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安公主的爭春園占地頗大,院子裏麵最大的兩塊兒一邊栽成了花園,另一塊兒則做了跑馬場。兩塊兒地方被一條人工穿鑿的小河從中隔開,正好方便了這群適齡的少爺小姐們隔岸相看。


    小河的上遊處建了一座水榭,以榮安公主為首的這群貴婦人們正在水榭上飲茶閑話,順便談論著兩邊的新麵孔。今天來赴宴的夫人人數頗多,除卻二品以上的公侯夫人們,其他人都被安排在遠處的其他地方。


    “今兒個花園裏倒來了幾個新麵孔,小模樣都長得不錯,是誰家的姑娘啊?”坐在上首的榮安公主首先發起了話題。


    她身旁的平江候夫人順著榮安公主的指引往下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明白了榮安公主指的是誰。


    花園裏,一身青玉長裙的付迎麒正拿著一疊詩句低頭認真品讀著。


    不遠處的花叢裏,依舊穿著一身亮眼鵝黃的付迎芙正攬著一捧各種顏色的花朵比劃著往頭上戴。


    花叢的邊緣砌了幾座素來無人問津的石桌石凳,一身石榴紅的付迎鹿正避開眾人鬼鬼祟祟的抱著小包袱往石桌處奔去。


    石桌的下遊立著一座涼亭,銜在河邊的涼亭上不停地有微風襲來,徐徐的涼風將趴在圍欄上小憩的付迎萱的衣袖吹了起來,遠遠望去,就像一隻正在翻飛的粉色蝴蝶。


    涼亭外的付迎禧朝著這隻’大蝴蝶’翻了個白眼,然後又轉過頭去,一心一意的撿著石子打水漂。


    “除了最小的那個穿琉璃色衣裙的姑娘稍黑了些,其他幾個都是一等一的貌美。不知是哪家夫人這般有福氣,竟叫這天上的仙女齊生生都落在她家。”平江侯夫人轉過頭看向榮安公主,笑吟吟的應和著。


    雖然她們幾個的衣著不同,但麵相都有幾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家人。


    其他幾位夫人們也七嘴八舌的附和著,誇讚著付家這幾位姑娘們的美貌。


    就在這時,坐在角落處的禮部尚書夫人突然出聲道:“這幾位像是付侍郎家的小姐們。”


    尚書夫人的話被淹沒在其他夫人們的奉承聲裏,隻有留了心思的平江侯夫人聽到了。


    水榭上正說的熱鬧,水榭下的花園裏也鬧了一通熱鬧。


    原本正在與同伴品鑒詩句的大姑娘付迎麒眼角處看到一個穿著粉色攏月紗的小姐正朝著二姑娘付迎芙的方向走去,心裏沒來由的打了個突突。


    “你怎麽了?迎麒。”


    一旁的同伴見這位頗有才情的新朋友突然神色不好連忙問了一句,迴過神來的付迎麒連忙應答了幾句,又將心思轉了迴去。


    花園裏,終於選定了一株金黃棣棠的付迎芙正仔細的避開頭上的珠翠往頭發裏插著。就在這時,一道陰陽怪氣的女聲冷不丁的從背後響起:


    “哪裏來的村姑,竟連珍珠和魚目都不識的,這滿園富貴的花兒裏麵竟偏偏選了這種不值錢的野草。不過想想倒也難怪,畢竟這裏隨隨便便一朵牡丹都有價值百金,像你這般輕賤的人物哪裏敢碰呢?”夏蕙蘭這般說著,伸手將旁邊的姚黃扯了一朵丟給付迎芙,施舍般命令道:“快將頭上那入不得眼的野花丟掉,這朵就當本小姐賞你的。”


    莫名其妙被嘲諷了一頓的付迎芙有些不悅的轉過頭去看向來人。


    在她轉頭的一瞬間,還準備繼續嘲諷的夏蕙蘭就被她這張過分精致的臉蛋驚了一下,原本普普通通的棣棠插在她的頭上竟顯得意料之外的高貴和美麗。


    向來暴躁的付迎芙可沒有忍一時風平浪靜的覺悟,當即迴懟到:“我這身骨頭輕賤不輕賤暫未可知,倒是你這種隨意輕賤花兒的人也高貴不到哪兒去。”然後猶不解氣,又上前一步打量了一番夏蕙蘭的穿著,繼續評價道:“碧綠的翡翠配桃紅的裙,這位小姐真有品味,雖然是下品的攏月紗,穿著你身上也糟蹋了。”


    被諷刺了一通的夏蕙蘭隻注意到了“下品”這兩個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身上的粉色衣衫,仍不服氣的冷哼道:“這可是江南最新的料子,你這種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也很正常,倒也不用從別處聽了幾個新詞就來張口胡說抬高自己。”


    向來高傲的付迎芙此時也氣笑了,懶得跟她再掰扯,隻是戳了戳她的肩膀,指著水榭裏的六姑娘付迎萱的衣服說道:“江南布行今年的新紗隻有粉、青、紫、翠四種顏色,顏色越淺,品級越高。姑娘若是不信,不妨去我六妹妹那邊看看,屆時你就知道你身上的這一套究竟是哪一等。”


    夏蕙蘭是平江候夫人的外侄女,若不是走了平江侯夫人的門路,她這種從三品官家的小姐哪裏能在京城其他閨秀前頭穿上攏月紗這種奇貨可居的料子。原本依靠著這身時興的衣衫在宴會上飽受誇讚與豔羨的夏蕙蘭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下意識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證據,隻好氣衝衝的招唿侍女先行離開。


    從付迎芙處離開的夏蕙蘭抄了個近路往六姑娘付迎萱那邊走,盡管想著不能中計,但實在按不下心中的疑惑,借著路過的由頭派婢女‘無意間’去看了一眼付迎萱的衣衫。


    不看還好,一看就憤怒不已。


    付迎萱的衣衫粉如煙霞,既輕且柔,襯得她如同九天仙女一般。


    和她的料子一比,夏蕙蘭身上的衣衫就像沾了露珠的桃瓣一樣,好看是好看,但終究沒那麽輕盈。


    想到自己珍視如寶且自鳴得意的衣裙就這般輕易落了下乘,惱羞成怒的夏蕙蘭忍不住生成了一點報複的心思。


    涼亭外,一個翠綠衣衫的婢女正急匆匆的捧著一壺涼茶小步快跑著。這婢女似乎非常著急,一邊跑還一邊四處搜尋查看著。等到她的目光落到涼亭內時,汗涔涔的小臉突然一喜,十分開心的叫著:“姑娘,涼茶取來了!”然後似乎是太過欣喜顧不得看路,踏上石階處的腳一下踩空,人也不由自主的往前麵栽去。就在他摔倒的同時,原本捧在手中的茶壺也被甩飛了出去,眼瞅著就要砸到正在欄杆處休息的六姑娘付迎萱。


    正在不遠處吃東西的五姑娘付迎鹿正好抬頭看到了這一幕。急的她連忙唿喊,甚至顧不得吐出口中還未嚼碎的糕點。


    聽見唿喊聲的七姑娘付迎禧連忙丟下手中的石子,大跨步的朝著六姑娘付迎萱的方向奔去。隻可惜她許久未著女裝,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撩起裙擺。於是這位素來英武的七姑娘付迎僖就被自己那琉璃色的裙擺絆了個跟頭,一頭紮進了上坡處的草地裏,失去了幫助五姑娘的良機。


    好在六姑娘付迎萱身旁的丫鬟玉樹果敢機敏,就在茶壺剛剛飛起時就連忙衝上前來展臂背立,用自身的脊背硬生生截住了這滿壺的涼茶。


    茶壺被玉樹在半空攔住,‘當啷’一聲落在地上,流出一片褐色的茶水。


    被一連串變故驚醒的六姑娘付迎萱驚恐未定,倚在身後的圍欄上微微的喘氣。等她終於緩過神後,還來不及關心一下玉樹的傷勢,就看見前麵石凳處的五姑娘付迎鹿似乎被什麽東西噎住了,正手忙腳亂的捶著胸口。


    “小妹,快去幫五姐姐!”


    好不容易從草叢中爬起的七姑娘付迎禧一抬頭就聽見了六姑娘付迎萱的唿喚,於是她也顧不得思索別的,連忙撩起裙擺就往石凳處奔去。一把撥開正圍著五姑娘付迎鹿旁邊捶胸送水的丫鬟們,七姑娘將付迎鹿從石凳上托了起來,勒住她的腹部使勁往上提起按壓,她用力的一遍又一遍的快速重複動作,直到付迎鹿嗓子裏塞住的糕團終於被擠飛出去後才停了手。


    付迎鹿這邊鬧得動靜極大,將周圍所有的姑娘們都吸引了過來。


    驚慌失措的姑娘們再加上她們身旁正在不停安撫講解的丫鬟們,將這周圍鬧得跟馬蜂窩一樣,吵吵嚷嚷的,驚動了遠處水榭上圍觀的貴婦人們。


    有了這麽大一出鬧劇,花會自然是沒法繼續參加了。


    遠處,從公主府下人處聽到消息的常大夫人一臉羞愧的領著自家這幾個出了洋相的姑娘們連忙告辭,灰溜溜的夾著尾巴迴了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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