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掙紮地起身,慘白著臉挪到宋謹央麵前,“嗵”的一聲下跪,啞著聲請罪。


    “母妃,對不起,是我聽信了饞言,誤信了娘家!詠晴的事情拜托您了!”


    說完旋即起身,直直來到秦太太麵前,冷著臉沉著道。


    “娘,我從未收到過張秀才的庚帖。詠晴的庚帖我一直好好收著,今日便交給鎮國夫人。從此,詠晴的親事由她做主,我絕不插手。”


    她的話剛剛說完,水蘭便從懷裏掏出庚帖,恭敬地跪下遞給了宋謹央。


    見宋謹央點頭後,素香上前接了過來。


    大大的兩個字“庚帖”直直地映入所有人的眼簾。


    “果然是庚帖,可見秦家在說謊。”


    “天哪,世上怎麽有這種人,竟將好好的閨女嫁給一無是處的張秀才。”


    “聽說鎮國夫人給每個孫女萬金的陪嫁,隻怕是財帛動人心,有人眼紅了,連禮義廉恥也顧不得。”


    “更何況秦家賣女有先例,做她們家姑娘真苦命。”


    人群裏不斷湧出譴責的話。


    秦太太羞憤交加,整個人氣得發抖。


    秦五不信這個邪。


    眼看煮熟的鴨子飛走了,哪怕肯依。


    他不管不顧地掐了把張秀才,後者“嗷”的咧開嘴慘叫,瞬間從迷糊中清醒過來。


    “咱們已交換了庚帖,這是不爭的事實!秦家村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世子爺撕了庚帖。不論你說什麽,都無法掩蓋你家姑娘同我議親的事實。


    你們今日若敢當眾毀約,日後你家姑娘若同旁人議親,我定然不依不饒地上門討要說法。”


    眾人麵麵相覷。


    崔瑜剛剛緩過一口氣,一聽這話胸口立刻又隱隱作痛起來。


    這是被惡鬼纏上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秦氏一眼,後者也是一臉懵,根本不知道怎麽解決這樣的事情,緊張地轉頭看向宋謹央。


    婆母曾經放過狠話,她和詠恩,婆母都不會再管。


    但詠晴不同,婆母一定不舍得她吃虧。


    秦氏急得雙手絞著帕子,死死咬著下唇。


    張秀才得意至極。


    打蛇七寸,用得著吵吵嚷嚷嗎?


    隻一招,就讓王府吃上啞巴虧。


    他們若想要姑娘的名聲,隻能嫁給他,還要賠上多多的嫁妝。


    “世子爺考慮得如何?聽說您還有一個小女兒,若這個女兒名聲受損,您就不怕拖累小女兒?


    隻要您踐諾,將二姑娘嫁給我,再賠上十萬兩嫁妝,此事咱們便揭過,如何?”


    十萬兩陪嫁?


    人群一下子如沸騰熱水,人人驚叫、質疑。


    秦氏的臉更蒼白了。


    她不在意什麽十萬兩,她在意的是詠恩。


    她的詠恩絕不能有事。


    詠恩是無辜的,是她這個做娘的犯的罪,怎麽能讓詠恩承擔?


    “你胡說什麽?你再胡說,我讓官府的人抓你蹲大獄。”


    秦氏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


    張秀才果然來勁了,露出一副受足委屈的模樣。


    “世子夫人好生無禮,我隻不過議個親,怎麽到您嘴裏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歹徒?我好歹也是秀才,豈是你可以隨意汙蔑的?”


    張秀才露出可憐的神情,用令人惋惜的語調說自己的不易,以及寒窗苦讀書的艱辛。


    引得一波又一波的同情。


    “這個張秀才也挺可憐的,好歹是秀才,世子爺喊打喊殺,竟折了他的腿。”


    “這若是留下病根,斷了青雲路,可不是毀了人一輩子?”


    “張秀才既是讀書人,那也不能汙蔑人家姑娘啊。”


    “兩家是否議過親,外人還真不好說。”


    “可是,王府姑娘怎麽可能同一個秀才議親?”


    “你們不知道嗎?王府大姑娘嫁的就是秀才,聽說娃都生了三個了。”


    “啊?你打兒聽說的?會不會是假消息?”


    “怎麽可能是假消息?我姐姐就住他們家附近,經常看到王府大姑娘跟在罵罵咧咧的婆母身後,提著大包小包,低著頭趕路,活像受氣小媳婦似的。”


    “那張秀才隻怕沒說假話!都是秀才,大姑娘嫁得,二姑娘也嫁得。”


    ……


    張秀才還在賣慘。


    引發不少人的同情。


    因為王府大姑娘詠華的親事,人人傾向於相信張秀才的話。


    秦氏急得五內俱焚。


    她連聲高喊,自己絕不會將女兒嫁給張秀才,贏來眾人嗤笑。


    她越是著急解釋,卻語無倫次,前言不搭後語,越描越黑。


    宋謹央沉著臉,反複幾次叮囑素香去看看宋黎來了沒有,每次得到搖頭的迴應。


    宋謹央的心沉甸甸的。


    突然,素香激動地在她耳邊嚷嚷。


    “夫人,黎爺來了!”


    遠處,宋黎正大步走來,遠遠的衝她點了點頭。


    宋謹央鬆了心,再次敲響龍頭拐。


    “諸位,稍安勿躁,事情究竟如何,咱們今日便好生分辨分辨。”


    宋謹央湊近素香耳邊嘀咕幾句。


    素香刹那間麵露喜色,連連點頭。


    她推開人群走上前,來到張秀才跟前站定。


    張秀才還想賣慘,發現周圍突然安靜下來,後知後覺地抬起頭來,看到素香豎著眉毛怒目而視,心莫名一抖。


    “張秀才,我問你,你姐姐人呢?”


    “死了!”


    張秀才下意識地迴答,話音剛落,頓覺不妙,臉色猛地陰沉下來。


    素香冷冷一笑,手指向遠處一指。


    “你看,誰來了?”


    張秀才不屑地扯出一抹譏諷。


    “姑娘,你不必拖延時間。今兒這事,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我必然要討迴公道的。”


    “弟弟,你說的公道是什麽?”


    一聲“弟弟”瞬間打醒了張秀才。


    他目瞪口呆地轉頭,一個蒼老憔悴的身影,站在自己跟前,眼裏全是鄙夷與不屑。


    來者是位佝僂的老嫗。


    皮膚幹涸憔悴,發絲白了一片,整個人如秋日險掛枝頭的霜葉,隨時會隨風飄走。


    隻是燃著兩簇火苗的眼底,瞧著依舊年輕。


    他一看到那雙眼睛,立刻嚇得雙目圓睜,躺在木板上的身子險些滾落到地上。


    “你,你,你……是人……是……鬼?”


    他嚇得聲音發顫,渾身顫抖得厲害。


    “女鬼”湊到他眼前,直視著他。


    “弟弟,我是姐姐啊,你怎麽不認識我了?”


    張秀才死死閉上眼睛,語無倫次地說。


    “他們,他……們,說你……”


    “說我死了?弟弟,龜公嘴裏騙人的鬼話,你也信?”


    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姑娘哪裏冒出來的。


    秦家村的人卻是知道的。


    一個年輕小夥擠出來,一臉詫異地奔到她跟前,仔細打量著她。


    “青姐,真的是你,可你不是早死了嗎?還是我抬著你的棺木上山的呢!”


    “木頭,我沒有死,我是被我的親弟弟賣進了倚翠樓。”


    “什麽?”


    叫木頭的年輕人憤怒地看著張秀才。


    “張秀才,虧我還覺得你是個好人。你怎麽能做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


    “是啊,青姐對你多好,你們打小父母雙亡,是青姐一人把你拉拔長大,你竟然忘恩負義?!!!”


    張秀才嚷嚷起來。


    “姐,這事不怨我!是你自己自賣自身,與我何幹?”


    木頭剛想發怒,卻意外看見青姐點了點頭。


    “沒錯!的確是我提議,讓你賣了我的!”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這姑娘是不是腦子不清楚啊?竟然主動叫弟弟將自己賣進青樓?!!!”


    “她這是作死啊,不值得同情。”


    “對,自己犯賤,還有臉再次跑來指責弟弟?”


    “張秀才真的挺可憐的,被誤會、被欺騙,連討個娘子也一波三折。”


    青姐對於眾人的指責,絲毫不為所動。


    臉上仍是灰白一片,無波無瀾。


    “我的好弟弟,你可敢告訴眾人,你為何非得賣了我不可?”


    張秀才一聽這話,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蜷縮了起來,渾身止不住打顫,從斷腿處傳來的劇痛,讓他臉色倏然慘白,冷汗一滴一滴順著額角往下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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