是我的兒子的灰呀!”


    “我”


    昔拉不禁感到牙齒發麻。他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身為牧師三十餘年。他是第一次不知道如何安撫一個人。


    那些紅衣服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誰,但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樞機主教。那麽就唯有是邪教徒的可能性更大的可能性,就是那些人便是克勞迪婭所說的南風之環。


    各大教會一直以來都與一些相對不太激進的邪教徒有所聯係。畢竟沒有邪教徒的直接威脅,很多人是意識不到信奉神明能為他們帶來什麽的。


    沒有信仰,就沒有募捐。沒有募捐,就無法舉行儀式,取悅神明。更沒有培養聖殿騎士的經費。和在貧民區施餅和施菜湯的錢。


    所謂羊毛用在羊身上。窮苦人得到的神殿的救助,正是另外一批稍微不那麽窮苦的人獻上的血汗錢。中間被細密的網子篩了幾遍,然後才把邊角料吐給他們。


    這對於昔拉來說倒並不算什麽。但牧師和聖殿騎士光明正大的殺人,還是屠戮婦孺,這幾乎顛覆了昔拉的世界觀。


    他們難道不是應該為了保護平民而戰嗎?


    若是連牧師和騎士都親自去剝削人民、傷害人民,那麽人們還能相信誰?人們對神明怎麽可能還有半分尊敬?那不過是劫掠者的神,又不是他們的神。


    他們憑什麽信神?他們憑什麽無條件的將心靈托付給神?


    一時間,昔拉被湧上心頭的滔滔怒火弄得頭暈目眩。


    是的,他們有理由厭棄神。他們有理由憎恨神。


    他們有理由瀆神


    因為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東西,毀了他們的一切。(未完待續。)


    《想友一下手機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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