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謹央平靜地看著火急火燎的小廝。


    “此事同世子爺稟報即可!日後幾位爺的事,不必再稟告我!”


    小廝瞬間怔住,半天迴不過神。


    說罷,她轉頭看向所有的崔氏族人。


    被她震懾的視線掃過,好些人愧疚地低下了頭。


    “ ‘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心之所向,無問西東’,捐助學子求學,是我心之所向,從未想過迴報。不論我是不是崔氏一族,捐贈之事仍將持續。隻不過,……”


    族人們一聽到宋謹央不計前嫌,願意繼續捐助他們,頓時樂開了懷。


    但當宋謹央話鋒一轉,心又提了起來。


    “我準備開女學,家中有姑娘的,未出嫁前,皆可入學。”宋謹央語氣雖然淡然,但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但是,若有姑娘卻不送去女學的,這家的男丁我將不再資助。”


    濟遠長歎一聲,自愧不如。


    在這個男子為尊的年代,能做出這樣決斷的,除了長公主,不做他想。


    難怪先帝如此看重長公主,隻怕他早就看出長公主身上,有異於常人的特質。


    可惜了,長公主白白被困後宅四十年。


    族人們麵麵相覷。


    一部分女人露出欣喜的神色。


    另一部分瞥了自家男人一眼,低頭默不作聲。


    男人們個個麵露不善,憤怒填滿了胸腔,卻連一句反對的話也不敢說。


    支持宋謹央的族長夫人、崔十八等人,都很激動。


    人群逐漸散去,厲淩帶著錦衣衛離開了,甄容和馮遠也離開了,濟遠也踱著方步走遠了。


    崔瓏、崔琛借口去看崔瑜、崔玨,丟下王爺跑了。


    誠王妃不知怎麽出的門,剛剛跨出偏廳,整個人就軟倒在地,被下人左右夾著上了馬車。


    “枉作小人”,這四個字像詛咒一樣縈繞在她腦海。


    她興衝衝而來,灰溜溜離開。


    銀子沒撈到一分,臉麵被剝得一絲不剩。


    想到迴去後,誠王的怒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偏廳空了下來,族長像個烏龜般蜷縮在角落,連唿吸都不敢大聲。


    宋謹央走到崔承麵前。


    他假裝暈睡,卻在宋謹央走近時,身子止不住打顫。


    “阿留,送王爺迴王府!對了,匾額換好了嗎?”


    “早換好了!汝南王府的匾額早已摘下,掛到隔壁祖屋的門梁上。咱們鎮國夫人府的匾額,也早早掛上了。


    皇上講究,還特意送來兩盞寫著“宋”字的紅色宮燈,掛在匾額邊上,看著喜氣洋洋。”


    “嗯,迴府後,記得給下人們賞銀。”


    劉嬤嬤笑得見牙不見眼,福了福身,“阿留謝夫人賞賜。”


    宋謹央拉近宋黎,笑著問崔承。


    “王爺,瞧瞧我的兒子,帥氣不帥氣?神氣不神氣?”


    崔承騰地睜開眼,視線膠著在宋黎的臉上,渾濁的眼裏露出驚恐之色。


    宋謹央連連點頭,“沒錯!王爺,正是你想的那樣。”


    她慢慢湊近王爺耳邊,用隻有他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一字一句道:“我找到小七了!他姓宋,記入皇家玉牒!是我一個人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唯一的繼承人!”


    崔承目露哀求,宋謹央卻懶得再看他一眼,直起身向外走去。


    經過白仲康時,她連停都不停,瞥都不瞥,徑直走了過去。


    就好像他白仲康是泥地裏的蛆蟲,根本不值得一顧。


    白仲康憤恨地呸了王爺一口,踉踉蹌蹌離開了。


    宋謹央帶著宋黎,剛剛跨上馬車,伺候黑人羽的小廝狂奔進來。


    “東家,出大事了,黑掌櫃同崔六爺打了起來。”


    宋謹央臉色一沉,掀開簾子急問。


    “黑掌櫃可有受傷?”


    “沒有,黑掌櫃可靈活了,輪椅在他手中像活了一般,崔六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反而被輪椅撞了幾下。”


    宋謹央鬆了口氣,下令去十裏街。


    黑人羽最近有些煩躁,向來儒雅平和的臉上,竟流露出一絲無措。


    小廝跑進來稟報。


    “掌櫃的,那婦人又來了!小的怎麽趕都趕不走她。”


    黑人羽抿了抿唇,神色間閃過一絲淒惶,快得小廝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掌櫃的,她想幹麽?這麽冷的天,天天跑這來蹲守,她是在等人嗎?”


    小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嘀咕,徹底黑了黑人羽的臉。


    “你活兒都忙完了?若完不成,小心受罰。”


    小廝嚇得一溜煙跑了。


    黑人羽滑動輪椅來到窗邊,悄悄推開窗棱。


    縫隙裏,六房馮氏吹著冷風等在馬車旁。


    哪怕鼻翼被風吹得紅紅的,眼睛吹得眯成一條縫,整個人凍得瑟瑟發抖,依舊不舍得離開。


    不知從哪天開始,她便日日等在鋪子外麵,不進來,不通傳,就靜靜地等在寒風中。


    若是她當麵鑼對麵鼓同他說話,他有千百種方法拒絕她。


    可是她不聲不響,靜靜地等著,他反倒心煩意亂起來。


    “阿鳳!你怎麽又來了?快跟我迴去!”


    崔琅陰沉著臉,伸出手拖拽馮氏,卻被馮氏一把推開。


    “滾!”


    馮氏啞著聲低斥,氣得崔琅牙齒咬得咯咯響。


    當眾爭執了起來。


    他不管不顧狠狠扯住馮氏的手臂,疼得她驚唿一聲,整個人踉蹌得跌進崔琅的懷裏。


    “你放開我!”


    她拚命掙紮著,崔琅發了狠,她怎麽也掙脫不開。


    “放開她!”


    崔琅猛得轉身,手不自覺地一鬆,被馮氏掙脫開去。


    他一驚,還想拉迴她,卻被黑人羽的輪椅攔住了去路,頓時怒火叢生,一拳揮向黑人羽的麵門。


    馮氏驚唿出聲,好在有驚無險,黑人羽躲了過去。


    崔琅更氣了,連著揮出幾拳,兩人當街打鬥了起來。


    別看黑人羽坐在輪椅上,卻極靈活。


    崔琅非但沒有碰著他分毫,還被輪椅撞了好幾下,痛得嘴牙咧嘴的。


    宋謹央趕到的時候,兩人收了手,崔琅雙手抵著馬車廂,喘著粗氣。


    “人羽,你沒事吧?!”


    宋謹央匆匆趕到,剛下馬車,擔憂的視線便落在黑人羽身上,見他沒有受傷,一顆心才真正放下。


    崔琅氣極。


    “母妃,我才是您的兒子!您不關心我,卻關心一個外人,是何道理?”


    “外人?”宋謹央冷笑一聲轉身,看著崔琅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黑掌櫃為我管理鋪子,這麽多年兢兢業業,他就是我的家人!而你,斷親書已簽,你我母子情分已斷,你再不是我的兒子了。”


    崔琅大驚。


    “什麽斷親書?我什麽時候簽過斷親書?”


    宋謹央冷聲道:“這你就得問你的好大哥了!他說他能代表你,替你簽下了斷親書,從此與我斷絕母子關係!”


    “什麽?”崔琅整個人踉蹌地連退三步,“母妃,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他有些後悔,近日渾渾噩噩的,隻曉得跟在馮鳳身後跑。


    到底錯過了什麽大事?


    他跺了跺腳,顧不得馮氏,也顧不得宋謹央,趕緊往府裏趕,去找大哥問清楚。


    他不知道,府裏早就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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