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謹央先是低聲同甄容說了幾句,待對方點頭後,她又轉頭吩咐素香。


    素香上前一步,朗聲招唿。


    “遂兒姑娘,請上堂來吧。”


    隨著話聲傳開去,人群中一個婢女打扮的姑娘,撥開人群走了進來。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淚流滿麵地高聲喊冤。


    “大人,婢女有冤,還望大人為婢女一家申冤。”


    白翩翩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不可思議地囁嚅:“遂兒,你怎麽會在這裏?”


    遂兒是白翩翩的一等大丫頭,自己走得匆忙,一個白府的下人都沒帶。


    如今見了遂兒,倒是生了心思,想將她接走,到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人,知根知底。


    不料遂兒冷眼怒視她。


    “姨娘問得好,但這個問題姨娘不該問奴婢。”


    說罷,遂兒從衣襟裏掏出一本冊子。


    “大人,這本書冊記錄著白家的秘術!冊子裏還有兩份手書,一份是白仲康年輕時的手書,一份是他入獄前的手書。大人可對比一下,兩份手書的字跡完全不同。足可以證明,現在的白仲康是假的。”


    這一幕誰也沒有料到,人人震驚得瞪大眼珠。


    甄容趕緊翻開書冊,上麵的字卻不認得。


    遂兒解釋。


    “大人,此書乃苗疆聖物,用苗人的語言寫成。”


    甄容又打開書冊裏的兩份手稿。


    的確迥異。


    黑人羽開口請求。


    “大人,可否讓在下一觀?”


    甄容遲疑了一番,還是讓衙役將和書遞了過去。


    黑人羽捧起白仲康年輕時的手書,眼眶瞬間泛紅。


    “正是父親的筆跡。”


    全場嘩然。


    “天哪!白仲康還真的不做人事,連關心愛護他的族弟都能下得去手。”


    “他這種人,為了自己活命,當然想方設法要弄死別人,取而代之返迴京城。”


    “難怪先帝處置白家時,毫不心慈手軟,原來白家當真黑透了。”


    白仲康猶如冰水淋身,冷到發抖。


    他必須自救,如果坐實了他殺人的事,白家就真的折在他手裏了。


    “大人,此乃無稽之談。隨便拿出一份手書,便想指認我是白逐浪?”


    遂兒兇神惡煞地死盯著白仲康。


    “手書上麵有印章,容不得你狡辯。”


    遂兒眼淚止不住地流。


    自己一家家破人亡,全拜白仲康所賜。


    昨兒,太太找到自己,問自己想不想複仇?


    她想也不想當場答應。


    甚至不好奇太太怎麽清醒了。


    她日思夜想複仇,這麽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怎麽可能放棄?


    白仲康雙眼噴火。


    “大人,這些東西都是這小賤蹄子偽造的!她年紀輕輕,又是個下人,怎麽可能有這麽重要的東西?”


    這話一出,眾人點頭。


    “是啊,這小姑娘怕是在說謊。她怎麽可能接觸到白家的秘密?”


    眾人滿眼不讚同地看著她。


    衙役收迴手書,交還甄容。


    甄容再次翻看兩份手書,一份的確年代久矣,紙張折皺泛黃,一張明顯很新。


    要說造假,怕是誰都做不到這麽以假亂真的地步。


    “遂兒姑娘,你怎麽說?”


    遂兒狠狠地擦了把淚。


    一字一句道:“大人,奴婢當然辦不到。辦得到此事的不是奴婢,而是我的爹爹白堅。”


    一聽這個名字,白仲康整個人向後跌去,眼睛瞪得如銅鈴。


    “大人,奴婢父親白堅,是白家的家生子。同白逐浪一處長大,是他的書童、長隨。”


    當年白家出事,先帝砍了太醫院院首白立洪,全族男子流放、女子入教坊司,下人集體發賣。


    白堅為報恩,自贖自身,跟著白逐浪去了北疆。


    “奴婢的父親一路照顧白逐浪,甚至替他挨了不少打。”


    遂兒一五一十將兩人當初的謀劃說了出來。


    “奴婢爹爹原是不肯的,白仲康為人忠厚,對他也很好。可架不住白逐浪百般苦求,最後甚至拿家小威脅,說自己姐姐在京城,殺個把人就像切豆腐。奴婢爹爹這時才發現主子的可怕,但為了保住家小,不得不答應下來。


    這件事成了奴婢爹爹一生的痛。


    迴京後辭去長隨一職,但沒有離開白府,因為他知道一旦他提出離開,白逐浪一定會下手除去他。


    因為心懷愧疚,爹爹沒多久便去世了。


    但他去世前做了兩件事,一件是偷出白家秘書,重新謄抄一本,把假的放迴原處,真的藏了起來。


    第二件是偷藏了真正白仲康的手書。


    書冊裏最新的一份手書,則是奴婢偷藏的。”


    遂兒說到這裏,頓了頓,低低地哭泣幾聲後,挺直身子朗聲道。


    “大人,書冊封底的夾層裏,有奴婢爹爹的自白書,奴婢願代父受過,一切判罰都願意承受。”


    說完,“咚咚咚”地猛磕三個響頭。


    眾人震驚。


    這個白堅當真好手段,還留下一份自白書,藏在書冊封底的夾層裏。


    甄容取出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白逐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族弟痛下殺手,在你眼裏可還有王法天理?”


    甄容的話就像一道驚雷,劈得白仲康六神無主。


    “大人,冤枉啊,大人,求您明察秋毫,萬不能中這個小賤人的毒計啊。”


    “毒計?”


    遂兒不依不饒地反問。


    “到底是誰毒?奴婢的弟弟,唯一的弟弟被你們殺了,我娘……我娘……受不住打擊,沒幾日也去了,奴婢好好的家就此散了,從此孤身一人……這些,全拜你們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所賜,你還有臉喊冤?”


    白仲康和白翩翩都一怔,分明沒想起來她的弟弟是誰。


    遂兒絕望地閉了閉眼睛。


    這些貴人,殺人如殺雞,竟然連她弟弟是誰都記不住。


    “奴婢的弟弟叫慶兒,是守後門的小廝。那日,崔玨少爺闖府找姑娘,慶兒上前攔,被踹飛撞到頭磕出了血。


    白逐浪為了不讓人發現端倪,將那日出現後門處的下人全部誅殺,這之中就有奴婢的弟弟慶兒。”


    遂兒悲中從來,雙手覆麵,淚水從指間滑落,滴落在地上。


    白翩翩臉色煞白。


    她想起了那日的事。


    崔玨一進來便大叫大嚷,父親為怕事情泄露,將好些個下人殺了滅口。


    白仲康這時也想了起來。


    他非但不愧疚,反而振振有詞。


    “一個家生的奴才,主子還殺不得嗎?”


    一句話激得遂兒號啕大哭。


    奴才就該死嗎?


    奴才就不是人,不配活著嗎?


    這句話同樣激怒了看客。


    “這說的是人話嗎?奴才也是人,也要堂堂正正做人。”


    “他白家算什麽?竟然如此蔑視生命?還是懸壺濟世的大夫,我呸,豬狗不如的畜生。”


    “這秘術,他們白家不配擁有。趕緊上交皇上,由皇上指派專人學習。”


    白仲康,不,白逐浪臉色逐漸泛白,最終慘白一片。


    整個人的精氣神像是被抽空般,一刹那間老了十來歲。


    甄容剛想宣判,崔琦踏步上前,抱拳一禮。


    “大人,雖說目前有些證據,但這些均非直接證據,無法證明白仲康是白逐浪。


    手書由丫頭提交,黑掌櫃確認,但難保這兩人沒有串通一氣。


    血書也未經證實,是否一定是當事人所寫,也有可能是偽造的。”


    甄容“哦”了一聲:“那照你所說,還要什麽證據?”


    崔琦笑道。


    “自然需家人指證,剛才黑掌櫃也說,親近之人最難騙,若親近之人指認,我想,在場諸位一定會信服吧。”


    他算準了白仲康的娘子瘋了多年,早就不認人了。


    白仲康的心鬆了一鬆,自家娘子什麽情況,他還不清楚嗎?


    甄容為難起來。


    一個瘋子怎麽可能指認?


    宋謹央不急不徐地開口。


    “大人無須煩惱,不如就請白家太太上堂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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