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家主子發呆,晚秋急得跺腳,連忙上前提醒。


    “縣主,若是錯失這次入宮的機會,大爺升遷之事可怎麽辦?”


    娉婷猛然驚醒,立刻追上前去。


    可二門外,哪裏還有馬車的蹤影?


    崔琥神情閑適地坐在上房窗前,一邊喝茶,一邊暗自笑話那幾個不成器的兄弟,尤其是徒有其表的世子大哥。


    真以為他的心思自己看不明白?


    其實,最不想母妃入宮的就是大哥崔瑜。


    大哥此人,向來死要麵子。


    若是母妃向皇上訴苦,王府的顏麵何在?


    他心裏巴不得二哥和自己衝在前頭,阻攔母妃入宮。


    大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他才不會上當。


    他手裏還有一把趁手的刀,何必自己出麵呢?


    到時候,給老四一點小恩小惠,還怕他翻臉不成?


    事到如今,他可算是看明白了,大哥他們幾個,還停留在老的認知上。


    習慣了母妃的付出,認定她還會像以前一樣,對他們掏心挖肺?


    可惜!


    母妃早就不是以前的母妃了。


    馮掌事來宣旨,二哥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當真好笑。


    他壓根不知道,當他聽到父王是自盡的時,起身關門的動作,早就落在母妃的眼裏。


    幸虧事情發生到現在,他沒有說過一句違逆母妃的話,自己才會是那個笑到最後的人。


    他得意地提起茶壺,剛想往杯中倒茶,門突然打開,娉婷臉色煞白地走了進來。


    他大驚失色,一個失手,茶壺“啪”地一聲落地,碎片混合著茶水,濺得滿地都是。


    一片碎片落地後彈起,擦著娉婷縣主的玉手飛過,血一下子湧了出來,痛得她驚唿出聲。


    “你怎麽迴來了,母妃呢?”


    娉婷縣主隻顧著自己受傷的手,根本無暇顧及他的問話。


    晚秋白著臉,吞吞吐吐地迴答:“爺,王妃帶雲氏入宮了。”


    崔琥神色大變。


    壞了!


    他怒火中燒,瞪著娉婷質問。


    “說,你到底做了什麽,讓母妃如此厭棄你?”


    他急怒攻心,口氣犀利無比。


    娉婷一怔,杏眼圓睜,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怒容滿麵的他,這還是那個愛她疼她寵她的夫君嗎?


    想到自己一大早站在二門口,吹了大半個時辰的冷風,又被雲氏頭上的珍珠頭麵好一番打擊,好不容易迴到院子,還要被一直恩愛有加的夫君無端指責。


    她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般,紛紛跌落。


    “爺這是責怪我嗎?我到底做錯什麽了?”


    此刻的娉婷柔弱無比。


    她發絲淩亂,渾身打顫,手背上流著血,眼裏淌著淚,一早上的重重打擊,令她招架不住。


    心,比屋外的風雪還要冷上三分。


    晚秋更是為自家主子抱不平。


    “爺,此事不怪主子!王妃太過分了,竟將主子喜愛的東珠頭麵,不聲不響地給了雲氏,這不是啪啪地打主子的臉嗎?”


    崔琥心煩意亂,哪有心思憐香惜玉?


    一想到自己的謀算,全被她毀了,氣得揮出一拳狠狠砸向牆麵,牆麵頓時癟下去一大塊,粉麵撲簌簌地往下掉。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連母妃都哄不住,還不如那個雲氏呢!


    他無視她的狼狽,蹙著眉頭冷聲指責。


    “娉婷,你好歹也是縣主,怎的眼皮子如此之淺,不過一套頭麵,竟勾得你因怨生恨,撇下母妃不顧,你好生反思一下。”


    說完,大步推門而出。


    風雪一下子灌進來,晚秋冷得一哆嗦,立刻跑去關上門。


    電光火石間,身後傳來“嗵”的一聲響,驚得她趕緊迴身。


    下一秒,嚇得她魂飛魄散,目眥欲裂地大喊起來。


    “來人啊,快來人啊,縣主暈倒了,快請太醫!”


    馬車裏,宋謹央喝了口熱茶,身上的寒氣散了不少。


    見雲氏小心翼翼地坐在邊上,她笑著出聲安慰。


    “別緊張,你當年也時常入宮,與皇上皇後並不陌生。這些年是我疏忽了,自己不願入宮,卻不曉得為你鋪路,生生斷了你與宮廷的聯係。”


    雲氏立刻搖頭,“不是的,母妃,是我自己不願入宮。”


    一想到全族流放是皇上下的令,她便怎麽也無法平靜,遠離宮廷反而正中下懷。


    宋謹央了然地歎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說起當年往事。


    “唉!當年,若不是我,興許你與四皇子……”


    等她救出雲氏後,才知道四皇子也想救她,隻是自己快了一步。


    她本是一番好意,卻無形中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雲氏卻無比感激地看著她。


    “母妃,幸虧您救了我!家族覆滅,隻餘我一人,與其形單影隻地入四皇子府後院,成天陷入妻妾相爭的桎梏,不僅日日提心吊膽,興許還有生命之憂。不如嫁予夫君,安穩一世。”


    見她如此明理,宋謹央倍感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


    這些年,她生怕雲氏,因為四皇子的事埋怨她,這才遠著她。


    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還是雲氏看得分明,自己倒是不如她了。


    雲氏見王妃沉了臉,猜測她又想起牌位的事,想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宋謹央並不曉得雲氏的心思,關於雲家的事,有心提點她一二。


    “雲氏,你可曾想過:‘五王之禍’的所有關聯人,皆判了斬立決,為何你家卻被判流放?”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雲氏的眸子卻慢慢亮了起來。


    當局者迷!


    這麽多年,她始終走不出家族覆滅的困局,卻忽略了最緊要的東西,那就是帝王之心。


    她滿含希冀地看著宋謹央,後者輕輕地拍拍了她的手。


    “耐心些,再耐心些,時間會給你答案。”


    並非她非要在此時提起往事。


    她必須在入宮前,解開雲氏的心結,這樣當她麵對皇家時,才能真正做到心平氣和。


    雲氏的眼中染上了薄霧。


    她與夫君本就感情淡薄, 同意下嫁,完全是因為王妃。


    她對王妃充滿感激,隻要能報答王妃之情萬一,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所以,當她知道王爺的荒唐行為後,心中暗自焦急,生怕王妃想不開。


    眼見王妃閉門不出,拒人以千裏之外,自己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時,劉嬤嬤率先找上了門。


    王妃不僅要帶她入宮麵聖,還送了她極為珍貴的珍珠頭麵。


    她心頭巨震。


    知道伴王妃入宮的含金量有多高,更堅定了她報答之心。


    汝南王府在城東,王府占地雖廣,但地處偏遠,每次去皇城,都要耗費大半個時辰。


    宋謹央年事已高,車夫不敢駕得太快。


    可是,越不想出事,越容易出事。


    馬車行駛了沒多久,突然失控,先是猛的一顛,接著失速往邊上衝去,車夫拚命想控製住,卻無力迴天。


    “轟”的一聲,馬車不知撞上什麽,這才堪堪停了下來。


    出事時,馬車裏的人一個不防,身子不受控製地彈跳起來。


    電光火石間,雲氏在跳起來的一刹那,拚命伸手拉了把宋謹央,讓她往自己的身上倒,這才免得她磕碰到車廂。


    這一舉動雖然救了宋謹央,但她自己卻被壓得極痛,臉色刷的慘白。


    宋謹央迴過神來,心疼地問她有沒有傷到?


    “你這孩子,我雖然老了,可還沒到動彈不了的時候。我答應你祖父,定當好生照顧你,你若為我受傷,我如何同你祖父交待?”


    雖滿口責怪,語氣裏卻無半分責怪之意,反而飽含著心疼。


    雲氏白著臉,語氣無比鏗鏘:“母妃,隻要您沒傷著,怎麽都好!”


    宋謹央的眼眶瞬間泛了紅。


    這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理兒,去看看,門外是什麽聲音?可是下雨了?這雷聲怎麽這麽大?”


    宋謹央與雲氏麵麵相覷,在小丫頭的攙扶下,一前一後下了馬車,瞬間瞪大眼睛。


    馬車,竟撞到旁人小院來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院牆,竟被馬車徹底撞毀,木門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一個身穿粗布衫的年輕人,無悲無喜地站在馬車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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