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妃偷眼打量邱元亮。


    一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綢衣,老氣橫秋的顏色,許是常年營養不良,皮膚黑黃,歲數看上去比誠王還要老!


    身材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相貌平平,毫無可取之處!


    一股酸腐之氣,撲麵而來,嗆得她想吐。


    身子一晃,險些暈倒!


    這樣低等的劣民,怎麽能娶她高貴無比的愛女?


    她牙根緊咬,暗暗發誓:就是拚著一死,她也要護住女兒!


    中宗勃然大怒。


    “放肆!誠王妃是想抗旨不遵?”


    麵對中宗的暴怒質問,誠王妃嚇得心一抖,手心腳心後背瞬間冒出冷汗。


    可她不能退!


    她的身後是鑫愛!她的女兒,尊貴無比,怎麽能嫁給寒門子弟?


    小姐妹們聽說了,會怎麽看自己?


    當初她笑話過的那些人家,又該怎麽笑話她?


    她出列跪下,五體投地,淚流滿麵地哀求皇上。


    “陛下,求您開恩!妾身無狀,出言不遜,請您降罪!但無論如何,求您收迴成命!”


    皇後見勢不妙,打起了圓場。


    “誠王妃,令愛可有許配人家?”


    若宋鑫愛已經許配人家,倒是不能一女二嫁了。


    “……未……曾!”


    誠王妃無比後悔!


    她怎麽就沒有早早替鑫愛定下一門親事?!


    誠王一直勸她,差不多可以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可她偏不,非得為女兒尋一個可心的夫婿。


    這下好了,皇上金口玉言,竟配了這樣低的一門親,叫她無論如何接受不了。


    她拚命磕著頭,不一會兒額頭便是血紅一片。


    她聲嘶力竭地嚎啕大哭,完全不顧形象地拚命求饒。


    “皇上,鑫愛是妾拚著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女兒,捧在手心裏愛逾至寶,豈能如此下嫁?”


    她說得聲聲泣淚,在場眾人都同情地落淚。


    “哈!”


    突然,耳邊傳來一道嗤笑聲。


    誠王妃怒極看去,對上宋謹央戲謔的眼神。


    “陛下聖明,對寒門和權貴一視同仁,王妃怎麽能因為邱狀元出身貧寒,便不予嫁娶呢?”


    宋謹央悠悠地將誠王妃曾經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出來。


    誠王妃目眥欲裂,想不到宋謹央在這等著她呢!


    她深深地後悔!


    早知道自己當初射出的箭,最後迴到了自己身上,她就不該說那些話!


    她雙目充血,淚如雨下。


    “皇上,求您開恩,求您開恩!”


    她詞窮,除了拚命磕頭哀求,無計可施。


    “誠王妃,你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你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誠王是皇族中人,既享了平頭百姓享不到的福,便應該承擔相應的責任。


    你這不是嫁女,是替大乾,替皇上盡忠!”


    宋謹央一點也不客氣,老神哉哉地在誠王妃的心口上撒鹽。


    “你,你,你……”


    “噗”一口鮮血從誠王妃的嘴角噴出。


    她急怒攻心,吐出一口心頭血。


    宋鑫愛目眥欲裂地衝上去扶住她。


    “母妃,別求了,別求了,女兒嫁!”


    “不行,”誠王妃怒目圓睜,“鑫愛,嫁不得,嫁不得啊!那些寒門婆母,自己吃了無數苦,便要媳婦也吃一遍苦。你若嫁進寒門,便有吃不完的苦頭啊!鑫愛,你是我的心頭肉,這是在剜我的肉啊!”


    她一把推開女兒,又拚命磕頭。


    “皇上,孩子小,說的話不作數!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鑫愛是我的命,從小金尊玉貴得養大,她受不得一點苦啊!”


    誠王妃不知道,她的話得罪了一大批寒門子弟。


    他們都是苦出身,家裏都有為他們付出一切的母親、姊妹,誠王妃如此看不起他們,懷疑他們的母親小雞肚腸、虐待媳婦,他們怎麽可能有好臉色?


    “誠王妃,你是皇族中人,更應該做出表率!”


    中宗蹙眉沉思!


    他想打破階層的壁壘,最快的方法就是通婚!


    皇後深知他的心思,在給侄女定夫婿的時候,直接將目光鎖定在寒門出身的大理寺少卿身上,交上一份完美的答案。


    他尋思著還想促成幾對,引發京城風潮。


    榜下捉婿!


    寧嫁寒門妻,不為貴族妾!


    這些都是他的宣傳方向!


    今晚,由崔玨引動一場婚姻市場的大震,阿姐功不可沒。


    不僅引誘誠王妃,說出寒門權貴通婚是為皇上盡忠的話,還眼光獨到地將宋鑫愛許配給邱狀元。


    這第二對配上了,以後寒門與權貴通婚,豈非越來越多,最後形成風潮?


    他正暗自得意,豈料有一個拎不清的人,出來攪局了。


    五爺崔琛剛才還魂不守舍,沒能及時退下,同邱元亮他們站在一處發呆。


    這時倒像是清醒過來了,忙著跪下磕頭,幫忙求情。


    “陛下,婚事講的是你情我願,看誠王妃的模樣,隻怕宋姑娘未必願意,強人所難,不大好吧!”


    此言一出,眾人愕然!


    連誠王妃也震驚地忘了磕頭。


    大張著嘴,不可置信地看著崔琛。


    哪怕崔琛是替她說話,她都忍不住暗罵他蠢笨,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公然違背皇上的旨意不說,還大膽地捋虎須,指責皇上的不是?!


    簡直是吃了龍心豹子膽!


    宋謹央氣笑了!


    她一直以為崔琛最具文人氣韻,不拘小節,不慕名利,倒是有三分濟遠先生的瀟灑不羈!


    可她萬萬料不到,他不是灑脫,而是奇葩!


    明明可以完全置身事外,非要橫插一腳,惹怒皇上,做那個出頭鑹子。


    中宗不怒反笑。


    “哦,那照你說,該怎麽辦?”


    崔琛挺一挺胸脯,絲毫不膽怯地說道。


    “自然是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幹!”


    中宗看著他,突然掃興至極,遇上這麽個蠢貨,他連說話的興致也沒了,冷冷地揮了揮手。


    “拖下去!杖責四十大板!”


    崔琛前一秒還在洋洋得意,後一秒臉色瞬間垮掉。


    “陛下,良言苦口!您不能不問青紅皂白責打忠臣!陛下,陛下,求您開恩!嗚……嗚……”


    中宗嘴角扯出一抹嘲諷。


    還忠臣?明明隻是個啥也不是的白身,還敢自稱臣?


    馮遠見皇上真的發怒了,直接命人堵了嘴,拖了出去。


    中宗火冒三丈, 自己是皇上,這幾個臭小子還敢當麵挑釁!!!


    阿姐在王府的處境,就更別提了。


    一晚上,她那幾個兒子,不是威逼就是打壓,根本沒一個真正關心她的人!


    他心疼地看向阿姐,胸膛裏有一股氣四處亂竄,憋得他難受,恨不得當場站起來,昭告天下。


    宋謹央是他嫡親的阿姐,誰辱她,就是辱朕;誰欺她,就是欺朕!!!


    她要誰死,朕絕不會留他到天明!!!


    皇後眼見皇上的臉色變得狠厲,立刻提醒:“皇上,時辰不早了,咱們還得去看宮燈呢!”


    中宗的臉色柔和下來,最後冷冷地掃視一眼全場。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在座諸位,莫欺少年窮,我大乾不論權貴還是寒門,隻要是個人才,朕一定重用!”


    說罷,頓了頓,看向邱元亮,和氣地叮囑。


    “邱狀元,迴去準備吧!三月初五是個好日子,婚期便定在那日。”


    邱元亮激動地三唿萬歲。


    中宗看著癱坐於地的誠王妃,冷聲道。


    “誠王妃口口聲聲願為朕分擔,原來隻是嘴上說說而已!


    朕原本看上貴府二公子,年輕有為,武藝超群,任禁衛營營長,綽綽有餘。


    可現在看來,誠王府對朕的忠誠度不夠,竟敢抗旨不遵,升遷之事便作罷!誠王妃還是管好後宅,準備嫁女吧!”


    誠王妃一聽這話,猶如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


    鑫愛的事,隻怕誠王已經饒不了她,若再牽連到兒子,隻怕誠王絕不會放過她。


    “嫁!陛下,鑫愛嫁!還請陛下給我兒一個機會,發揮才能、為國盡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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