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賢繼續講道:“張家、王家、李家、白家、楊家、華家、馬家包括我們的父輩、爺爺輩,跋山涉水,曆經千辛萬苦,與猛獸相搏,與盜匪抗爭,無數先輩犧牲掉了自己的性命,才護著老幼婦孺千裏迢迢來到了這個地方。砍伐樹木,平整場地,開墾林地,修建水田,掘黃土築牆基,削大樹架房梁,築水渠引水源,手中沒有什麽可供使用的工具,身上沒有一件可以完整蔽體的衣物,他們仍然憑借著雙手創造了這一切奇跡,真正是白手起家。


    靠的是什麽?靠的是給後代子孫創下安穩生活並讓他們遠離戰火的堅定信念,靠的是不同姓氏、不同宗族之間互幫互助、團結協作的優良作風。雖然當時各家的物資十分匱乏,缺吃少穿,但為了為了慶祝那次大逃亡後最終勝利的安定下來,為了感謝不同家族之間的互幫互助,大家還是決定在那年的冬至時節由各家湊出食物美酒,舉行了篝火節,後來這一具有紀念意義的節日便流傳了下來。”


    “再後來,先輩們認為國家時局常常動蕩不安,管理百姓的官府中像咱們現在的趙大人這樣英明神武的裏正大人那是少之又少,不少黑心官吏勾結盜匪欺壓百姓,咱百姓的日子十分艱苦,百姓的生命也如螻蟻一般脆弱,今朝有酒,明朝不知屍陳何方,人生在世有酒有肉便當及時行樂,免得一生白活,於是不僅在篝火節這天,在一年中所有重大節日,大夥兒都聚在一起殺豬宰牛,宴請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其樂融融,俗話稱作磨盤席。


    今天的篝火節不同於左鄰右舍、親戚朋友之間組織的磨盤席,這是全村最大型的聚會,大家好吃好喝,務必盡興,待到本次聚會快結束之時,裏正大人和我還有要事向大家宣布。”


    這晚的篝火晚會自不必多說,雖然今年的收成不好,但節日仍與往常一樣十分的熱鬧。在篝火晚會快接近尾聲時,張賢便示意大夥兒安靜,有重要事要跟大夥兒說。


    張賢和李德仁請裏正大人向大夥兒講講這件事,裏正大人卻一直推辭,要讓張賢來說。張賢隻好勉為其難說道:“抱歉,打擾各位盡興了,但趁著大家難得聚在一起的機會,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向大家說說。想必大家也都清楚,咱村裏人都沒什麽文化,大字一個不識,就連寫封信都是請別村的老童生,咱村這麽多年沒出過什麽秀才,往遠了說若是有哪個宗族燒了高香,族裏有那麽一兩個人中了秀才、進士在官府當差,那也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往近了說,哪怕咱村裏所有人連個秀才都考不上,撈不到一官半職,咱平時給遠方親戚或出門在外的遠方家人寫個書信也不至於跑大老遠去請個人,人家還不一定在家,賣些山貨、藥材、獵物啥的,能記記賬,簽個契約,抬抬價,不至於被人坑了,進城辦個事也不至於把當鋪當成了茅房,那牌子上可都寫的明明白白呢,可咱兩眼一抹黑,一個字兒都不認識。”


    “不論是讀點書僥幸考個芝麻綠豆的小官兒當當,還是認識幾個字方便生活、做生意、辦事,咱村有必要開個村塾,我和村裏李德仁李大哥,葉鬆李鐵錘等幾位兄弟,還有七八位外地跑過腿因為沒文化吃過虧的人,我們這十幾位也算是明白事理的人,跟大多數鄉親們都已經招唿過了,裏正大人...”


    還沒等張賢說完,村民私下便議論紛紛,更是有人打斷道:“咱村裏沒幾個人讀書,大夥兒照樣過的好好的,該打獵打獵,該種地種地,打獵需要認個什麽字?咱認識字,可老虎它不識字啊,你總不能跟老虎講道理吧。”


    “哈哈-哈哈”人群裏傳來一陣陣笑聲。張賢循著聲音看去,乃是村裏王家大院的王家老二,人稱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見人群裏傳來的哄笑聲,似乎對自己的一番慷慨陳詞很是滿意,於是越發得意,聲音又提高了幾分貝,接著道:“咱打獵憑什麽?憑的是弓箭、陷阱,和一身力氣,咱種地憑的也是鋤頭、鐮刀、斧頭,你讓那些細胳膊細腿兒的小白臉兒秀才們去山上試試,早被老虎吃了,命都沒了,還談什麽生活、生意?


    當官兒麽,別說咱村,就整個三川鄉,秀才爺一雙手都能數的過來,那還是家裏比較富的大戶,中舉的一個沒有。所以您說的辦村塾讓孩子讀書,純粹是浪費錢財,浪費時間,有那讀書的時間,我還不如讓我自家小子去山上學學怎麽打兔子呢,順便還能扛兩根木頭迴來,做飯的幾天柴禾都解決了。”


    “哈哈哈”又是一陣大笑,張賢等人氣的胡子都在顫抖,開口反駁,奈何對方胡攪蠻纏,如何能跟他們說的清楚。


    “不是都說好了的嗎?為什麽王家突然出爾反爾?”葉鬆也是一臉驚訝。


    篝火堆旁的吳言,默默關注著場中發生的一切,葉鬆舅舅等人提議開辦村塾之事,他早已知曉,吳言注意到不遠處那個裏正趙光在火光的映照下,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吳言帶著前世的所有記憶,對於官老爺們的那一派做法,心中跟明鏡似的。


    “葉伯伯,隻怕這個問題還在裏正大人那裏。”


    經過吳言的提醒,葉鬆腦子裏突然浮現了那日華蘭所說的話:“那是必然,隻要村裏有公事,那都是他們撈好處的機會,雖然會損失一些百姓們的利益肥了那些當差的人的腰包,從長遠來看辦村塾對咱老百姓都有好處。”


    葉鬆對當前所發生的意外,立即了然於胸,他悄悄走到張賢、李德仁身後,對他們說:“老人家別跟他爭論,您這一開口下麵跟著起哄的人會更多,您明天隻需要去找找裏正,這些問題便都解決了。”


    李鐵樹、張白山早就氣的按捺不住,想上去揍那小子一頓,奈何半天插不上嘴,當著張家那麽多人的麵,還有裏正府的人在一旁維持治安,也不敢真個上去揍人。


    李德仁心中也立即明了,對眾人大聲說道:“王二爺說的極是,我們考慮的還是欠妥,迴頭我們再商議一下,若是真沒有辦這個村塾的必要,咱再跟大夥兒說一聲,取消了這個提議便是,現在大夥兒不要再為這個問題爭論,傷了和氣對誰都不好。”


    “什麽?要取消辦村塾?我們可是花了好長時間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大部分村裏人同意的啊,怎麽說不辦就不辦了?”李鐵錘等人十分不滿。


    葉鬆、葉茂二人扶著李義仁、張賢離開了這裏,大夥兒也陸陸續續散去,留下一部分人收拾現場。


    第二天在葉鬆、張白虎二人的提議下,張賢等人再次去裏正府參見了裏正大人趙光。趙光當先開口道:“你們看看,我說這事兒不好辦吧?你們不是說沒有人提反對意見麽?結果你看這不有個王二麻子唱反調嗎?王二麻子聲音那麽高,肯定是代表了不少人。現在這件事要是他們不同意,我也沒轍,裏正府的人手太少,我要是把他們逼反了,可就有大麻煩了。”


    葉鬆笑了笑道:“裏正大人說的極是,裏正大人最初便說這事難辦,我們就應該聽裏正大人的,是我們這些人自不量力,高估了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辦村塾這事既然已經開了頭,裏正大人若是能夠促成這件事,後世子孫也會念記裏正大人您的好處。雖說辦村塾難度很大,您作為五村之長,要是您能出馬比我們強多了,隻是又要讓大人您費心操勞了,我們這些草民實在覺得對不住大人。”


    裏正大人趙光仍一臉為難的樣子。


    張白虎說道:“您身為裏正,手握朝廷賦予的管理百姓大權,百姓不敢不聽您的話,加之您老威望極高,您肯出頭辦事,一定能辦成。這於村裏百姓有益的事若是能辦成,裏正大人當功德無量。”


    張白虎說到這裏,見裏正大人很是受用,接著道:“大人索性好人做到底,不僅要幫我們促成開辦村塾的事,後續很多事都要麻煩大人,像什麽租房,收費,請先生,開工資等一應事物,以裏正府各位差大哥的能力辦起事來,自然比我們得心應手地多了。”


    裏正聽到這裏眉毛舒展開來,張白虎、葉鬆偷偷給張賢、李義仁使了個眼色,張賢忙到:“對對對,張老弟說的極是,我們大夥兒能力實在有限,連前麵這個提議都沒能在村裏通過,還得大人出馬,以裏正府的威嚴壓他們一壓,若是由裏正大人全麵辦理此事,省了我們許多力氣,那再好不過,我們大夥兒須得感謝大人。”


    裏正眉開眼笑:“陳老弟,任老弟,李老先生言重了,你們把我這個裏正看成什麽人了,百姓是我們裏正府的衣食父母,為百姓辦事自當義不容辭。我隻是覺得這事難辦啊,你們想想咱村裏鄉親都不是什麽有錢的主戶,大戶人家想讀書學藝的都去了遠處,貧窮人家讓他們出哪怕是一文錢來辦村塾,那也跟割了他們心頭肉一般,更何況他們都認為讀書根本沒必要,咱幾個村靠讀書出人頭地的有幾個?雖說我當的是朝廷的官兒,要是把村裏人都得罪了,大夥兒都反對我甚至造起反來,那可是性命攸關那。但既然大夥兒再三懇求,我也隻得勉為其難,哪怕心力交瘁哪怕肝腦塗地也當盡心盡力,你們就放心的把這事交給我們裏正府來辦吧。”


    眾人離開之後,裏正大人又命人把王二麻子叫來。


    “二麻子,自篝火節那晚之後,我左思右想,搞個村塾確實是一件是對咱們村子有利的事,沒準兒能出幾個秀才,甚至還能出個舉人呢?但這件事要咱們來辦,將來真要出個舉人,他還得念及咱們的恩情不是?真有那麽一天,人家提拔提拔你,你呢,說不定也能弄個烏紗帽戴戴,過一把當官兒的癮不是。”


    二麻子聽著裏正大人這話,麵前隨即浮現出了一副自己帶著烏紗帽坐在大堂之上威風凜凜,一眾百姓對自己俯首帖耳跪拜在地的情景,臉上露出了十分得意的神情。


    裏正瞅了瞅二麻子那美滋滋的表情,知道他在做著美夢了,頓了頓道:“不過二麻子,篝火節那天晚上,你的表現可是不大好啊。”


    這句話猶如一瓢冷水潑在了二麻子頭上,把二麻子從美好的幻想之中迅速拉迴了現實,二麻子猶如從天堂之上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一般。


    裏正對二麻子那如同變色龍一般的表情甚是滿意,“不過嘛”裏正喝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事還沒定下來,上次其實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我也不想讓他們辦成這件事,我是覺得,有利於百姓,能落得好名聲的好事,為什麽我們不去辦,而要讓他們去做這個好人?現在我們如果促成這件事,將來別人隻記得你二麻子和我的功勞,誰還記得你二麻子篝火節上提的反對意見?”


    二麻子一聽這話,絕望的臉上立馬又顯現出了希望的曙光:“裏正大人,您說的極是,裏正大人您現在要怎麽辦?隻管吩咐,我二麻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裏正想了想,迴憶起那天的事,自己因擔心一個二麻子反對不了張賢等人的提議,人家在村裏畢竟德高望重,於是他示意二麻子在王家大院走了一趟,和不少人“談了心”。


    想到這裏,裏正說道:“二麻子,沒那麽嚴重,不需要你上什麽刀山,也不需要你下什麽火海。你那天不是去你們王家大院見過了不少親戚朋友麽?有多少人提出反對的?你現在走一趟,爭取讓他們同意。”


    二麻子一聽,喜出望外:“好嘞,我去跟他們說道說道,他們絕對會支持大人。”


    裏正大人點了點頭,二麻子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接下來裏正大人成功促成了村塾的開辦,其實所謂的村塾十分的簡陋,總共隻有從村民家裏租來的兩間房,添置了幾張八仙桌和十幾條長板凳,然後把下河村的一個落魄的老童生請了來教學生們識字。


    最終在葉鬆、張賢等人的建議下,租了楊山娃家的兩間屋子用來開辦村塾,租金一年1000文,這是葉鬆等人給裏正大人提的唯一一個要求,目的是照顧楊家的孤兒寡母,讓他們有經濟來源。


    裏正大人看上這兩間極其簡陋的石板屋的主要原因當然是因為這低廉的價格。


    但是楊山娃的兒子和女兒想要在自家開辦的村塾讀書,也得交學費,而且一分都不少,這一點裏正大人無論如何都不會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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