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瑜陰著臉等在寒風中,不耐煩地踱著步。


    陰沉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看著格外可笑。


    直到被冷風吹,他才逐漸冷靜下來,驚覺自己的行為,有多麽荒唐。


    自己素來以端方示人,卻輕易被母妃入宮一事亂了心緒、失了方寸,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還是永華說的對,最緊張此事的應該是二弟三弟,他怎麽就昏了頭,為了王府的麵子,得罪母妃、辱罵妻子呢?


    劉嬤嬤遞了杯熱茶給他,他接過喝了一口,舒服地喟歎出聲,感激地衝著她笑了笑。


    劉嬤嬤歎了口氣。


    “世子爺,老奴老了,有幾句話不吐不快,若世子爺覺得老奴說得不對,隻當從未聽到過,別往心裏去。”


    崔瑜點頭後,劉嬤嬤打開了話匣子。


    “世子爺,你們這次真的大錯特錯!王妃再怎麽說也是你們的親娘,哪有幫著外人說話的道理?


    別告訴奴婢,你們這麽做,是幫理不幫親,爺們又不是大理寺卿,要什麽理?


    更何況,不論是理還是親,你們一樣都不占。


    事出之後,隻顧著王府的顏麵,卻從未有一人考慮過王妃是否受傷,甚至還想阻止她入宮。


    世子爺啊,皇上看著呢,何須王妃開口?”


    最後一句話徹底驚住了崔瑜。


    當局者迷!


    他痛悔不已,恭敬地衝著劉嬤嬤一揖到底。


    “多謝嬤嬤提點,的確是我糊塗了!”


    皇上可是九五之尊!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間有哪件事,瞞得住皇上的眼睛?


    自己如此膚淺的手段,怎麽可能阻攔得了母妃與宮中的聯係?


    況且,母妃素來有頭腦,做起生意來殺伐果斷,眼光奇準。


    當年的“五王之禍”,她愣是片葉不沾,不但沒有受到波及,還日進鬥金,羨慕煞人。


    這樣的母妃,又豈是那麽容易受他人控製的?


    過往的四十年,不過是母妃心中有愛,父王才能瞞天過海。


    他懊惱不已!


    自己還用老的眼光看母妃,自然隻能碰得頭破血流。


    崔瑜到底拿得起放得下。


    進屋後,立刻跪地,主動向宋謹央認錯。


    “母妃,兒子錯了,求您責罰!”


    “你的確做錯了,還錯得離譜,你怎麽敢當著眾人的麵傷秦氏?!她是世子妃,就是你的顏麵,傷她等於自傷啊!”


    崔瑜羞愧地抬不起頭來,冷汗汩汩從後背滲出來,濕透了整個脊背。


    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脾氣一上頭,便全都忘了!


    宋謹央的語調越平緩,語氣越平靜,對崔瑜的震動越大。


    良藥苦口,此刻方知真正為他好的人是誰!


    他羞愧難當,立刻起身,朝秦氏深深地作了一揖,誠懇地道歉。


    “夫人,對不起,是為夫錯了!”


    秦氏一驚,忙不迭想要起身,卻被宋謹央一把拉住,沉著臉搖了搖頭。


    秦氏忐忑不安地坐著,受了崔瑜一禮。


    成親至今,從來都是她哄著夫君,今日崔瑜的行為,反而令她極不適應。


    “好了,其他的話,你們自個兒迴屋說去。我累了,要休息了。”


    秦氏見宋謹央臉上布滿疲態,心裏愧疚萬分。


    王妃年事已高,入宮一趟本就不易。迴府後,還要被府裏瑣事牽絆,是他們這些小輩不懂事啊!


    兩人告退後,劉嬤嬤立刻指揮小丫頭,為她洗漱更衣,拿了床被褥鋪在貴妃榻上,搶在晚膳前小憩片刻。


    三房。


    晚秋守在娉婷身邊,兩隻眼睛哭得通紅。


    她早早請來府醫,豈料還沒來得及把脈,管家便著急忙慌地跑來說王爺摔著了,要府醫立刻去救命。


    府醫不顧她的哀求,留了一管傷藥就急匆匆地走了。


    可府醫前腳剛走,娉婷後腳疼得抱著肚子蜷縮起來,急得她趕緊派個小丫頭,再次去前院找府醫。


    眼看主子越來越疼,可左等右等不見府醫來,倒是小丫頭哭著跑迴來,卻半天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她火冒三丈,抓著小丫頭肩膀拚命搖,厲聲問府醫呢?


    小丫頭被嚇住,更是說不出話來。


    她氣得打了小丫頭幾掌,小丫頭委屈地哭起來,其他下人聽到聲音,紛紛上前一控究竟,一時間院子裏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晚秋哪有功夫解釋,隻得親自去前院找府醫。


    前院。


    府醫大冬天忙得滿頭大汗,他和幾個下人,七手八腳地想把王爺重新抬到床榻上。


    這個過程堪比萬裏長征。


    王爺渾身是傷,哪裏都碰不得,碰哪裏都疼得哇哇叫。


    急得他們手足無措。


    最後還是府醫一咬牙,顧不得王爺疼不疼的,隻要疼不死就行,隻管將王爺抬上床再說。


    晚秋趕到前院,大老遠就聽到王爺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嚇得她魂不附體。


    匆匆叮嚀王爺的長隨,讓他無論如何,在府醫診治完王爺後,立刻到三房一趟,就說縣主疼得渾身抽搐。


    自己則緊趕慢趕地迴到上房。


    甫一進屋,就發現娉婷疼得渾身痙攣,臉色死白一片,冷汗直冒,發絲一縷一縷黏在額上,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起來般,渾身被冷汗泡濕了。


    晚秋急得頭一暈,自家主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她怎麽同郡主交代?


    她來不及喘口氣,就把晚溪叫進來伺候主子,自己立刻狂奔出門找秦氏求救。


    可當她冒著嚴寒、頂著風雪,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大房,卻被告知,秦氏和世子都不在。


    她整個人瞬間石化,下一秒,急得眼淚直流。


    秦氏屋裏的冰梅見狀,主動幫著她,跑去王妃處找秦氏。


    晚秋又急又冷,又飛奔出了秦氏的院子,憋著一股氣又跑去前院找管家求助。


    管家正焦頭爛額!


    王爺終於抬到床榻上,期間被活生生疼暈五次。


    府醫束手無措,院首卻還沒到,他火急火燎的,哪有心思搭理晚秋,連話都沒聽完,就推著她去找秦氏。


    “姑奶奶,也不看看現在什麽局麵,王爺危在旦夕,你就別來添亂啦,後宅的事去找太子妃呀!”


    管家見她一張臉白得像鬼,歎了口氣說等到院首來了,替王爺診治後,再往三房去給縣主把脈。


    晚秋連連搖頭,眼淚早就結了霜,凍在臉頰上,生疼生疼的。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管家氣惱她不曉事,自顧自說完便衝出府,候在大風雪裏,伸長脖子等院首的馬車。


    晚秋絕望地抹了把麵,拚著一口氣,往三房的院落跑去,暗暗祈禱世子妃收到消息,已經去請大夫了。


    沒跑多久,她的眸子猛地亮了起來,前麵出現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是三爺崔琥。


    “爺,三爺,救命啊!”


    她喘著粗氣,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死死攔在三爺麵前。


    崔琥本就心緒煩亂,被晚秋這麽一叫,無名火又起來了,二話不說一腳踹向她的肚子。


    “放肆!大唿小叫的,找死!”


    晚秋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整個人被踢飛,倒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崔琥厭煩透頂,連院子也不迴了,直接大步迴前院,駕了馬就衝出了府。


    晚秋被踹悶了,趴在地上起不來。


    寒氣順著四腳侵入她的身體,整個人瞬間凍僵。


    路上傳來細細簌簌的腳步聲,她拚著最後一口氣慢慢匍匐,猛然伸出一隻手,拉住來人的衣擺哀求。


    “救救……命,主……子……,疼……,……大夫……”


    徹底陷入黑沉前,她聽到一聲低低的驚唿聲,接著是一道溫婉的語聲。


    “你是三房的丫頭,你受傷了?白芍,趕緊派人去請大夫,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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