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道:“我教村裏人識字明理,原是有利於本村的好事,收取一點辛苦費也是應該,況且我收取的費用相比其他任何學堂都要低的多,讓窮人也能有學可上,縱使犯了過錯,也是小過,裏正府何不網開一麵?”


    “小過?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不僅私設學堂,還教白字欺人,誤人子弟,不是小過而是大罪。”


    “教白字?怎麽可能?可有憑證?”吳言驚道。


    “這就是憑證!”王霸亮出了令牌。


    吳言看著王霸手中的令牌,震驚的張大了嘴巴,眼睛也瞪的老大,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令字,陡然間明白了他們指責自己誤人子弟的原因。


    隨後頹然坐在地上,“你們也太小題大做了吧?不就是想收點銀子嗎?”


    “少廢話,走吧小子!”


    任務完成,王霸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起初王霸也對吳言來到這裏心存懷疑,進而懷疑到葉鬆的別有用心,當他們被狼群圍攻,四名少年出現在這片林中之時,王霸心中疑慮全消,葉鬆果然沒有說假話。


    在返迴村裏的路上,認真的帶著路,需要注意的危險地方都會一一提醒到,眾人很快便走出了七裏牛山。


    可以說這次他們所有人能夠活著迴來,主要依靠葉鬆。


    路上,吳言一言不發,始終保持著沉默,除了擔憂自己被押入裏正大院之外,有一事掛在心頭始終不得其解。


    那就是吳言曾注意到的野豬林中那兩根焦黑的樹樁,這焦黑的樹樁很可能是完整的大樹被雷劈成了這個樣子,這說明那片叢林曾經不止一次起過火,林中有不少那種易燃的樹木,一旦起火很容易燒毀整座大山,甚至把火引到與七裏牛山相鄰的幾座大山之中。


    然而迄今為止吳言並沒有聽到任何人提起過有關七裏牛山遭遇滔天大火的傳聞,要說每次著火之時都有大雨降臨這麽巧的事發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眾人即將接近村子之時,太陽已經快要落山了,在迴村的路上,葉鬆扛著長槍走在最前麵,後麵是吳言、蕭木寒四位少年,四位少年也被毒蜂蟄了幾下,身上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然後就是雙手拄著拐杖脖子包著粗布,走路一瘸一拐的樂猛,樂猛後麵是崴了腳,拄著拐杖的王霸,王霸時不時伸手扶樂猛一把。


    接著是一手捂著屁股,一手拄著拐杖一步一趔趄的趙富。


    然後是兩手僅僅拽著褲襠,褲子垮在褲腰上,兩腿岔的很開,跟螃蟹一般走路的樂虎,樂虎右眼青紫,左邊臉被大黃蜂蟄了一口,腫的老大,左眼眯成了一條縫,嘴也腫的像個香腸一樣,若是有人跟他說話,他隻好把右邊臉轉向別人,睜大右邊的一隻眼睛看看說話的人是誰,然後再用他那腫的跟香腸一般的嘴,嘴裏跟包了一個大蘿卜一般,嘰裏呱啦、含糊不清的迴著話,聽他說話的人也學著他的樣子把耳朵側過來,仔細聆聽,想要弄清楚他到底在講什麽。


    在夕陽的斜照之下,這些人走路的奇怪動作在地上映出了長長的奇怪的影子,宛如魑魅魍魎一般。


    快到村子時,他們遇到了不少過往的行人,他們的這般形象竟然讓路人一時半會兒沒有認出來是誰,這些路人一個個先是十分好奇,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怎麽感覺好像是在前線打仗迴來的殘兵敗將一樣,待看清楚是裏正府裏的人之後,差點笑出聲來,但又怕裏正府找麻煩,隻能如憋大便一般憋著不笑。


    連這幾人跟他們打招唿,他們也是急忙打手勢,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生怕一鬆口就笑了出來,隻憋的自己擠眉弄眼、滿臉通紅,直到這一行人走遠,便捧著自己肚子哈哈大笑,直笑的腰也直不起來。


    搞得後來路過此地的人不明就裏的人一臉懵,隻覺得那幾個正在大笑的人是不是犯了什麽神經病。


    在到達村口之時,吳言要求迴蕭家一趟,裏正府的人不答應,葉鬆幫忙求情,裏正府的差爺們方才允許,不過給吳言的時間隻有小半個時辰。


    此時早已等候多時的王威也帶著兩個人聞訊趕過來接應,王威在蕭家欲圖謀不軌被趕出之後,就去了村裏武家,偷偷跟武家小媳婦兒潘氏大戰一百迴合之後,就在村裏閑逛等待王霸等人捉拿吳言歸來,王威一見王霸四人傷成這個樣子,心中大驚,不知道這些人都經曆了些什麽,王霸迅速命令王威找來人把重傷的樂猛帶迴去救治,這兩人是村裏跟裏正府關係極好的村民,其中一人便是把自己老婆都獻給了王威的武姓漢子。


    吳言、蕭木寒、葉初陽、楊洪波四人還沒有迴到蕭家,遠遠看到蕭家門前站了一二十個人,有大人有小孩。


    吳言心中大驚:蕭家難道又出什麽事了?


    四人加快速度朝蕭家趕去,剛到蕭家,隻見蕭家大門緊閉,門前的人一見吳言迴來了,不等吳言開口,其中一個中年婦女道:“小言子,我們都聽說了你誤人子弟的事,你要把學費賠給我們。”


    “是啊,我們在這兒等了半天了,你幹娘不在家,也不知道她什麽什麽時候迴來,你幹娘賠給我們也行。”一眾人七嘴八舌的說道。


    原來這些人是來要求自己退學費的,吳言掃視了一眼人群裏的人,這裏麵有七八個要麽是子女在學場上學,要麽是本人在學場上學,其他的人都是來看熱鬧的。


    “學費我可以按照名冊上登記的,一分不少退給每一個人,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聲明,我沒有誤人子弟。”吳言帶著憤怒而又十分堅決的語氣高聲道。


    “要說賠別人的也就罷了,可是你張白眼來了這麽多天一個子沒交,還欠著十天學費,憑啥退你的錢?”


    吳言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間的張老三、張白眼等四人,這幾人跟閻家少爺關係不錯,學費都是一文未交,吳言繼續說道,“你們幾個一開始都說自己家裏沒錢,先欠著,等到秋天豐收之時把山貨賣了一並交清。”


    “我是沒交學費,可是我在你這裏白白耽誤了十多天,家裏的農活都沒有幫上忙,這十天裏也沒有玩上,你得賠我的務工費不是?”楊少得意的說道。


    “是啊,這十天天我們還能抓不少兔子和山雞呢。”張老三在一旁說道。


    “所以,我剛才叫你賠我們這十天的學費,實在是讓你賠少了,我們一天抓幾隻山雞都能賺好幾文呢,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要賠我們每個人每天至少五文錢,一共是多少來著?”


    “我數數。”張老三掰著手指算了一會兒道,“一共二十文。”


    張白眼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道:“笨蛋,二十文錢是四個人一天的,四天一共是八十文。”


    吳言故作鎮定笑道:“你們會算四個五相加等於二十,這幾天不是我教你們的嗎?雖然文字有錯,但是算術沒有教錯,我總還教了你們一點東西,你們怎麽能反過來要錢呢?”


    “你教的那些最多值三文錢,張老三他們每天抓兔子和山雞,能抓好幾隻,每天至少能賣上八九文錢,抵消你那三文錢的學費,每天隻讓你找迴五文錢,他們算的沒有問題啊。”


    張白眼一臉壞笑道,此時的他心中在想,若能幫助這幾人從這兩小子身上榨出錢來,我也能分得幾文錢,到時候再加上我身上的幾文零用錢,買兩個耳環,去哄哄王家那小姑娘,要不了兩天就會自願跟我到山林中去,那時候嘿嘿,張白眼想到這裏很是得意,卻壓根兒沒有想到自己的白眼形象招了多少姑娘的嫌棄。


    “既然你們幾個抓兔子和山雞一天便能賺那麽多錢,為何一開始連一天半文錢的學費都不願意交?看來你們早就打算好一文錢不交,白上一年學吧,我說的對不對?”吳言道。


    “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不過現在嘛,我發現根本沒當初所想那麽麻煩,現在你欠我們錢。”張白眼得意地道。


    “那,那還要賠我們的。”吳言一看,是幾個少年在跟著楊少起哄,都想趁機訛吳言一筆。


    楊少是楊自利之子,楊自利去年冬想把自己的兩間空房租給裏正府辦村塾用,因為要價太高,裏正府沒同意,楊家懷恨在心,村塾開辦之後,楊自利沒有讓他的兒子去村塾上學,後來覺得吳言開辦的學場收費便宜,來學場上學的人反響不錯,遂於幾天前讓楊少來學場上學。


    楊家雖然是村裏的富戶,很有錢,楊自利卻自私的很,從來隻占便宜不吃虧,又摳門的很,哪怕小到半文錢都是隻許進不許出,楊少才來學場上學四天,僅僅兩文錢都不願意交,非要欠著,說是年終一並還上,當然欠學費不止楊家一戶,還有好幾戶都沒交。


    “學費交過了的,我會如數退還,但沒交的,休想要錢。”吳言斷然迴答道。


    楊少正待爭辯,蕭木寒插嘴道:“怎麽滴,一文錢不交,還想反從我們手裏搶錢啊,你們這些土匪過來試試。”


    楊少等人早就知道蕭木寒神勇不亞於他爹當年,不過蕭木寒畢竟年少,力氣還未長足,楊少等人心中雖膽怯,嘴上卻不饒人:“喲嗬,犯了國法的犯人,還覺得自己有理了是吧?看你們能囂張到何時?”


    “希望吳言你能從裏正大院的牢房裏活著出來!”


    “哎喲!”


    蕭木寒氣的一腳把楊少踹翻在地。


    張老三道:“蕭一熊,哦不,現在應該叫什麽蕭木寒,你說誰是土匪?你們和吳言不都是大騙子嗎?竟然敢反咬我們一口說我們是土匪?我知道熊瞎子你力氣很大,但是我比你大至少三歲,要是想打架,我們這麽多人對付你一人總是沒有問題吧?真以為村裏少年都怕了你呀。”


    蕭木寒上前就要揍這幾人,他們嚇得拔腿朝著村裏小跑而去,邊迴頭挑釁著吳言和蕭木寒二人。


    吳言急忙拉住了蕭木寒:“這是我的事,我自己承擔責任,熊哥不要管,本來捅了這麽大簍子,連累了蕭家,我心中愧疚不已,你要再摻和進來,我更無顏麵對蕭大娘。”


    裏正府的幾位官差此時坐在一旁休息,看著這邊幾個小孩子吵架,並未放在心上。


    小孩子之間打架摔跤的事村裏常常發生,葉鬆認為少年之間的事要靠他們自己解決,大人不便插手,雖在一旁密切注意他們的爭論,全過程卻也是一言未發。


    吳言從小被村裏孩子欺負,被稱為蕭家幹兒子,蕭家外子等等,甚至還有更難聽的外號,吳言早已習以為常,現在眾少年出言不遜,吳言倒覺得沒什麽,隻是對於不但沒能報答蕭家的養育之恩,反倒給蕭家帶來不少麻煩,心中卻是內疚無比。


    半個月前,吳言曾想到貧困蕭家少了他這樣一個幹活不行隻會吃飯的少年,蕭母的擔子將會減輕一些,於是就存了離開蕭家不再給他們添麻煩的想法。


    後來自己恢複記憶,以為靠著自己前世所學,能夠想辦法創造收入報答蕭家,雖斷絕了離開蕭家的念頭,留了下來開辦了學場,沒成想反而給蕭家帶來了更大的麻煩,吳言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一直後悔,當初為什麽沒有離開蕭家,哪怕自己走不出這個村子,死在野獸之口或者土匪手中,他也心安了,他現在想的要想盡一切辦法隻要能夠讓蕭家減少一點麻煩都是好的,哪怕自己付出生命的代價。


    “小言子,隻靠你,你怎麽賠他們的錢還有裏正府的錢?你從小在蕭家長大,蕭家什麽時候把你當外人了?你就是蕭家的兒子,你的事就是蕭家的事,這些錢由幹娘來賠,你先跟著裏正府的差爺們去吧,後麵的事幹娘再想辦法。”


    吳言轉過身來,見蕭大娘不知什麽時候迴來了,站在他的身後,身側則是她的弟弟葉茂,蕭大娘怕吳言被這幫人糾纏不清,反正他一會兒就要去裏正府,早些離開也好脫身,所以催著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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