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是我安排的。”老人主動承認。


    鄒濟和這位鄧女士對視了一眼,接著露出了標準笑容。


    他正在心裏罵娘!


    這死老頭子怎麽就要蹚這趟渾水?


    本來他們可以很輕鬆地解決這件事的。


    不過,他既然蹚了這趟渾水,惹下一身腥也是在所難免的。


    因為,雖然何家現在是他們家最大的客戶,但是何家的主場並不在這裏,不然一開始也不會找上他們來合作。


    他負責跟這位鄧女士對接,兩個人雖然有一些情感上的聯絡,但那些隻是他故意倒騰出來的。這些又算的上什麽?


    無論怎麽說,家族利益是應該被放在第一位的。


    除此之外,能越過於此的,就隻有他的個人利益了。


    所以,關於對付薛老這件事,他就用不著跟家裏透氣了,父親實在是太追求安穩了。


    “既然這樣的話,薛爺爺,您還是讓這位小兄弟把這個拿上吧。”


    “以後這事兒,就當做沒發生,行不行?”


    反正這錢是何家拿出來的,他鄒濟隻能算是個中間人。


    反正這錢給了出去,不管是到薛老手上,還是到閻飛靖這個小屁孩手上,都是一樣的。


    等到一個特定的時候,他可以直接揭發薛老有隱藏槍支和受賄賂的風險!


    “你的意見呢?孩子。”


    閻飛靖沉思,薛叔應該是想讓他接受的吧,不然也不會做了這麽多事情。


    隻是,他稍稍有些疑惑。


    思忖再三,他最終還是做了決定。


    暗黑色的薄薄的一張金屬卡,透著涼意,被他抓在手裏。


    “這樣就很好嘛!”


    “來,以後我們可以多聯絡聯絡,畢竟在這生意場上,怎麽著也不會嫌棄朋友多,是不是?”


    三個男人推杯換盞,唯鄧女士一人在旁邊喝了點兒果汁。


    一直喝到天黑,這個局才終於散了。


    “薛爺爺,要不我送你們一程吧?”


    “不用,我們自己開了車,你先送鄧女士迴家吧。”


    老人和他們兩位點了點頭,隨即和閻飛靖往相反的地方走去。


    兩人的司機很快過來,他們兩個人默然不語,就隻是靜靜地站在這裏,任由涼涼夜風,灌入脖頸。


    “怎麽不說話了?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兩人站在路燈下,昏黃的燈光映照出兩人的影子。


    一個看起來孤僻,一個看起來更孤僻。


    “沒有什麽想問我的,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薛叔,您東西忘了拿。”


    他把兜裏揣著的那張卡,拿了出來,遞過去給他。


    老人莞爾一笑,“你知道這裏麵是六千萬吧?”


    “知道。”


    “那你就這麽直接給我?年輕人自己不心動嗎?”


    “醫生那裏是您處理的,我並沒有做什麽。”


    老人歎了一口氣。


    “你這小孩怎麽這麽死腦筋呢?”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做嗎?”


    “你想知道,但是你不問。”


    “在這點上,你跟你母親很像,但是沒有學到她的精髓。”


    老人的目光盯著地上的影子,似乎又陷入了迴憶中。


    “你母親是的確不在意,專心致誌地做自己的事。”


    他歎了一口氣,看了看燈光下撲扇著翅膀的小蟲子。


    “好了,偏主題了。”


    “鄒濟那個人,沒有他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好,他做事手段極其殘忍。”


    “我之所以那樣做,也是為了保護那個醫生。”


    “也是為了保護你。”


    他咳嗽了一聲,解開了衣服上的兩顆扣子。


    如今天氣炎熱,他反而會熱感冒。


    這身體,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鄒家跟何家都不是好惹的主,如果他們想遮掩什麽事,會把所有的知情者一一扼殺。”


    這已經是我能為你爭取到的還算不錯的結果了。


    我自己的處境並不能幫你做太多了,孩子。


    老人在心裏說完了沒說完的話。


    “可是……薛叔,您這樣做,他們就會認為您已經和我綁定在一起了。”


    “您不怕他們把怒火燒到您身上來嗎?”


    可是,隻有我以身入險,才能讓他們忌憚一些。


    這話,他隻在心裏想了想,沒有說出來。


    而閻飛靖的確在瞬間就想清楚了全部過程,並且在第一時間為他著想,還是讓老人心裏多多少少感覺到了一絲慰帖。


    “傻孩子,你薛叔雖然老了,但是也別太小看我!”


    來接他們倆的車子很快就到了跟前。


    閻飛靖看著老人單薄的背影,還是沒忍住叫了他。


    “薛叔,謝謝您,希望您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有什麽需要我做的,您一定要說。”


    其餘的話沒多說。


    他想,這或許應該也是他母親想給他的祝福。


    老人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坐上了車的後排。


    司機發動前看了一眼後麵的老人,發現他眼珠紅潤,但嘴角又帶著笑,看起來像一種悲傷和幸福的結合體,融合在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


    他看著窗外不斷變動的風景,又想起了當年和她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


    不管什麽節日,她跟他說的祝福總是要注意健康,保重身體那一套。


    他當時還覺得,她說的話一點也沒有誠意,永遠都是那幾句,他耳朵都要聽得起繭了。


    但現在他終於知道,“祝他身體健康”這句話,已經是她很真誠的祝福了。


    她是愛自由的人,所以她不會祈求一直和一個人在一起。


    除開那些,她希望他健康,希望他一直健康地活著,就是最好最大的祝福。


    這臭小子,在有些方麵,還是學到了他媽的精髓了!


    ……


    “巧巧,巧巧……”


    雲婉巧眼前一片黑暗,她看向身後以及四周,也全部都被黑暗吞噬。


    黑暗中時不時傳來一些窸窣的聲音,讓她覺得仿佛自己隻要行差踏錯一步,就會墜入無底深淵。


    “巧巧……巧巧……”


    這熟悉的聲音,讓她大腦中有了片刻清醒,好像是奶奶的聲音。


    這時,黑暗的空間中,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多出了些微縫隙,幾縷明亮的光,從中滲透了出來。


    她沿著光亮一直前進,終於在光源盡頭看見了這張讓她倍感親切的臉。


    “奶奶!”


    “奶奶,你怎麽在這兒啊?”


    老人“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說話。


    她滿是疑惑地閉上了嘴。


    緊接著,整個空間大亮,仿佛黑暗被巨獸一掃而淨。


    隻是,下一秒她就看見奶奶身下纏著一條巨蟒。


    它張著血盆大口,她眼睜睜看見奶奶的半個身子被大蛇一口吞下。


    “奶奶!”她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


    但重新掉入黑暗中的最後一秒,她竟然看見那條巨蛇的頭,竟然有著一張人臉。


    並且這張人臉她還很熟悉!


    怎麽會是奶奶?!


    她震驚著,下一秒,就聽見化成大蛇的奶奶高聲叫罵:“就是你!為什麽要把我關在這裏?”


    “就是你,才讓我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怎麽這麽沒用!”


    ……


    “不是的,不是的,奶奶,我沒有,我沒有……”


    她整個人劇烈的抖動,睜開眼的時候,看見噩夢中兇神惡煞的奶奶,在此刻卻皺起了眉頭,眼神中全是擔憂的神色。


    “奶奶……”


    她身上全是汗,整個人如同在水中被浸泡了一般。


    “怎麽了,巧兒,是不是做噩夢了?”


    “沒事啊,奶奶抱抱,奶奶抱抱。”


    巧巧被奶奶像抱小孩一樣,抱在懷裏,一開始還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但這搖晃著的拍拍打打,讓她仿佛一下子迴到了小時候。


    迴到了那個有蟬鳴鳥叫、露水清晨的小時候。


    隻是時間總會推著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不管你喜不喜歡,接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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