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付如鶴那邊得了消息,又拉著一輛馬車大張旗鼓的到徒坊前去接人。


    嚴知信在付如鶴的熱情邀請下上了馬車,等到付如鶴邀請他去自家府上小住時又拒絕道:“牢獄不詳,待我迴去梳洗一番後再選吉日登門,免得招了晦氣。”


    付如鶴言說自家並不介意,嚴知信又說道:“被關押了這些時日,蘭華觀中的道長想必很是煩憂,自己該迴去報個信才好。”


    付如鶴聞言也不好再勸,先開車簾吩咐道:“改道去蘭華觀。”


    休養了不少時日的秋實已經恢複不少,就連至少熬瘦了的那身肥肉也迴來了一些,整個人圓滾滾的,很有激情的立馬應聲,鉚足了力氣駕著馬車朝蘭華觀走。


    蘭華觀內,提前得了消息的小道童早早的在門口候著。遠遠一見付家的馬車過來,連忙飛奔進去大喊道:“哥哥迴來了!哥哥迴來了!”


    付如鶴將他送到門口就停下了,隻派著秋實幫忙搬了幾趟車上的行李,道別道:“終於團圓,道長定有許多話要同你說,我和秋實就不打擾了。嚴兄,我們改日再迴。”


    “一定!”


    二人就此分了手,嚴知信在門口目送著馬車轉個彎,才又快步走進館內去同道長說話。


    又過了幾日,大夫人終於耐不住心急,帶著一行五位姑娘從鬆風書院迴了家門。


    恰好嚴知信也於這日登門,兩方人馬就這麽巧的在照壁前碰麵互相見了個禮。


    嚴知信斯文有禮,自然是不會做出偷窺女眷這種下作的事情,隻是那領頭的夫人十分熱絡,說道:“你與我家鬆兒交好,也是鶴兒的好友,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值當講究這些酸禮。”


    嚴知信半推半就要在大夫人與付如鶴的攛掇下與付家的幾位姑娘們相互廝認了一遍。幾位姑娘雖然文靜,舉止上卻落落大方,絲毫沒有窘迫羞澀之意。


    嚴知信在與大姑娘見禮時認出來她是道館裏遺落了珠釵的那一位,大姑娘也恰好認出來他,朝他微微點頭,再次表達了謝意。


    嚴知信迴以一個拱手,又不動聲色的轉頭去向下一個行禮。


    付如鶴將嚴知信帶到書房前的涼亭裏閑談,大夫人則領了幾位姑娘迴了後院。兩方人在遊廊裏分道揚鑣,臨轉彎時,葡萄突然小聲說了一句,“大小姐,那位公子在偷看你。”


    一旁的石榴趕緊衝過來拍了她一下,低聲嗬斥道:“少胡說八道了,夫人還在這兒呢,嫌命太長了麽?”


    葡萄後知後覺的感到害怕,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嚴知信在付府消磨了大半日才離開,等到付侍郎迴來時,付如鶴又去跟屁蟲一樣跟著去了大椿院裏,追著付侍郎說道:“嚴知信方才告訴我,說是舞弊案的風波即將結束。聖上憐惜她們這群無辜的學習妄受牽連,準備在秋日裏再加一場恩科,這事是真的嗎?”


    付侍郎被他纏的不行,忙求饒道:“我先去給你祖母請安,待會兒再跟你詳談。”


    用過飯後,付侍郎懶得去前院,索性就在老太太的花廳裏閑聊。


    付侍郎準備來迴答付如鶴的問題,還有幾個小的也在旁邊湊著熱鬧不願意走。付侍郎也沒趕他們,端起茶盞潤了潤,說道:“加開恩科確有其事,時間上也與之前的科舉差不多。至於舞弊案嘛”,付侍郎頓了頓,又說“一時半會不會結束,對外麵這麽說,也是為了安定人心而已。陛下是鐵了心要治一治這群士族大家的囂張氣焰,如今還在晾著他們,看看他們能撐多少時日。”


    再多的,付侍郎就不能說了。


    付如鶴聽了一半,心裏不上不下,覺得怪沒意思。


    其他幾個姐妹壓根就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早就聚成一團聊別的去了。


    付如鶴仗著別人聽不見,又湊近一些小聲問道:“經此一番牢獄波折,學子們要是嚇破了膽不敢再來考試了怎麽辦?”


    付侍郎冷笑道:“為官做宰、功名利祿,哪是這麽容易得的?若是這點小事就嚇破了膽,正好可以提前迴去趁早做別的打算。”


    “那若是時運不濟,因為這事兒落了病的呢?宮中那邊會不會有所補償?”


    付侍郎不知他在為誰詢問,板著臉道:“運氣亦是至關重要,若無運道,還是趁早做別的打算。”


    付侍郎連續兩次都說了“做別的打算”,臉色也越來越難看。付如鶴不敢再繼續追問,生怕會被付侍郎看出些什麽。


    付如鶴準備告退,這時,付侍郎又提醒道:“朔兒,你不趨炎附勢,願意結交貧寒佳友我替你高興,隻是你要隨時多個心眼,不能因為自己家境好一些就衝在前麵做冤大頭。有些事該問的我自會告訴你,不該問的,你自己應當心中有數。別到時候平白給人做了靶子。”


    付如鶴心中一驚,剛想要張口辯解兩句,又被付侍郎打斷道:“你別忘了咱家的背景,也別忘了前段時間又是被什麽連累。”


    付如鶴這才想起自家因為背靠鬆風書院,而被聖上懷疑結黨營私之時,頓時後背都涼了。


    付侍郎這時又補充道道:“人之高低不以貴賤而分,凡事要謹言慎行。”


    付如鶴這下半點僥幸的想法也沒有了,老老實實的跟付侍郎認個錯,轉頭出了院門就抓住他的書童秋實吩咐道:“你去跟阿榕叔借幾個人,幫我查了查這幾日常去蘭華觀的那幾個學子的底細,急的悄聲一些,千萬別打草驚蛇。”


    秋實麻溜的去了,臨走前還擠眉弄眼的,意思是都包在自己身上。


    秋實連續打探了幾日也沒什麽值得稟報的消息,付如鶴已經忘了這件事,轉頭又往後院姊妹堆裏麵湊。


    好不容易被恩準在家不用上學的付如鶴簡直如野馬放了籠頭,一大早起床之後就到處惹嫌。直叫妹妹們齊齊打了出去。


    付如鶴萬般委屈,扭頭又去了大姑娘的院裏,說道:“大姐姐,你再給我尋一本容易上手的字帖吧。前幾日我和人出去寫詩,差點就被人嘲笑了。”


    付迎麒毫不留情,反問道:“他們笑的究竟是你的字,還是你的詩呢?”


    付如鶴大為傷心,作勢鋪在桌上嚎啕道:“我被不相幹的外人嘲笑,就連我親姐姐也不幫我,我傷心了,要大姐姐幫我寫十張大字才好。”


    付家大姑娘付迎麒,飽讀詩書,擅長書法,她還有一項外人不知道的本事,便是她極其擅長模仿他人字跡,看過一眼就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其他姐妹們幫他寫的功課十有八九都會被付侍郎認出來,隻有付迎麒的寫的,每次都能蒙混過關。


    向來有求必應的付迎麒這迴卻一反常態,拒絕道:“臨下山前,外祖父已經提醒過我,不可因為一時心軟耽誤了你的功課。你現在雖然不用出仕,但跟著七皇子免不得以後要在宦海沉浮,還是多讀著書,多學點本事,以後才能少吃著苦頭。”


    付如鶴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死皮賴臉的在桌前黏了半晌,又突然踩了釘子一樣‘噌’的彈起來,從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展開問道:“大姐姐幫我瞟一眼,這上麵的扇麵畫的好不好,能不能賣錢?”


    付迎麒滿眼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又沒斷月錢,怎麽突然想到要賣扇麵。


    待到手中的折扇徐徐展開,付迎麒原本的問題一下子就沒了蹤影,換成了一句真心實意的感歎,“亭亭綿竹,字如其人。”


    雪白的扇麵人立著一簇翠竹,竹葉無風自動,搖搖的,指向了提了字的另一端。


    另一端的題字寫的也極好,既鋒利又坦然,一副曆經風雨依舊純真熾熱的風骨在裏麵。


    付迎麒愛極了這個扇麵,忙說道:“這扇子賣給我吧,我付你銀子。”


    “自家姐弟,哪能要你的銀子,就當我借花獻佛,送給姐姐了。”


    付迎麒道了聲謝,又拿起折扇翻來覆去的看著,把玩的愛不釋手。


    付如鶴慣會討人嫌,見人家看的專注,還非要打岔追問:“大姐姐給我個準話,這扇麵能不能賣錢?”


    付迎麒無奈的收迴深思,老實道:“這畫畫的不錯,字也寫的極好,我是很愛的。隻是做生意一途,我確實懂得不多,不如去問問七妹妹,還是她擅長這種門道。”


    付如鶴一聽就有些犯難。


    七姑娘付迎禧雖是他的親生妹妹,但實際上卻和他關係不太融洽。七姑娘生性好強,雖是女兒生卻比男兒強,自幼時開始學本領時便一直是格外努力的,雖然文采上差些靈性,但詩書武藝、走商販貨等等都是熟稔於心、信手拈來的。


    七姑娘性子強,樣樣都愛爭先,可偏偏的沒生成個男兒身,天生就多了許多層束縛。而作為她唯一的親哥的付如鶴卻不珍惜,反而一天天的遊手好閑,隻願意躺在父母奔來的銀錢堆上悠閑度日,這種態度,真是叫人見一次恨一次。


    在這種情況下,每每麵對付迎禧時,付如鶴就自覺斷了氣。偏偏七姑娘又是個得理不饒人的,一但動氣就吵的天昏地暗,隻逼的付如鶴不敢在她麵前出現。


    前兩日這對兒冤家兄妹又吵了一架,正在氣頭上呢,誰也不願意主動和解。如今大姑娘的話又說到這兒了,直叫付如鶴好生憂愁。


    付如鶴自行猶豫了半晌,決定道:“生意為大!為了這個丟掉麵子無妨。”


    付如鶴做足了心理建設一鼓作氣往後麵院子裏去,也是她來的巧,此時的付迎禧心情正好,也沒有跟他舊事重提的打算。


    付迎禧耐心的聽完他的打算,認真思索片刻,說道:“距離下場考試隻有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從遠處赴京的學子定有一半會在京中逗留。他們不是都出身與富貴人家,身上的銀錢肯定不夠花用,若是沒能得到豪門富戶的接濟,賣字賣畫的就是最好的途徑。賣的人多了,這扇麵兒可就不值錢了。這般好的東西若是賤賣,委實太過可惜。除非你能請出一位見不得的名士來為其造勢,等到名聲打響以後,才會有脫穎而出的可能。”


    付迎禧這話他倒也不是沒想過,隻是付家本就為上頭忌憚,更何況在這種緊要關頭,若是再做這種拉幫結派的動作,那不是勤等著被人抓把柄麽?


    付如鶴正在愁眉不展,這時,付迎禧又提議道:“文人墨客那邊的生意你就粘手了,不如換個思路,往宅院裏的事物上想想辦法。”


    “宅院裏?”付如鶴一時半會沒想明白,嘟囔著:“除了文人慣用的,還有什麽是能靠筆墨換錢的?”


    付迎禧白了她一眼,嘲諷道:“那可多了去了,誰規定這好字好畫的就隻有你們文人墨客才配的用?”


    “你是說?”付如鶴恍然大悟,“你是說可以賣字畫給內宅的女眷們!”


    付迎禧忍不住以珊捂臉,又無語問蒼天,心中感歎道:“還好爹娘堅持生了我這個閨女,要是隻有我這傻哥哥和呆姐姐在,這麽大的家業可要交給誰呢?”


    付如鶴不知他心中所想,連忙湊上前求證道:“我說的對不對?是不是可以讓他們做些字畫賣給內宅的小姐們?”


    付迎禧白眼都翻累了,無力道:“我的傻哥哥哎,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的那群朋友們又不是什麽有名的大家,內宅裏的姑娘們為什麽要買你的字畫?更何況了,這非親非故的又是年輕男子,貿然拿了他們的字畫掛在閨房裏,這是等著人來汙自己的清白嗎?”


    付如鶴滿頭的熱血頓時被潑了一盆冷水,被迫著冷靜的坐了迴去。


    他已經被付迎禧吊足了胃口,既然琢磨不出就索性繼續追問,“那你說的事物是什麽?”


    見他蔫兒了不少,付迎禧也沒再逗他,提示道:“屏風佛像、衣服繡帕,底紋花樣總是不嫌多的。”


    “我明白了!”


    付如鶴這下是真的明白了,來不及再多說兩句,就同撒歡的小馬一般手舞足蹈的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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