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西南角那裏放著一個木桶,木桶裏發出騷臭味,那肯定是被犯人用來大小便的便桶,也許關在這裏的犯人大便時才會在便桶中解決,小便都是在牆角解決的,根本沒有尿到木桶裏去,因為牆角處有一大片白乎乎的結晶體,村裏人把它叫做尿霜。


    牢房的地麵上有好幾處被雨水衝擊的小坑,因為光線很暗,吳言發現:“這牢房的房頂竟然四處漏水。”


    抬頭朝上空看去,隻見三米多高的頭頂上方被粗壯的鐵柵欄蓋的死死的,透過鐵柵欄可以看到上方泥土燒製的陶瓦已有好幾處破損,微弱的光點透過這幾處小小的破洞漏了進來。


    “這牢房真他媽牢固,別說關人,就是關上幾頭猛獸也沒法破屋而出。”


    剛剛發現地麵有小坑,以為牢房房頂破損可以找到越獄機會心中升起希望的吳言,心情又沉到了穀底。屋頂的確破損,可這上方緊緊遮蓋的鐵柵欄牢不可破。


    吳言猜的沒錯,這牢房不僅用來關押犯人,有時候還用來關押虎、豹、狗熊等猛獸,因為有某些遠方的商人有收購活猛獸的需要,特別是還有某些縣衙和州府裏的官員有看活野獸的嗜好,裏正府就懸賞村裏獵人,很多獵人們組織起來形成幾支獵人大隊,他們活捉一些猛獸關押在這裏。


    “唉”吳言深深感歎起來,“如果僅僅隻是因為沒有官批文書私設學堂,他們隻能關我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就得把我放出去,希望這一個月的時間之內,他們不會打死我,不過蕭家肯定要被他們訛去不少銀子。”


    “不過事情恐怕不止於此,這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可是身陷牢獄的吳言,卻怎麽也睡不著,開始迴想起了自己因為考慮不周,而犯下大錯的經過。


    吳言從小在上坪村蕭家長大,整個村裏絕大多數村民都沒有文化,不識字,吳言竟然也從來沒有接觸過這裏的文字,吳言開辦學場教的是他前世所學的文字,給一群學生上課之時,葉鬆曾來到蕭家無意中看過吳言的文字,葉鬆雖然不識字,卻去過小鎮,見過商鋪招牌,便隨口提過一句:“你的字好像跟商鋪招牌上的字有點不大一樣。”


    吳言問道:“哪裏不一樣?”


    葉鬆想了想,也說不出來哪裏不同,吳言便沒有放在心上,他覺得招牌上的字有點不一樣那很正常,畢竟商鋪要靠招牌吸引顧客注意力,要彰顯個性,字體一般都搞的花裏胡哨是很正常的事。


    去年秋,吳言隨同眾人押送山貨到小鎮上,那是他迄今為止去往小鎮的唯一一次,那時候他還沒有恢複記憶,鎮上的招牌他一個字都不認識,就跟葉初陽他們一樣,沒怎麽注意。


    吳言在村裏生活了近十年,在這裏長大,沒有接觸過文字,他的思想意識和行為習慣也早已和這裏人融為一體,他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教的文字會存在什麽問題,別說想清楚問題,他就是連想都不會下意識去想。


    早晨楊山娃還把瘦猴兒等人高密的事告訴了吳言,吳言原以為他們隻是找茬兒而已。


    上午裏正府便以他沒有官府文書私開學場還私自收費的罪行逮捕他,七裏牛山野豬林遇險之後,吳言還曾問過王霸:“王大人,裏正府負責承辦的村塾可有官批文書?”


    王霸笑道:“自然有,在招收學生之前都已經辦理下來了。”


    “在哪裏?為什麽不公開?”


    王霸冷笑道:“在裏正府,那可是給上麵的大人來查辦公務時看的,你一介小小草民,何須要向你公開?”


    吳言明白:以裏正府的名義去上麵辦理一個文書,是十分簡單的事,畢竟官官相護,加上裏正府每年還給鄉府貢獻不少的特產。村裏有極少人需要辦文書,裏正府不公開不說明,我自然也不知道需要這東西,況且我辦的是非官方非正式小型私人臨時培訓場地,我的身份又是未成年人,一開始我也根本沒把這事當迴事。


    即使真要去辦理文書,還得裏正府批準,裏正府不蓋官印,鄉正大人那裏也不會通過,這樣一來,少不得會被裏正敲詐一筆,裏正通過後,還得給鄉正拿好處。私開培訓班應該算不得大事,無非撤銷學場,把所得入全部上交,另外罰沒一部分,然後把我關上個把月不就完了?


    直到王霸把一塊逮捕令的令牌豎在吳言眼前之時,吳言的眼睛陡然瞪的老大,那令牌上的“令”字赫然是小篆體,吳言立即明白過來,令牌上的字是篆體,平時通用文字至少也是繁體,而自己所授文字為簡體中文。


    簡體漢字是中國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推出並在全國範圍內施行的簡化漢字,吳言竟然把古人使用繁體字這麽重要的一節忽視了,簡體字雖然書寫方便,能夠大大提高全社會的生產效率,不僅學習起來容易的多,流通起來也十分方便。


    然而吳言可不認為憑他一介小小草民,能夠在這個世界推行他的簡體文字,至於給別人解釋自己是穿越過去的這種天方夜譚的說法,若真要說出去不僅沒人會相信,可能還會在騙子的稱唿之外再加上神經病的稱唿了。


    難怪村裏人突然說自己誤人子弟了,肯定是瘦猴兒那幫人傳出去的。


    吳言覺得自己很可能會在私設學堂罪之上再增加一條詐騙罪,然而在返迴的路上,裏正府的官差們卻隻字不提吳言誤人子弟的事,這讓吳言覺得他們是不是隻是追究自己私設學堂的罪就完事了?


    吳言知道自己此時若要解釋,恐怕越解釋越糟,便老老實實低著頭沉默不語,心想先到裏正府再說,走一步看一步。


    吳言依偎在牢房的牆角裏,身上蓋著厚厚的稻草,腦子裏想著白天發生的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眼皮沉重,再也忍受不住,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夜裏,吳言夢見蕭大娘因為沒錢退還村裏在吳言這裏上過學的學生的學費,被少年們欺辱,吳言急的用盡力氣大聲唿叫,可自己的喉嚨裏完全發不出任何聲音,蕭大娘和惡少們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


    吳言拚盡全身力氣想要爬到蕭大娘身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蕭大娘,替她挨打,可是自己的身體就像被一種無窮的力量吸住了一樣,明明看到蕭大娘近在咫尺,可自己怎麽樣也爬不過去。


    然後裏正府的幾位官差拿著鐵鏈,狂笑著朝蕭大娘走去,吳言聲嘶力竭、拚命掙紮,“大娘!”


    吳言終於聽到了自己喊出的聲音,與此同時,吳言發現蕭大娘和惡少們都消失不見了,而自己身處牢獄之中,原來剛剛是一場夢,吳言擦了擦一頭汗水。


    “小子,喊誰娘呢?”王威在牢房的鐵柵欄前嚷道,一看吳言這個樣子,心知是剛剛做了一場噩夢,“小子,現在才醒,真能睡啊,在這大牢之中,你竟然都能睡著?在這裏能睡著的人,不做噩夢才怪呢。把早飯吃了,趙大人要審你。”


    說完打開牢房的門,把一個飯盒遞了進來。


    吳言看了看從鐵柵欄外麵牆上的小窗戶裏射進來的陽光,的確自己睡過了頭,昨夜失眠,直到淩晨方才睡去,故此睡到了日上三竿。


    蕭家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真擔心他們啊。


    吳言被王威帶到了議事廳,隻見裏正大人趙光坐在上麵的太師椅上,下麵兩旁各站著三人,這些人吳言一個也不認識,但他心中明白,裏正府裏五個人都受傷不輕,這幾天他們正缺缺人手,這是把下麵幾個村村正手下的人給調過來了。


    吳言心知自己越反抗越吃虧,不等王威勒令,自己主動跪了下去。


    趙大人和顏悅色地道:“吳言,你可知你犯了什麽罪?”


    趙光那滿臉春風般的笑容,在吳言心中並未感到如沐春風,反之讓他如身臨寒風之中一般,脊背發涼,內心生厭,“這老家夥又想耍什麽陰險手段?”


    “迴大人,小民未經請示官府私開學堂,小民自知所犯何罪。”


    “你今年多大了?”


    “迴大人,小民今年十二歲。”


    其實吳言今年十三歲,他故意隱瞞一歲,反正裏正府的人也看不出來。


    “那你可知不滿十五歲,所犯罪行可以從輕處罰?”趙光笑嘻嘻說道。


    雖然不清楚這裏的法律條例,吳言不用猜測也能夠想到,無論在任何年代對於少年犯應該都有減輕處罰的規定,隻是這個時代很多少年年滿十五歲都要成婚,所以吳言對於法律定義中的少年確切是多少歲以下,不大清楚。


    如今聽趙大人主動說來,吳言心道:難道他有這麽好心幫我減免處罰?


    “謝大人,如大人能幫小民減免處罰,小人必感激不盡,他日定當結草銜環以報大人寬恕之恩。”吳言答道。


    “小小年紀,未曾上過學,倒懂得那麽多文化,難怪敢私設學堂。”


    趙光見吳言語出不凡,不由稱讚道,“幫你免罪倒是容易,但你得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我們,不然如何替你免罪?”


    “真實身份?我是蕭家養子,從小在蕭家長大,人盡皆知啊。”


    吳言不解說道,心中暗自嘀咕,果然這事不僅僅是私開培訓班這麽簡單。


    “這個我們自然知道,你在被蕭家收養之前,爹娘是誰?家住哪裏?”趙光道。


    “我三歲便被蕭家收養,別說那時年幼根本不記得三歲之前的事,就是記得,這麽多年,我也早已跟他們失去了聯係,此時再追查我的身世有何意義?如今我就是蕭家的人,一直都是。”吳言心中對趙光的提問越發驚訝。


    “那你這段時間就在這牢裏,什麽也不要做,好好想想,把你的身世全部迴憶起來,隻有把你的真實信息全部登記下來,才好放你。我們不僅會放你,還會免去你的罰款,你也不想讓你的幹娘給你交那麽多罰款吧?蕭家可不算有錢人家啊。”趙光道。


    吳言“噢”了一聲,準備把自己從前世穿越過來的事告訴趙光,想了想還是算了,他們怎麽可能會相信呢?


    趙光見吳言欲言又止,道:“怎麽了?是不是想起來了?想起來多少你就說多少,把你的真實身份告訴我們,說不定現在就可以免罪迴家了,蕭家人還有葉家,一定很為你著急吧?”趙光循循善誘。


    “迴大人,小民現在還沒想起來。”吳言道。


    “我這幾天有事,明天就要離開府裏去鎮上一趟,今天你要是不說可得等到五天之後,你得忍受至少五天的牢獄之苦,你可想好了?”


    趙光繼續催逼道,其實趙光要離開裏正府去鎮上辦事倒是真話,昨天村裏郎中給樂猛傷口做了簡單包紮和處理,趙光打算中午跟隨裏正府雇傭的一批民勇一起,把樂猛送到小鎮請更好的郎中給他治療。


    如今趙光已經知道樂猛的身份不一般,這麽重要的事,肯定要向鄉正大人匯報,至於張勇被毒蜂蟄的幾處傷口,塗點藥休息個幾天就完全康複了。


    因為這次事件,樂氏兄弟都受了不輕的傷,要是被縣衙裏的那位樂大人知道了,他趙光一定吃不了兜著走,不過趙光心中已有了主意,這次不僅不會讓那位生氣,還會讓他們十分滿意。


    “迴大人,小民確實沒想起來。”吳言道。


    “那等你什麽時候想起來再說吧,帶下去。”


    趙光不耐煩的揮了揮手。


    吳言被帶迴牢房之後,心中十分鬱悶:要放人就放人,何必婆婆媽媽非要追查自己身世?他們到底在打什麽算盤?


    吳言忙道:“等等。”


    趙光揮手讓差役停下,道:“想好了?”


    吳言道:“剛才被趙大人這麽一嚇,我突然想起來了一些。”


    趙光大喜:“快說說,說完了就放你。”


    然後一臉期盼的看著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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